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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里疾愣怔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唉,人各有志,苏子执意如此,在下只能引以为憾了。”起身拱手,“时辰不早了,在下另有杂务,这就告辞。”
苏秦、贾舍人起身,将樗里疾送至门外,拱手作别,复回堂中。
二人闷坐一时,贾舍人道:“观眼下情势,苏子若以赵国首倡合纵,恐怕得再候一些时日了。”
苏秦点头道:“贾兄所言甚是。不过,依在下观之,这个日子不会久远。”
“苏子何以知之?”
“奉阳君身轻权重,此番又趁赵侯病重,欲谋大位。谋事在阴不在阳,今日赵人皆知奉阳君有谋位之心,他的大祸也就到了!眼见已是大祸临头,偏这傻子看不出来,在下好意劝他,他竟以棉塞耳,真叫人——唉!”苏秦又是一声嗟叹。
贾舍人迟疑有顷,缓缓说道:“赵侯大病,太子年幼,奉阳君在朝又大权独揽,谋位不是没有可能。依在下观之,即使赵侯知他谋位,怕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时机未到。”听苏秦的语气,显然已是十足把握。
“敢问苏子,是何时机?”
“贾兄可知郑庄公与公叔段之事否?”苏秦望着贾舍人,“庄公继位,其胞弟公叔段不服,欲夺大位。几番请制,庄公皆许之。段以为庄公软弱可欺,开始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张扬谋反。庄公见段谋反之心国人皆知,认为时机成熟,兴兵伐之,果然克段于鄢!”
“苏子是说,赵侯也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晋阳。”
“晋阳?”
“是的,秦人早已觊觎晋阳,若是不出在下所料,樗里疾使赵,必为此事。奉阳君识不出玄妙,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两万大军调往代郡。晋阳是赵根基,万一有失,赵侯也就找到借口,奉阳君纵有百口,也难辩白了。”
贾舍人大是惶惑:“赵侯若想除掉奉阳君,只需唤他进宫,暗伏刀兵,有多少也斩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苏秦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年赵语得立,奉阳君功不可没。自任相国之后,奉阳君内外操劳,东征西战,有功于国,这是赵人谁都看得见的。这且不说,赵成更是赵语的胞弟,若是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兄弟相残之事,叫史官如何记载?”
“即使如此,赵侯总也不至于拿晋阳去作赌注吧?”
“这就难说了。”苏秦应道,“按照常理,赵侯既然识破此谋,当有准备。”略顿一下,“不过,在下仍有一点未看明白,就是奉阳君为何要将晋阳守军调往代郡?虽说中山坐大,成为赵国腹中肌瘤,但奉阳君的眼下大事,并不是中山国啊。”
“苏子若问这个,舍人倒知一二。”
“贾兄快讲。”
“在下方才在店中遇到两个士子,与他们闲谈,得知燕宫内讧,公子鱼为争太子大位,在武阳招兵买马,欲举大事。奉阳君调大兵于代郡,或与此事有关。”
苏秦大惊,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那二人何在?”
“他们得知公子鱼重金聘才,说要投奔他去,这阵儿想是走了。”
苏秦又思一时,起身揖道:“贾兄,在下欲小别几日,走一趟燕国。”
贾舍人怔道:“去燕国何事?”
“去帮一个人。”话未落地,人已进屋,开始麻利地收拾行李。不消一刻,苏秦已经弄出一个包裹,挽在肩上,出门欲找舍人作别,见他已备好轺车候在门外。
苏秦怔道:“贾兄,这是——”
贾舍人笑道:“从这里到蓟城不下千里,苏子仅凭两条腿,要走多少时日?在下此马正值壮年,可代脚力。”
苏秦连连摇头:“没有轺车,贾兄如何出行?”
贾舍人笑道:“在下哪儿也不出行,只在此处候苏子回来。这辆轺车算是在下暂时出借苏子的。”
苏秦拱手谢道:“既如此说,在下谢贾兄了!”从舍人手中接过马缰,跳上车子,再次拱手与舍人作别。
贾舍人还过礼,顺口问道:“苏子此去,可要舍人做点什么?”
苏秦略略一想:“就请贾兄关注赵宫情势,尤其是晋阳局势。若有风吹草动,就设法告知在下。”
贾舍人点头。
第六章兄弟相煎,苏秦助燕公平内乱
小国中山夹在赵、燕、齐三个大国之间,北邻桓山。桓山北、西两面广袤千里的山地、草场原是北胡代国的地盘,后为赵襄子所灭,代国亦成为赵国一郡,易名代郡。
代理主将公子范将大帐扎在桓山东部的鸿上塞,八万赵军屯扎于桓山以东的广大地区,背依桓山,前探易水,名为制约中山,锋芒直逼北至浊鹿、南至乐徐长约数百里的燕国边境。刚入而立之年的燕军主将子之毫不示弱,引军六万沿易水下寨,将中军大帐设在距鸿上塞不足百里的龙兑,与赵军遥相抗衡。
这日向晚时分,一行十余骑飞也似的驰往鸿上塞。
将近关门时,驰在最前面、一身胡地富商打扮的武成君、燕国长公子姬鱼勒住马头,转对紧跟上来的季青道:“季子,本公实在弄不明白,赵范为何定要本公亲来?”
季青摇头道:“微臣也不清楚,想是他有大事欲与主公商议。”
武成君皱下眉头:“依你之见,他不会对本公有所图谋吧?”
季青再次摇头:“哪能呢!奉阳君若谋大事,还要仰仗主公之力。这是一个连环结,对谁都有好处。眼下好戏尚未开场,公子范断然不会对主公不利。”
武成君沉思有顷,两腿微微用力,催动胯下战马徐徐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众骑驰至关门,季青下马,守关军尉迎上前来。季青从袖中摸出一张令牌,军尉验过,报与关将。
关将急迎出来,与武成君、季青一一见过礼,引他们匆匆走向中军大帐。
一身甲衣的公子范闻报迎出,携武成君之手步入大帐,分宾主坐下。公子范轻轻击掌,旁边转出两名歌伎,在各人几案前放一只大碗,满满地斟上代地烈酒。
公子范呵呵笑道:“到此胡地,只得依照胡人习俗,拿大碗喝了!”两手捧起酒碗,冲武成君拱手,“来来来,武成君,”转向季青,“还有季子,一路辛苦了,本将以薄酒一碗,权为两位接风!”
武成君扫季青一眼,捧碗道:“姬鱼谢大将军款待!”
众人饮毕,季青起身,搬过酒坛,为公子范斟上,然后自斟一碗,举酒道:“在下久闻大将军神威,今日得见,甚是敬服。在下今借大将军美酒,回敬大将军一碗!”言讫,一饮而尽。
公子范哈哈笑道:“季子是个爽快人!好,本将饮了!”举碗饮下。
季青再度斟满,冲公子范抱拳道:“昨夜亥时,听闻大将军有召,主公不敢怠慢,星夜启程赶至。敢问大将军急召主公,可有大事?”
公子范亦抱拳道:“好吧,既然季子有问,本将也就直话直说。相国大人应公子之请,特从晋阳征调车骑两万驰援代郡。然而,大出本将所料的是,代地贫困,粮草原本不济,今又增兵两万,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瞒公子,本将麾下八万将士,粮草已经不继。本将虽已急报相国,要求增拨,可远水不解近渴。本将——”略顿一下,“本将听闻武阳城中多有积蓄,这想——”打住话头,目视武成君。
武成君面色微变:“敢问大将军可需多少粮草?”
“一万石粟米足矣。”
“一万石?”武成君略惊。
“怎么,公子舍不得了?”公子范神色微凛,半笑不笑。
“不不不。”武成君一边否认,一边急拿眼睛望向季青。
公子范的目光也射过来。
“哈哈哈哈,”季青大笑一声,冲公子范微微抱拳,“少了,少了!赵、燕世代睦邻而居,燕国有难,大将军劳苦远征,这点粟米如何拿得出手?我家主公愿以粟米一万五千石、马草一千车犒劳,还望大将军不弃。”
季青此言一出,莫说是武成君,纵使公子范也是一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连声笑道:“哈哈哈哈,季子真是爽快人!”
“不过——”季青欲言又止,眼睛斜向公子范。
公子范急道:“季子有话,直说就是。”
“我家主公也有一请。”
“说吧。”公子范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有来有往才见公平。”
“我家主公爱马如痴,代地出良驹,大将军能否卖与我们一些代地良马?”
“什么卖不卖的,本将这里军马有的是,公子需要几匹,尽可开口。”
“两千匹。”
“两千匹?”公子范亦吃一惊,愣怔有顷,挠头道,“这——”
“大将军休急,”季青又是一笑,“我家主公只是暂时借用。待大事成就,在下保证,两千匹军马如数奉还不说,另外附送燕马五百匹,权作利酬。”
“好!”公子范闻听此话,拍案定夺,“还是季子爽快,这事儿定了!”
“还有一事,”季青的语气不急不缓,“大将军可否想过粮草如何交接?”
公子范似是未曾想过此事,一下子愣了。眼下燕、赵两国各陈大军于边境,虽未交兵,却势如水火,武成君纵使愿出这些粮草,他如何去拿,真也是个难题。
“大将军,您看这样可否?”季青似乎早有主意,“边邑重镇浊鹿是主公地界,主公在邑中设有粮库,有库粮万石,马草五百车。近日我们再往此处送粮五千石,马草五百车,凑足所说之数,然后禀报大将军,大将军派兵袭占此邑,此事即成。守邑兵士皆是主公人马,只要大将军兵至,就会弃城而走,大将军一可唾手而得边邑重镇,捷报军功,二可得到上述粮草,岂不是好?”
公子范连连点头,转向武成君:“公子意下如何?”
“这——”武成君迟疑一下,目视季青,见他神态笃定,只好点头,“就依季子所言。”
公子范转对季青:“军马之事,又如何交接?”
“大将军将军马备好之后,会有一个名叫头刺子的马贩前来接收,大将军只需将军马交与此人就是。”
“好!”公子范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一出关门,武成君憋不住,将季青叫到一边,责备他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