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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是东宫内宰。”
惠施还过一礼:“惠施见过内宰。”
“在下奉殿下旨意,特来相邀先生!”
“既是殿下所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内宰吩咐随员:“你们先将先生的牛车赶至馆驿,寻处安顿了。”转对惠施,“先生,请!”
东宫位于王宫一侧,在安邑城中,论显赫,仅次于王宫。车马驶至,远远望到太子申早已候在殿外亲迎。见面礼毕,太子申携了惠施之手,径至厅中。
是夜,二人秉烛夜谈,从“观物十事”谈起,就名实之论到万物同异,越谈越是投缘,竟是通宵未眠。
眼见天色大亮,太子申、惠施却毫无倦意,移步于后花园。早有侍女端来凉水,二人擦把脸,吃过早点,在凉亭中坐下,正要接着叙话,内宰赶来,禀道:“启禀殿下,司徒府朱大人求见!”
太子申皱下眉头:“本宫正在会客,让他改日再来。”
内宰应过,走出花园,径至前厅,满脸堆笑地对朱威揖道:“朱大人,殿下正在会客,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在下就是。”
朱威不肯相让,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下必须面奏殿下,烦请宰辅再去通报。”
内宰再走进去,不一会儿,太子申沉着脸急急走来。
朱威伏地叩道:“微臣叩见殿下!”
“朱司徒请起!”太子申在位上坐下,“听说司徒有事欲见本宫?”
朱威起身,在客位坐下:“殿下记得昨日之事否?”
“记得。”太子申心中一凛,“为这事儿,本宫一直在纳闷儿。司徒可知父王所为何事?”
“陛下欲请殿下钓鱼!”
“钓鱼?”太子申大是诧异,“钓鱼就是钓鱼,父王何以雷霆震怒呢?”
“殿下可知陛下欲钓何鱼?”
太子申摇头。
“陛下欲钓水中之鲲。”
“朱司徒打什么哑谜呀,”太子申皱眉了,“本宫是越听越糊涂呖。什么水中之鲲?”
“就是未来国相。”朱威点明话题,“陛下明为钓鱼,实为商讨由何人继任大魏相国。”
“谁做相国,”太子申不耐烦起来,“由父王决定就是,怎会扯在本宫身上?”
“陛下若是能够决定,何需待到今日?”
“这……司徒有何见教?”
“安国君一心推举上大夫陈轸为相,微臣以为不妥。陈轸是何德行,殿下心中明白。若是此人为相,大魏亡无日矣!”
“以司徒之见,当以何人为相?”
“公孙衍!”
“若是此说,”太子申淡淡说道,“司徒何不直接奏明父王,荐他就是?”
“唉,”朱威轻叹一声,“微臣已经举荐多次,可陛下——”
“司徒之意是——”
“微臣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殿下。殿下,公孙衍之才,堪比秦之商鞅啊!”
“司徒既已举荐过,本宫也就爱莫能助了。司徒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宫还有客人在后花园中等候呢。”太子申起身,双手揖礼,作送客状。
“殿下且慢,”朱威也站起来,从袖中掏出那片竹简,“微臣恳请殿下看过这个,再作定论。”
太子申接过竹简,纳入袖中,转对内宰:“送客!”
内宰伸手礼让:“朱大人,请!”
朱威深揖:“微臣告退。”
太子申走回园中,朝惠施揖道:“实在抱歉!唉,这些繁冗之事总是扫兴,请先生多多包涵。”
惠施回过礼,笑道:“敢问太子,是何繁冗之事?”
“还不是相国之事?”
“贵国不是没有相国吗?”
“唉,”太子申苦笑一声,叹道,“正是因为没有相国,才有这些杂事儿。不瞒先生,自白相国故去,朝中无相,众臣无人节制,父王事事躬亲,甚是疲累。父王久欲拜相,只因未得合适之才,方才拖至今日。”
“听说陛下欲拜上大夫陈轸为相,可有此事?”
“朱司徒就是为此着急。”
“有人愿做相国,当是好事,朱司徒为何着急?”
“朱司徒认为陈轸是祸国乱臣,不可为相。”
“依朱司徒之见,谁可为相?”
“公孙衍。”
“司徒大人难道是要殿下推举这个公孙衍?”
“正是。”
“殿下应允了?”
太子申摇头。
“这么说来,”惠施微微一笑,“司徒大人岂不是白走一趟喽?”
“他留下一片竹简,说是公孙衍所写。”
“草民可否一阅?”
太子申从袖中摸出竹简,递予惠施。惠施瞄一眼,递还。
“先生,”太子申顺口问道,“此人写得如何?”
“还好,”惠施淡淡一笑,“写得一手好字。”
“先生之意是——”
“草民以为,”惠施话锋一转,“若是此人愿做相国,殿下倒是可以向陛下举荐。”
御书房里,魏惠王正在批阅奏章,毗人禀道:“陛下,上大夫使秦归来,在外候见!”
“哦!”魏惠王惊喜交加,“陈爱卿回来了,快,宣他觐见!”
陈轸趋入,叩道:“微臣叩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安!万万安!”
“爱卿快快平身!”话音未落,惠王人已站起,上前扶起他,按他坐在席上,“爱卿此番使秦,功莫大焉,寡人这要重重赏你!”转对毗人,“毗人!”
“老奴在。”
“拟旨,赏陈爱卿黄金一百,锦缎百匹,乐工十人,良马四匹。”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陈轸起身,再叩于地,“陛下厚爱,微臣万死不足以报。陛下厚赏,微臣却要斗胆谢绝!”
“哦,”魏惠王稍稍惊愕,“爱卿难道是嫌寡人所赏不够么?”
“微臣不敢!”陈轸再叩,“陛下所赐,虽一羽毛,微臣不敢以为少,何况如此厚赏?微臣乞请陛下容臣一言!”
“爱卿请讲!”
“孝公、公孙鞅尽皆归天,陛下光复河西在即,一金一铜,一布一丝,皆当用于光复大业,微臣尺寸之功,不敢受赏!”
闻听此言,魏惠王不无感慨,沉思良久,再度起身,亲手将其扶起,叹道:“陈爱卿,说得好哇!自白相国走后,如此忠良之言,寡人久未听闻了!”
听到魏惠王将自己与白相国相提并论,陈轸涕泪横流,哽咽道:“陛下——”
魏惠王搀起陈轸,将他让到昔日白相国所坐之处:“陈爱卿,来,向寡人细细说说秦宫之事。”
“微臣遵旨!”
陈轸自不怠慢,将一路上编好的秦宫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予惠王,先说自己如何向甘龙献计栽赃公孙鞅,后说自己如何使甘龙、公孙贾、杜挚等秦国老臣刑场伏诛,最后才说自己如何设计,再使嬴虔、车英、景监等重臣相继离职,使惠文公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无奈之中,只好提升一大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等。陈轸移花接木,巧舌如簧,绘声绘色地将秦宫发生的系列惊变完全说成是他一人全力运筹的结果,听得魏惠王瞠目结舌,时不时地拍案叫绝。
君臣叙得正热,毗人再度走进:“启禀陛下,秦国上大夫樗里疾来朝!”
“嘿,”魏惠王略略一怔,看向陈轸,“真正邪门,说谁谁到!”转对毗人,“安排他们馆驿安歇!”
“领旨!”毗人趋步退出。
“呵呵呵,”魏惠王转向陈轸,“听爱卿讲话,甚是酣畅。爱卿前脚回来,秦人后脚追上,动作倒是快。爱卿可去会会此人,观他此番来使,意欲何为?”
“微臣领旨!”
陈轸精心设计的这步棋走得极妙,显然也收到了奇效。回府途中,陈轸眼前再次浮出惠王两番将他扶起的场面,越想越是得意,情不自禁地哼起家乡小调来。陈轸是泗下宋人,与惠子同乡,哼出的曲子既有南方蛮楚风味,又有齐鲁之韵,甚是好听。驾车的戚光见主子这般高兴,心中也就舒畅,扬鞭催马,正欲疾驰,陈轸忽又摆手止住。
戚光勒住马,扭头道:“主公——”
“转回去!”
戚光惊道:“还去宫城?”
“不,去驿馆。”
戚光寻到宽阔处,转过车头,朝王宫附近的驿馆驰去。
赶至驿馆,陈轸下车,缓缓步入秦使樗里疾下榻的馆驿。早有人报知樗里疾,陈轸尚未走到门口,樗里疾已经迎出,远远揖道:“樗里疾见过陈兄!”
陈轸还礼:“陈轸见过樗里兄!”
“在下刚刚安顿下来,这正打算去府上拜望,不想陈兄先行一步,实令在下汗颜。”
“呵呵呵,”陈轸笑道,“在下到咸阳,樗里兄是主,在下是客。樗里兄到安邑,在下是主,樗里兄是客。贵客光临,在下自当先来拜望,聊尽地主薄义呀!”
“陈兄客套了!”樗里疾伸手握住陈轸的手,“陈兄,请!”
二人携手步入客厅,分宾主坐下。公子华走进,沏上茶水。
陈轸眼生,转望樗里疾:“这位是——”
“哦,”樗里疾伸手介绍,“在下正欲引见呢。他就是公子华,在下副使。”
公子华很少抛头露面,因而陈轸在秦多日,虽说多次听闻杜挚等提及这个名字,也晓得他是惠文公的亲信手足,却是无缘谋面,不想在此不期而遇了。
“公子大名,在下如雷贯耳!”陈轸不敢怠慢,起身长揖。
“嬴华见过上大夫。”公子华还过一礼,凑前一步,嘻嘻笑道,“上大夫,听说安邑甚是好玩,能否介绍一个去处?”
陈轸早从杜挚口中得知公子华生性风流,堆出笑道:“呵呵呵,公子爱玩,到这安邑当是找对地方了。不知公子爱玩何物?”
“都有何物好玩?”
“安邑可玩之处多不胜数,”陈轸应道,“就看公子有何喜好了。若是喜欢田猎,公子可到翠山;若是喜欢赌钱,公子可到元亨楼;若是喜欢女人,公子可到眠香楼。”
“嘻嘻,”公子华直奔主题,“要是此说,在下想请上大夫讲讲这个眠香楼。”
“好好好,”陈轸竖拇指道,“公子果是风雅!眠香楼里,列国美女,应有尽有,少至豆蔻佳人,长至半老徐娘;瘦有弱不胜衣的细腰,膄有珠圆玉润的雪肤!”
“可有国色天香?”
“有有有,”陈轸呵呵又是一笑,“若是无香,还叫什么眠香楼?不瞒公子,里面真还有位姑娘,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