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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蝉儿细细思量,终于道:“先生——”
苏秦最终拿出来的仍然是《道德五千言》。然而,今日他显得神清气爽,走路时挺着胸,昂着头,健步如飞,径直来到溪边,坐在那块他日日必坐的大石头上。
是的,他们是人,他苏秦也是人。他们非富即贵,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在这鬼谷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从头开始。
是的,先生说得好,山不在高,在仙。读书不在多,在感悟。他之所以日日要读这本书,就是因为书中有些东西他无法悟出。他原来以为自己很笨,可先生说,即使他自己也未彻悟。先生都没有彻悟的道理,他苏秦——
苏秦笑了。
苏秦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自信的表情。其实,这册竹简,他确如玉蝉儿所说,早就烂熟于心了,根本不用借出。但他每次都要拿它出来,不是因为没有记住,而是因为,没有此册在侧,他就会觉得少些什么。
此刻,苏秦面对溪水,将竹简摊在石头上,眼睛却不去看它,而是饱吸一口气,面对青山,朗声诵读:“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苏秦一口气读下去,突然间大是惊奇:口吃没了!
苏秦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诵读:“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依旧顺顺畅畅,无一丝儿打卡。
苏秦急步走到溪边,看到溪水中漂下来一根羽毛,信口说道:“山上有树,树上有鸟,鸟长羽毛。夏日暖暖,谷风习习。羽毛掉落,随风而去。飘入溪水,溪水流啊流,羽毛漂啊漂,溪水绕着高山流,羽毛随着溪水漂!”
苏秦陡然停住,又过一时,再对溪水道:“水流清清,水下有石,石是鹅卵石,水中有小鱼,鱼儿游得快,岸上草青青……”
苏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这儿随便说去,要快即快,要慢即慢,竟然是随心所欲,想就什么,就能说出什么了。
苏秦惊喜万分,跪在地上,冲溪水泣道:“天哪,我苏秦不口吃了!我苏秦不口吃了!”
突然,苏秦猛地站起,一个转身,飞也似的朝林中跑去,一直跑到一棵大树下面。张仪要学有巢氏,总是喜欢待在树上,这棵大树是张仪平素读书之处。苏秦在树下连叫几声,竟无一点动静。
苏秦抬头朝树上望去,竟是枝繁叶茂,看不真切。苏秦自语道:“贤弟哪儿去了?莫不是睡去了,我且上去看看!”
苏秦爬到树上,见张仪果然躺在一根大枝丫上,整个面孔被摊开的竹简盖了个严实。
苏秦推推张仪,叫道:“贤弟!”
张仪一动不动。
苏秦心头一震,伸手正欲移开盖在他脸上的竹简,张仪陡然道:“别动!”
苏秦叫道:“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
苏秦惊异地问:“那——贤弟为何盖住脸呢?”
“脸?”张仪两手捂牢竹简,“哪儿还有脸?在下的脸今儿全丢光了!在下这是无脸见人哪!”
突然,张仪似乎发现什么,忽地爬起,两手捉住苏秦的胳膊,两只大眼呆望着他,似乎他是一个怪物。
苏秦急道:“贤弟,你——你要怎的?”
张仪长吸一口气,惊异地说:“咦,乍一听,你不结巴了!”
苏秦长吁一口气,朗声笑道:“是啊,在下不结巴了!在下此来就是告知贤弟,在下不结巴了!”
张仪似乎仍不相信:“你是怎么不结巴的?”
苏秦摇头道:“在下也是不知。好像是突然之间,在下就不结巴了,真的,在下不结巴了,哈哈哈哈,我苏秦从今往后,再也不结巴了!”
张仪兴奋地说道:“好哇,苏兄你不结巴了,好哇,好哇,不结巴好哇!哈哈哈哈——在下祝贺你了!”
“云开日出,我苏秦终于见到青天了!”
张仪的脸色却又陡然阴沉下来,长叹一声:“唉——”
苏秦问道:“贤弟为何叹气?”
张仪又叹几声:“苏兄见到青天,在下却是遇上暴风骤雨了!蝉儿——蝉儿她——完了,在下算是完了!蝉儿她——唉,你说苏兄,在下怎会鬼迷心窍,跟庞涓那厮较上劲了呢?”
不待苏秦说话,张仪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王八羔子害的!要不是在鬼谷,在下非要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可!”
苏秦扑哧一笑:“我说贤弟,真要和庞涓打架,你们谁揍谁可就不一定喽!”
张仪冷笑一声:“苏兄,我们谁揍谁,你看着就是!”
将近中午,玉蝉儿烧好午饭,拿手指理理头发,款款走到草堂外面。看到草地上有只蝴蝶在翩翩起舞,玉蝉儿童心泛起,追它而去。追有一时,蝴蝶飞到苏秦四人的草舍旁边,落在一朵山花上。
玉蝉儿正要跟去,忽地嗅到一股怪味,自语道:“什么怪味儿,臭死了!”
玉蝉儿扭身查找怪味的来源,惊异地发现,原来怪味是从四人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玉蝉儿走进边上的一间,是苏秦的,里面乱七八糟,鞋子、衣服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全都堆在角落里。
玉蝉儿惊道:“天哪,这样的屋子,怎能住人呢?”
玉蝉儿捏着鼻子将苏秦的一堆脏衣服抱到外面,打开窗子,在里面收拾起来。收拾完苏秦的屋子,玉蝉儿又走进另外三人的房间,逐个收拾一遍,将他们的衣服装进两只大篮子,一手一只提着,直朝小溪走去。
没过多久,苏秦手捧竹简,一边看书,一边走回房间。
苏秦推开房门,见房中干净整洁,以为走错房间了,赶忙退出。走到外面仔细再看,相信没有弄错,这才又走进去。
苏秦在屋中愣有一时,搔头自问:“咦,我的衣服呢?”
苏秦正在四下里寻找,孙宾、张仪、庞涓也从外面回来。
孙宾问道:“苏兄,你丢什么东西了?”
“衣服!衣服不知哪儿去了?还有,你们看,这像是我的房间吗?”
几人一看,纷纷称奇。
张仪惊咋道:“啧啧啧,不定有仙女下凡,帮你料理呢!”
苏秦笑道:“你们回去瞧瞧,是不是也有仙女?”
几人分头跑回自己房间,不一会儿,也都挠着头皮走出。
张仪问道:“奇怪,是谁干的呢?”
孙宾猛地一拍脑门:“会不会是师姐——”
苏秦也回过神来,附和道:“对,是师姐!定是她拿到河边洗去了!”
张仪陡然一怔,继而大惊失色:“师姐?糟糕——”
苏秦急问:“怎么了,贤弟?”
张仪嗫嚅道:“在下——那个——那个——在下——”
庞涓眼珠儿一转,朗声笑道:“哈哈哈,昨儿晚上,仁兄怕是骏马奔腾了吧!”
张仪被庞涓一语说中,脸色涨红,狠狠瞪他一眼,飞也似的朝河边奔去。
“我们的脏衣服,怎能让师姐洗呢?”孙宾说完,与二人一道,动身跟在后面。
张仪飞步赶到河边,果见玉蝉儿光着脚丫,挽着裤腿,在河水里浣洗他们的衣服。大部分已经洗好,另有一些泡在水里。
张仪急叫:“师姐,我的衣服呢?”
玉蝉儿见是张仪,嫣然一笑:“张士子,快来帮忙!”
张仪几步跨入河里,将泡在水中的一堆衣服一阵乱翻,一边寻找,一边问道:“我的衣服哪儿去了?”
玉蝉儿指指岸边碎石上一堆洗好的衣服:“你在里面找找看!”
张仪抬头望去,一眼瞥见自己的内衣,见它已被洗好,因没有拧,正在朝下面滴水。张仪一时愣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玉蝉儿笑道:“张士子,发什么愣?叫你帮忙呢!”
张仪知她必定什么都看到了,勾头不敢说话。
玉蝉儿提高声音:“张士子,叫你帮下忙,听见没?”
张仪似乎刚醒过来:“哦,帮忙?帮——帮什么?”
“拧水呀!把那堆衣服拧干,晾到草地上去。这些是力气活!”
“拧拧拧!我这就拧!”张仪拿过衣服,正欲拧水,孙宾三个也已赶到岸边。
孙宾看一眼石头上的一堆衣服,挠头道:“师姐,你看这,我们的衣服,怎能让您洗呢?”
玉蝉儿笑道:“你们大男人真是,一个赛似一个,屋子里乱七八糟,又臭又脏,衣服也是,似乎几个月没洗似的!倘若以此治理国家,黎民百姓还能有个活头?”
庞涓看看张仪,别有用心地对玉蝉儿笑道:“师姐,您说我们的衣服脏得一个赛似一个,终归有个比较吧。师姐评评看,这堆衣服里,哪一件最脏?”
张仪脸色紫红,怒目射向庞涓:“姓庞的,你——你小子——”
庞涓哪肯罢休:“师姐,瞧张仁兄衣冠楚楚的样子,他的衣服难道也有这么脏?”
张仪将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咬牙切齿道:“姓庞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庞涓阴笑一声:“张仁兄,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在下这不过是逗个乐子嘛!”
玉蝉儿奇怪地望着二人:“庞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要是没事的话,帮我把衣服漂净,将水拧干,晾到那边的绳子上。天气热了,你们的衣服最好要一日一洗,不能一脱下来就扔到地上!”
庞涓笑道:“好好好,师姐,你坐下来歇一会儿,这点小活儿,庞涓一个人包了!”
玉蝉儿扑哧一笑:“这还像个男人的样儿。累死我了,真得歇一会儿。”
玉蝉儿正要上岸,猛然发现鬼谷子、童子远远站在四人身后,轻声叫道:“先生!”
众人扭头,见是鬼谷子,俯身叩道:“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没有理睬,只是阴沉着脸站在那儿。
童子咳嗽一声,冷冷问道:“四位师弟,这些可是你们的衣服?”
四人垂头不语,尤其是庞涓和张仪,大气儿也不敢出。方才那些吵嚷,无疑全让先生和童子听到了。
童子提高声音:“师兄问你们话呢?”
苏秦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