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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快到墨西哥时,车道突然开阔了,变成六线道,使我突然想起台湾的高速公路,“墨西哥到了,墨西哥到了。”他们高兴的对我们说。巴士缓缓地停在边境上,边境的关卡赫然出现一块挂在高处的大招牌:“mexico”,关卡旁的墙壁画了许多美女,广告可口可乐、电视、手表之类的东西。
我们没有经过关卡就直接进墨西哥(从美国到墨西哥二十英里内不用检查),一进墨西哥,就有许多计程车司机一拥而上向我们兜客,“一部车到蒂娃娜五十元美金”,问过了一个又一个司机,都是五十元美金,我说:“这里到蒂娃娜开车不要十分钟,五十元太贵了。”“你到过蒂娃娜?”一位司机问。“去买皮货买过好几次了。”我故意欺骗他:“我以前坐车都是一个人十元美金,两个人二十元,如果你不载,我们就回美国去了。”我们作势要走,他赶紧拉住我们:“好啦!好啦!就算二十元,但是要小费。”“小费给你五元。”我说。他欣然同意。
其实,蒂娃娜比我们估计的还要近,墨西哥的计程车司机开车像亡命一样,我们七分钟已经到了蒂娃娜,就停在市中心。我看看表,正好凌晨一点,下车后才知道糟了,蒂娃娜城虽然还是灯火通明,可是商店全打烊了。我们不甘心坐原车回去,就随便在附近闲逛,在街的转角处有两家饭店写着斗大的中国字,是中国人开的——在吃的方面,中国人真是无远弗届。
老板操广东话,我们一句也不懂,幸好他的儿子会讲英语,我要了一瓶啤酒,妻子要了一杯咖啡,老板搞清楚我们是中国人,特别优待,咖啡免费。邻桌有四位墨西哥人,在深夜的饭馆里还带着宽边大草帽,听说是等着天亮排队去美国工作的,偶尔进来一两位穿着人时的墨西哥少女,看神情举止是来拉客的。
老板说他们的店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们便打定主意不去找旅馆,要在饭馆坐一夜;正这样想时,跑进来一对孪生的墨西哥小孩,长得一模一样,穿得破破烂烂,走在后面的一个脸上还挂着鼻涕,长相很是清秀。为首的一个跑过来用非常生涩的英语说:“为你们唱一首情歌好吗?”我点点头。
兄弟俩站定了,用很宽宏的声音唱起歌来,唱的是西班牙语,但是他们唱得很婉转动听,光听曲子就知道是一首动人的情歌。他们唱得很卖力,还用脚打着拍子,只差没有手里抱着吉他跳舞,妻子说:“这么小,情歌唱得这么好,长大怎么得了?”这首情歌唱得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唱完了,两个小兄弟羞涩的伸出手来,原来是要给钱的,我给他们一块美金。“先生,你给太多了,我们再唱一首还你。”流鼻涕的说,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这一次他们唱的不是情歌,好像是一首儿歌,因为节奏明快,句子很短,整个饭馆一下子全感染了一种轻快明朗的气氛,清脆的童音在空气中流动着。他们很快的唱完,很有礼貌的深深一鞠躬,说声谢谢,回身就要走,我说:“坐下来,我请你们喝茶。”“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到别家酒店去唱情歌呢!”说完,一溜烟跑了,我们不禁莞尔。
我想,不管任何地方,任何国籍,任何苦难,所有的小孩子都不会完全失去他们的天真。
我们在饭馆里坐了一夜,还有一些小贩带着东西进来推销,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我感觉墨西哥的人民是相当困苦的,没想到饭馆老板说:“蒂娃娜还是好的,因为它是观光城,你再往内陆走几英里,真是穷得不得了。”
天亮了,我们走出饭馆,看到明丽的阳光轻柔的照在这边境的城市上,它是有一点像美国的城市,但又别有一种风味,一种说不出的苦味,蒂娃娜是美丽而热闹的,但墨西哥人民普遍的生活困苦,我在好几条街上,看到路标到处都是“革命路”,为什么墨西哥革了几十年的命,把人民的生活都革掉了呢?
我们离开蒂娃娜的时候,在边境要检查护照,我看到大排长龙的墨西哥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站在边境的关卡边,等着要进入美国工作,有的还在夜风里发着抖;看到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饭馆里为我们唱情歌的墨西哥小兄弟,我真担心有一天他们也要来这里排队,那样的担心好像他们是我的好友一样。
可是,总不能让他们为陌生的过客唱一辈子情歌呀!
我在巴士上回头看海关上“mexico”几个英文字母闪闪发光,车子竟像从不留恋这个国家一样,加速驶去。我的眼帘闪过来时遇见的清秀的墨西哥青年,以及他茫然望向故乡的眼神,那眼神猛一回想,原来是带着一点无奈的。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生死摩他
。小_说_txt天堂
最近在年轻人中流行着一首歌,是罗大伤作的《恋曲一九八○》。这首歌旋律缠绵,被称为台湾的新摇滚乐,但是它歌词里所含的意思是叫人吃惊的,我且抄录几句:“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锦天的欢乐将是明天伤痛的回忆。”“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或许我们分手,就这样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明天要分离。”、这首歌充满了对爱情虚无、悲观、自来自去的看法,听得令人辛酸,辛酸的是它几乎是冷静客观的分析了八十年代年轻人的爱情观。现实社会里受挫的、离散的、短暂的、悲剧的、感伤的爱情,已经不是电影、电视和小说的专利,而是每一个人只要举目四顾周遭的朋友,就会发现不完整的、片断的爱情是到处都在发生的。当曾经誓结白头,生死与共的伴侣,或者背离了自己,或者自己叛别了他,而分手的原因有时是细小如芝麻,有时是个根本不可能的谜,于是紧接着斩钉截铁“永远的盟誓”的,就是“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的叹息。
我想,对着爱情的永恒性怀疑,是现代人一种普遍的现象,于是年轻人不再像过去那么痴心,那么欲生欲死,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保持着爱情的距离,不能全心投入,现在最受年轻人向往的爱情,似乎不再是生死与共。休戚相往的情爱世界,而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的偶然。分离得愈是潇洒,愈是令人喝采,分离得愈是痴心,就愈是令人嘲笑。
我经常看到这样的事件,因此不免自问一句:“爱情这东西我们明白了吗?”如果爱情竟如薄纸一张,完全没有信念,也可以分离,也可以不分离,那么爱情义是什么呢?
最令人伤心的不是年轻人没有爱情,而是大家对“爱情的永远”普遍的丧失了信心。在中国的古代,祖先曾为我们留下许多光芒四射,可歌可泣的爱情篇章,这些伟大的爱情,或生或死或合或离,尽管结局有喜有悲,但是它之可以流传至今,是因为“永远”。他们都相信坚贞的情爱有永远,生时精神可以永远,死后化成比翼鸟、化成连理枝,还是可以永远。
我们时常感叹现代没有伟大的爱情,是不是正因为现代人对永远的观念淡泊的原因呢?前面提到罗大伤的《恋曲一九八○》,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溯到两千年前,在《诗经·邺风》里有一篇《伯舟》,也是古人咏叹爱情的歌声,原文是:泛彼柏舟,在彼河中,髯彼两髦,实难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髯彼两髦,实难我特,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这首优美的占典诗歌,翻成白话应该是:
正划向河中央的柏木船里,
坐着长发的少年,
正是我心仪的爱侣,
我对他的爱到死也不改变。
母亲呀!天呀!
女儿的心为什么你总看不见?
在河面浮泛的柏木船,
慢慢靠在河的那一边,
划着船桨那个长发少年,
是我真正匹配的爱侣,
我爱他到死也不改变,
母亲呀!天呀!
我的心思为什么你不能体谅?
读着《诗经》里的《柏舟》篇,我们仿佛看见一位美丽的少女,站在辽阔的河岸上,看着渐去渐远的小船,暗暗的在河边做着永远的爱情梦想和重重的盟誓,这分爱情,纵使母亲和天意不能知解,不能体谅,她到死也不会改变,是一首历久弥新,动人心弦的情曲。
这首流过两千年时空的情歌,正是成语“至死靡他”的来源,“至死靡他”一词的直译是“到死也不存二心”。是何等坚决,勇敢的对情爱的咏叹呀!
站在一九八○的时空回思那位古代少女,使我们警觉,我们可以对爱情失望,但不能对爱情的永远绝望。我们或许会面对爱情的变故与挫折,但是我们不能失去心灵深处默默的盟誓。
在中国古代的诗歌小说、传奇里,像《柏舟》这样对爱情至死无悔的故事,几乎俯拾即是,最感动我的是一篇流传在大陆民间的童话《不见黄娥心不死》。这篇童话尚不普遍为人所知,我愿意在这里做一个完整的记录:
以前,在一个乡村里,有一位叫黄娥的漂亮姑娘,她家里生活穷苦,粮食总是不够吃,一到荒春,就得靠野菜过日子,因此,春天的时候,她天天到野外割野菜。有一天,她正在割野菜的时候,忽然听到河边传来一阵优美的笛声,笛声太美了,使她听得出神,她停止割菜,慢慢顺着笛声向河边走去,走到河边一看,原来是一个放牛的孩子在吹横笛;她怕他看见,急忙钻到芦苇丛中偷听,一直到牧童走了,她才回家。
牧童常到这里来放牛,黄娥常来这里割菜,牧童爱吹笛,黄娥爱听那笛声,日子一长久,他们认识了,他们相爱了。于是,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牧童已经帮黄娥一块儿割满一篮野菜,两人就坐在河边的青草地上,看着清清的流水,让牛在一颠吃草,牧童就吹起横笛来。
后来他们的事情传开了,也传到黄娥父母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