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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澈,这一世又会是谁?生生世世至死的纠葛又该去何处追寻根源?实在是摸不着头绪,便如那和尚所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顺其自然罢了。
次日清晨,缭绕不断的山歌唤醒了梦中山寨,熟睡了一夜,宝珞伸了个懒腰,竟觉经络舒畅了许多,推开屋门,只见屋外负手背立着一个青衫儒袍客,模样不像山寨中的人,俨然是一派文人学士的装扮。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长须美髯、朗目星眉,不动声色凝视着宝珞,眉目间似有些微震惊之色。
鱼儿不知从哪棵树上飞快的荡了下来,灵活得像只小猴子,扑腾一下站在那中年人面前,脸上绽放开甜美纯真的笑容,大声唤他“陶叔叔”。
那陶叔叔微笑着替鱼儿拍去肩头的草叶,宝珞见他是鱼儿长辈,该也是晓得汉话,或者也对自己来到此处的来龙去脉有所知晓,于是便双手比划着见了个礼,请了他进入屋中。
“老夫姓陶,姑娘唤我陶先生便是。”舜又想起她口不能言,便从怀中掏出纸笔,放置在桌案上,自行在案前盘腿坐下。
“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会落入河中?”
宝珞略为迟疑,提起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颜陌”两个字。
颜陌……从此,就是这个名字了吧。
两月前,陶先生偕鱼儿前往京城访友,回程途中,在淮河岸上隐隐看见有人在端急的河流中起起起浮浮,鱼儿跳下河将她捞了上来,当时她仍未断气,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陶先生便将她带回山中,此处是桂林郡新北山岭中,陶先生居住在山寨外三里处的山顶,因不方便照顾昏迷的宝珞,便将她送来山寨由茶花看护。
鱼儿能在恐怖的淮河鬼域口将她捞了上来,这点让宝珞吃惊不小,不过他既然名为鱼儿,定是在水中有着非比寻常的能耐吧。宝珞看着鱼儿感激的冲着他一笑,鱼儿也呵呵的笑开来。陶先生看着他俩恍然失神了片刻,欲言又止。
宝珞告诉他们当日自己遭到仇家的追杀,不慎落崖,幸得陶先生与鱼儿路过,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宝珞欲跪下行礼谢恩,却被陶先生一把拉住,称是此地乃山野村林,不要拘泥于山外的礼节。
“颜姑娘在京可还有亲人?”
宝珞微怔,心忖阿爹兴许已经认为她不在人世了吧,过去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如何了?腿伤是否及时医治?是否已经登基为帝?册封皇后?若是回去了,只能让彼此的痛苦继续延伸,倒不如便当自己死了罢。宝珞眼神黯淡下来,不知该何去何从,自己又如何去面对拓跋嗣誓死相随的无悔深情?带着不完整的感情那便是害人害己。“嗣,给我一些时间吧,时间总能医治一切创伤,忘却前尘,到那时,便可完完整整地站到你的面前。”
陶先生看宝珞沉思了许久,脸上变化莫测,心念她定是有不欲讲述的往事,于是说道:“颜姑娘若是不嫌弃山林简陋,喜欢就住下来吧,此处民风纯朴,气候适宜,对姑娘身子的恢复也是大有助益。”
鱼儿听闻忽地跳起来,拉住宝珞高兴地摇晃着,“好呵好呵,姐姐留下来呵,鱼儿喜欢姐姐。”
宝珞看着鱼儿纯真欢快的模样心中阴郁一扫而空,也跟着笑起来。
陶先生捻须也笑了,“鱼儿今年也十六岁了,长年住在山林间,性情便如孩童一般单纯无忧,颜姑娘莫要见怪。”
宝珞摆摆手,表示不会介意。
十里青山行(二)
西坡族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一个深山族群,桂林郡新北山岭又被人称为十万大山,是一个地域辽阔而又古老的原始森林,间中漓江水潺潺流过,水美鱼肥,青山绿水鸟雀栖息,景致秀美绝伦,本是个人间仙境。
可是世代相传这片古老的森林是受了诅咒的不祥之地,毒蛇猛兽繁生,凡是入了林中过夜者必活不到次日的早晨,还有人见到凄厉的鬼族夜间在林中四处飘荡,拔腿即逃,待回到城镇人已癫狂。所以,深山里别说是寻常猎户樵夫不敢进来,就算依江而住的渔民,也不敢靠近森林水域,避之唯恐不及,更无人知晓西坡一族的存在。
鱼儿告诉宝珞,在森林中遍布了一种毒菇,毒菇在夜里凌晨时分会弥散一种致命毒粉,吸入毒粉轻则产生幻觉,疯癫发狂,重者七窍流血而死。所以西坡人便将家园修建在高大的树上,毒粉分泌仅是在地表几尺高度,且清晨的阳光一出,即消失弥散化为尘埃。
所以夜间是无人在林中走动,日头一出,山寨便忙碌起来,西坡人以猎兽为生,男女老少均是有一手精湛的箭术,妇女平日里在清可见底的江边浣衣捉虾,频频唱起悦耳动听的山歌,而在山林中狩猎的男子便遥相呼应,音域辽阔清脆,焕发着对生命的热忱。
茶花是西坡族族长的大女儿,也是鱼儿青梅竹马的伙伴,几日里相处下来,宝珞也大致听得明白西坡语的意思,与前世所说的粤语有几分相似。
族长旺达大叔与旺达大婶均是和蔼可亲之人,对宝珞是多加照顾,寨中族人不时将打来的猎物相送,将烧好的黑炭整齐的堆摞在屋外,时常令她想起远在北域的图瓦族人,其实,这些单纯朴实的人们隐遁山林,不过是为求避开尘世喧嚣,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而已,逢此乱世而生,仅有这片被诅咒的深山老林成为了他们远离纷争的安居之所。
陶先生居住在山巅的小屋,说是喜爱清静,喜欢山巅上日出的晨曦,日落的晚霞,偶尔也会下来山寨教授寨中孩童读书识字,宝珞得知陶先生是十三年前带着鱼儿避难躲入这片深山,夜间中毒昏迷时得到西坡人的救助,于是也就在深山里一住就是十余年。
宝珞日间在山林中采摘药草,慢慢体力也逐渐复原,可是内力被废,却是难以恢复。咽喉之伤表面上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声带处定是受到毒素的侵害,以至于无法发出声音,毒素虽不药而消失,可是内在的隐患还需慢慢调理方能复原。
几日在药食疗效下,喉中能发出简短音节,随着时日的推移,开始能慢慢的说话。她高明的医术一时间在山寨间传扬开去。
鱼儿无事总喜欢往宝珞这里来,跟着她在山中采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研制药丸,一切在他的眼中都那么的新鲜好奇。
宝珞却又发现鱼儿一项异于常人的特质,他能在森林繁茂的树上自由穿梭,行动快捷灵活,一飘一荡看得宝珞眼花缭乱,仿如看到了人猿泰山一般。
茶花乐呵呵的告诉宝珞,鱼儿小时候总喜欢跟着山中猴群为伍,不知不觉便玩就了一身猴儿的本事,听得宝珞也乐开了。
鱼儿显然比用脚在地上走路更喜欢在树上跳跃,看宝珞走得慢就一手拉起她,在树林间飞荡起来,将笑声撒遍各个角落。
看着快乐的鱼儿,漂亮的凤眼眯成一条缝,咧开嘴呵呵傻笑,宝珞总是恍神,一种莫名熟悉的亲近感。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跟着鱼儿时常上到山巅给陶先生送猎物,炭枝等日常用品。据鱼儿说陶先生不知何故这半年来已是很少下山。
陶先生的木屋并非修建在树上,山颠地势高,已经没有毒菇可以生长的适宜环境,此处一览众山,苍翠欲滴,如镜般清澈的江水在山间流淌,江岸儒竹林立,水倒映着山、倒映着绿竹、倒映着缓缓漂浮的云朵,微风在江面拂过,波光粼粼,那山、那竹、那云也随着左飘右荡,令人心旷神怡,难怪渴望悠闲清静的人总是喜欢寻一处这样的地方隐居终身,望着壮丽河山,所有纷争烦恼均抛之脑后,心也平和豁达起来。
“待一切平定下来。我便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宝珞胸口蓦然一痛,那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却已是隔世之约,他……一定也会很喜欢这里吧。
“当初来到这里,也是这般深深被这江河群山所吸引。”身后响起陶先生的声音。
“很美。”宝珞低沉着嘶哑的声音说道。“鱼儿怎么不与先生一同居住在山上呢?”
“唉,鱼儿尚小,怎能要他与老夫这般离群独索,不通世事呢?我……终究是无法照顾他一辈子。”陶先生一霎那的落寞令宝珞不解,他身上似乎总是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每每欲言又止。
“先生莫非是担心鱼儿?活在这深山,不通世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倒是少了许多烦恼。”宝珞想起自己的童年,无忧无虑,便如鱼儿现在一样,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最珍贵的生活片段已不能回头。
陶先生略停了许久才悠悠开口:“老夫何尝不知尘世晦暗,难能一颗纯真如白纸的心性,只是……我却愧对他的父母啊。”说着陶先生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额头很快沁出豆大的汗珠。
宝珞忙搀扶他回到屋内歇坐下,“先生,身子可有不适?小女子略通岐黄之术,可否容在下把把脉?”说着已不由得他点头,指尖搭上他的手脉。
指尖轻颤,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陶先生却笑了笑道:“颜姑娘既已知晓,还望此事莫要让鱼儿知道。”
这是一种慢性肺病,陶先生应该是患此病多年,如今已是末期,无药可治。
宝珞心中黯然伤感,虽相处时日不多,可是陶先生祥和包容的目光总像是长辈一般令人亲近。他总是有意无意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徘徊,她敏锐的早已发现过多次。
“先生,您是否有话要询问小女子的?不妨直说罢。”宝珞挑破一直以来的疑惑。
陶先生笑意更深了:“颜姑娘果然心思敏锐、聪慧爽直,老夫也不再隐瞒,姑娘容貌与老夫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所以甚为好奇,实在是冒昧了。”
“先生莫非是觉得小女子与先生的故友有何牵系?世上容貌相像之人也不在少数。”
陶先生却问:“不知颜姑娘双亲何在?”
宝珞一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