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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自边关回京之后,常年凝固的冰冷疏离渐渐消散,而今,那噙着温柔笑意的眉眼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染上了夏日的清爽晴朗。修长的手指捻子落盘,闲雅如画卷。
“玥,有可喜之事?”刘邑隆不经意落子,亦不经意一问。
刘邑玥唇线弧度弯得优美,笑而不答,笑意直落眼底。
“哼”刘邑隆轻哼了声,“面泛桃花……”
刘邑玥微诧抬了抬首,遂又慢慢展颜一笑,快速落下一子,“三哥,今日且就对一弈,我须早些回去。”
“看来传言不假,莫非你东苑真藏了个女子?若是真喜欢,纳为侧妃,封个一品命妇,和正妃并立可好?”
“三哥,千万不要,莫说她不在意这些虚名,我也不能将她推到风尖浪口上去。我们,在土国已经成了亲,她,是我认定唯一的妻。”
“啊……”这下轮到刘邑隆惊诧了,那医女的事儿他是知道的,玥竟是动了真情,在宝珞死后,竟然有他人能填补玥心里的空缺,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玥,永远都不会再记得起宝珞,所以,他才能爱上了旁人,倘若得知一切,他会恨他的吧。
刘邑隆片刻没有说话,默然落着棋子。
“三哥,安泰与夙摩之事,都已安排妥当,而今宫里羽林军撤换大半,我去边关定盟之前,让降涟安插些人手进去可好?”
“你可是小觑了我,若不是我不稀罕,当年可是差点就做了武林盟主的。”刘邑隆不耐烦斜睨了他一眼,又轻叹息,“玥,我是不想你再离京,可是,除了你,能帮我的我不信,我信的帮不了我。
刘邑玥笑出声来,“三哥,你我又何须多言计较,我不是信不过三哥能勇敌千军,你如今可是比武林盟主还凶险万分,莫要大意了。”
刘邑隆鼻息轻嗤,“这局就由得他布下去,他想换了我整个羽林军、禁军,都由得他换去,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由明转暗,迟早揪了他的尾巴。倒是你,土国一战教我这做哥哥的心惊胆战,夜不成寐。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莫要掉以轻心了。”
“三哥可是疑心她?”他眼中闪过蒙蒙笑意,“三哥也是认得的,只是不欲她太过瞩目,所以一直瞒着。”
“哦?我也认得?”
“嗯,她是珞儿,珞儿未死。”
“哐当……”捻子手臂一个震颤,手肘撞翻了案边茶盏,泼洒了一地。直到刘邑玥告退离去,他仍旧是恍惚不已,“珞儿未死”这句话盘桓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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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夕照,河岸边人迹寥寥。
宝珞光着脚丫子踩在青石板上,袖子裤脚都高高卷起,简单挽起的发髻松散垂在脑后,手中竹竿子不住划拨水面,意图拽回被河水冲开的衣裳,今儿一整天恍惚,使劲地出岔子。
一道颀长的身影一飘一点,弯腰在河心撩起衣裳,激起熔金般灼亮的水花,降紫皇袍袖炔翻飞,眨眼间便站在了她身旁。夕阳斜晖,立在身旁微笑的男子似镀上一层金色光晕,焕发出一种浓烈极致的绝美。
她痴痴地看着他,竟有些呆滞。男子自顾拧绞手中滴水长衫,扭头冲她展开一个天人般温柔的笑容。
脸刷地红到耳根子……想起昨夜,她又有了要把脸埋进河水的冲动。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畔,将散落在脸颊边的乌黑秀发挽至耳后,一只手自如地拎起青石板上的衣篓,另一只手牵起她往东苑走去。
举止如一双寻常恩爱的民间夫妇。
河岸边树林转出两人,白裳女子削肩细腰,芙蓉貌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瞳,有一种哀凄绝望缓缓浮上那双眼睛 定定望住远处携手相依的背影,竟似失了魂。
身旁橘衣少女一脸怨毒,黯沉眼眸流露出令人寒颤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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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幽,摇曳璀璨,星星点点荧光柔和得似要化了水一般。案前少女凝神锁眉,专注手中古籍医书,不时闭目思索,烛光勾勒她清丽容颜,眼睫如蝶翼轻舞,扑闪扑闪晃得近前拭琴男子不时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
近日研习古籍,颇有收获,寻到与火毒之症相似之病例,有前人古方进而探索求破,携方子前去请教神医冀四,竟也撩起了那医痴的兴致,这一老一少初见疏淡,再见投契,进而相识恨晚,竟成了忘年之交。 冀四先生索性也搬来了王府东苑青竹居,专心致志于找寻解火毒之方。
手中写写画画,瞧着渐成的方子,脸上舒展开欣喜的笑容,这方子里的药材罕见难寻,虽不知能否见效,但是即便只有一线的可能,她也不会放弃。
少女蓦然跳起至男子身旁,指着古籍上晦涩词句相询,“这个‘迨天之阴雨未,予所捋荼’还有‘鸱鸮夜珠’是何解?”
“前句是指阴天未落雨之际,采捋茅草花,后一词是指猫头鹰的眼睛。”声音温润好听。
“玥,你可真是活动字典,离开你我可怎么办啊……”夸张的音调引得他失笑,“何谓字典?”
“字典就是……此刻我最离不开的物事。”她倏然在他脸上大力亲了一下,乐呵呵笑着又跳回桌案前,展卷研读。
刘邑玥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蓦然抬头,定定看着他,玥在说,过几天要离开……他又要去边关了么?一股子空落顿然升起,执笔的手抬起许久不知落下。
刘邑玥行至她身旁,坐下,将她揽入怀中,“珞儿,最迟九月十五,我便回来。”
头往他温暖的怀中揉蹭着,她知道,若是她开口要跟着去,玥定然也会应允,又瞧瞧案上的方子,寻这方子上的药材不是他人能代劳的,尚不知道成功与否,若是随军月余,这进度必然又要延后。
犹豫仲怔间,温热的气息在脸上流连,一个吻落下,“珞儿,字典不会离开太久,你要等我回来。”
山雨碾尘烟(一)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荼靡花过时,送走了玥。曾经有过无数次分别后的重逢,相聚后的分离,总是如此循环不休。可是,这次凝望他远去的背影,为何会有一丝丝不安涌上心头;仰或只是他未曾走远,便已开始思念的心绪在作怪罢了。
玥离开后,偌大个东苑更为寥落,明歌无事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玥临行前将天机阁护卫的重心转到了皇宫。难道深在皇宫的刘邑隆会有何危险么?风雨欲来之势挡也挡不住。
冀四先生除了医术卓绝,亦也博学渊源,常年行医踏足天下,聊起来也甚为投契;而卓千尘的棋弈对手,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冀四先生。宝珞成日里跨上乌龙驹,行遍京郊各处大山河畔,找寻可用之药材。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中秋日,千尘早早向文帝告了假,返回绥海郡与老侯爷团圆去了。听闻鱼儿、阿西亦也脱不开身,无法返京,梅朵与心宿在外边玩得乐不思蜀,压根儿就没了踪迹。
东苑里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息……
西苑蝶园倒是热闹非常,往年中秋月圆日,百官同赏,女眷拜月的仪式均是在皇宫内院御花园举办,今年不知皇后如何心血来潮,说是皇宫御花园的美景比不上王府蝶园,愣是将仪式搬到了与皇宫一墙之隔的麒王府西苑。
这不;金桓马车,宫装华服美妇,绫罗裘裳,飘香脂粉;充斥着西苑的每一个角落,西苑蝶园聚集了整个南宋王朝身份最显贵的女人们。而这些女人们所依傍的权势男人;这会儿却都在皇宫盛宴中欣赏莺歌燕舞,品尝珍馐美味。
东苑相比较就寥落得多,她倒是独爱这一份清静,遥记得那一年的中秋夜,大伙儿聚首馨园,好不热闹。可是往后,每逢十五,便是玥最难熬的日子,不由满心牵挂,已经给他备足了丹药,不知是否记得每日按时服用?真该让明歌前去随侍,也有个人时时提醒着。
正出神间,明歌入来报,皇后娘娘宣她前去西苑蝶园叩见。宝珞微愣,萧汐兰为何要见她?她在王府的身份,不过是寂寂无名的医女罢了。
“小姐若是不想去,我去回了小姐身子不舒坦便是。”明歌仿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即便是抗旨不去,皇后也不敢把东苑的人怎样。
玥不在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若是给了萧氏姐妹难堪,往后还指不定闹别的事端出来,见一面又有何妨。于是她便扒拉了几下额前头发,掩住面容,施施然随着明歌往西苑蝶园而去。一身素白衣裙,玉钗轻挽发髻,长长的乌发披散身后;清寡而淡漠。
园中遍布五彩宫灯,亮如白昼,骤然间站在满园姹紫嫣红的华服贵女中,突兀寒碜得连个婢女也比她光鲜亮丽。
跟着内侍来到了萧汐兰座前,行了个觐见跪礼,半晌不见让她起身,周旁一道道带着鄙夷不屑的眸光均犀利地投射在她的身上。
看这架势,似乎是有意为难呢,莫非是上次河边没给萧汐凝好脸色惹的事?她是记得,萧汐兰可是对她的姐姐维护得紧。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本宫一早便听说了医女在边关阵前相救之事,就一直好奇女子中的传奇人物,是怎生模样。今儿这日子听闻医女独自一人,中秋之夜,莫不是热热闹闹的好,就著人去请了医女前来。”那话儿说得不紧不慢,倒是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宝珞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直视萧汐兰,她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娇憨率真的模样,一身金红银丝凤袍,拥簇一张描画得精致的面孔,黑眉挑入发鬓,衬得一双凤眼精芒夺目。一别三年,她不是从前的容宝珞;她也不再是从前的萧汐兰。
“民女容颜丑陋,唯恐惊扰了凤座,吾乃游方之人,不知礼数,还是莫叨扰了各位的兴致。”
十五月光皎洁亮堂,映照着那张煞白的脸孔,长发惨淡垂在脸颊,似乎这园中热络祥和的气氛倏然间便消失得无影,冷湛湛的寒气由这跪在地上的女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