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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他拖着进了矿场,直接带到矿坑边缘。那里还有冒雨劳作的工人,机器轰隆作响。沈泽棠按着她的脑袋提起来,让她看清楚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生活优渥,衣食不缺,每天为了无聊透顶的事问东问西。你不觉得躁得慌?”
他的力道极大,任她挣扎也挣脱不开。
铅云低垂,他的声音在暴雨中更加低沉,压抑着怒火:“每个月乃至每个礼拜都有工人死伤于事故,但是他们仍然要劳作,因为这是养家糊口的工作,是生存之本。同样的,每天都有人死于打架、斗殴、各种动乱。不是看着安稳的地儿就很安全。懂吗?”
“我是成年人了,我会为自己的作为负责!”
他把她转过来,掰正她的脸。
周梓宁听到他这样说:
“你以为你是谁,你能为谁负责?”
傍晚这场雨下地久了些,难得持续到半夜。周梓宁睡不着,醒来后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上。这儿濒临海岸,从半山腰望下去,夜幕下海浪拍案,隐隐露出黑色的礁石。
星空把这块地儿照得明亮。
她拄着头靠在栏杆上往下面望了很久。说直白点,那就是发呆。周梓宁家庭幸福,爷爷是空军的司令员,肩上有几颗星的,父母也是空司指挥所排的上号的人物。她父亲位高权重,但是对这个女儿千宠万宠,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她长得漂亮,人也讨人欢心,虽然学业不是最出挑的,大伙儿就是喜欢围着她转,还有段梵那一帮小子把她当亲妹妹似的护着。
可以说,她就没吃过什么苦。
工作也遇到过难事,不管,太难缠的人段梵都帮着解决了,不管出什么事儿,总有他在前面挡着。
周梓宁想,她是不是经历的实在太少了?
沈泽棠的话言犹在耳,触动着她的心。
还是,这只是他的伎俩——段梵是不会骗她的。
有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不急不缓,但是黑夜里很清晰。周梓宁怔了怔,回头望去。是沈泽棠,只穿了件短袖衬衫,在她的目光里俯身撑到阳台上。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正燃着的香烟,袅袅烟雾,缓缓飘入雨丝。
她注意到这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像牛毛小针似的,落在脸上有点儿冷,也有点儿痒,骚动着,叫人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些往事。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不常抽。”他翘了翘手指,把烟灰掸掉,夜色下的脸很安静。许是黑暗给了一层保护罩,一切都变得平和起来,连空气里的流速都放缓了。周梓宁发现原来他们也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静下来说活,仿佛白日的龃龉只是她的错觉。
可是他的怒意不是假的。
他对她的讽刺,她还记得很清晰。
他的冷漠,他的散漫,还有他的无动于衷……以前在一起时不觉得,现在才明白,他简单的一个眼神就能那样伤害她。
而他,从不主动袒露心迹,就算两人吵架了,他后悔了、心疼她了,嘴里也不说,而是在细节里关怀她。
记得以前有一次,她去海军大院看他,他们正举行篮球赛,带领一帮人赢了球,一帮人欢呼。这时候,有个姑娘冲过去搂住他脖子给了个香吻,正巧被赶到的她看到。她二话不说,隔着人海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他追出去,擦着汗把她堵在大门口,问她干什么?
她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下,把他打蒙了,后面一帮哥们儿勾肩搭背地出来,看得真真切切,他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原本只是吵架,原本他还在解释,这下子直接火山爆发,两人不欢而散。
周梓宁回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把膝盖都磕破了,回到家里,眼泪挂在脸上。
家里的老阿姨听到门铃声出来开门,看到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忙搂着她进来,问她怎么了。她死活不肯说,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客厅里阵阵欢声笑语,是段梵在讲故事哄她妈开心。听到动静,他们也过来了。段梵看她这模样就心疼了,一边顺着她背一边问她,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干的。
她就是哭,不说话。
他问她是不是沈泽棠。
她还是不说话,但他已经知道了。
隔日就传来了段梵和沈泽棠打架的消息,穿得特疯,版本还很多,后来不知怎么竟然传成了两人争风吃醋的戏码。
周梓宁那段日子是躲着人走的,就怕被人认出来。这种桥段,这种风波的“女主角”,红颜祸水儿,那真是……就像动物园里被人围观的猴子,丢人!
那几天她都不和同学一起走了,一个人回去。学校后面有条小吃街,以前沈泽棠放假过来看她,就带她去那儿吃。她总买很多,奢侈的习性改不了,吃不了了就塞他手里,连撸串儿都咬一半丢给他。每次看到他脸色铁青,但是不得不吃下去的样子,她就欣喜。她觉得自己那会儿有点儿变态,就爱看他吃自己剩下的。
就好像她是公主,他是只属于她的骑士。
她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头站着排队的时候,口水都冒出来了,一个劲儿吸鼻子。身边人一个个都走光了,终于轮到她,老板却说,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已经卖完了。
她有点傻眼,不死心地扒拉住摊头,一定要老板把家伙都给她看看。
老板都无奈了,奈何她死活不送手。这么无理取闹,旁边看热闹的都看不下去了,从后面架住她就往旁边拉。
周梓宁当即就扑腾起来,手舞足蹈:“你谁啊你?放开我!我报警啊!”
“还嫌不够丢人啊?”
声音挺熟的,她停下来,眨了两下眼睛,机械地转过头。果然是沈泽棠,身上还是那身军制,肩上还背着包,一看就是刚放假就过来的。
周梓宁哪里还有不明的啊?
“你专程过来看我的。”
这么一说,刚才他脸色还黑着的,马上就不自在起来,放开她,拔腿就走。她笑嘻嘻跟上去,从后面扯他衣角:“生气了?还是你不好意思了?”
“周梓宁,你有完没完?”他驻足回头,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她色厉内荏地缩了缩脖子:“还真生气了?”
生气也是真的。但是,其实他也是来去和的,一离开部队就过来了,远远的,跟了她三条街。
一直绷着,才没过来。
……
周梓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心情莫名就沉寂下来。
真的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
隔日师淑芬又给她电话,约她出去玩,周梓宁本想婉拒,奈何对方态度诚挚,完全放低了姿态,她实在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这日特别热,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也耷拉下了叶子。去的地方路有些窄,司机是泰国人,开车还特别慢。周梓宁到那儿就闷了一身的汗。
师淑芬和一个朋友道了别,从对面的精品店里踩着高跟鞋出来,老远就挥了挥手里的大包小包和她打招呼。
周梓宁抬头一看,白底黑字的英文,是法国一个知名的小众品牌。
“来得挺早啊,我以为你还要一会儿。”师淑芬穿过人行横道就到了她面前,挽了她的手。
周梓宁抽了出来。见她看她,解释说:“天热。”
师淑芬停了两秒点点头,微笑着表示理解。
她今天挽了头发,优雅的法国髻,留了几绺垂在耳畔,裸色露肩的紧身裙,腰肢两侧别出心裁地做了镂空处理,白色的轻纱外镶嵌着小钻和珍珠,挺别致的。
师淑芬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女人,以前在校时,她每天也是妆容精致的,没有一天不打扮地像名媛一样。周梓宁就穿得比较随意,运动衫、t…shirt也能随便上身。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了会儿,随处找了家咖啡馆就坐了下来。
店铺虽小,装修别具一格,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灯光昏暗,墙壁上随处可见的喷漆和□□的砖块。师淑芬随意扫了一眼,像在品鉴什么,回头拾起勺子拌了拌杯盏里的咖啡:“以前给你寄过这家咖啡馆的挂耳咖啡,你不会忘了吧?”
周梓宁有点儿诧异:“我不怎么细看。”
“也是,每天给周大小姐送礼献殷勤的数都数不过来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淑芬放下勺子,端起杯柄抿了口:“和你开玩笑的。”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师淑芬浅笑,白皙的尾指微微翘起,不经意地撇了撇勺柄,“我在申康立做了不少年了,现在主要管财务核算这一块。说实在话,这段日子我做事挺头痛的,我和那做预算的意见总是不和。其实都是些小事,却耽误了不少时间。”
周梓宁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没想淌这趟浑水:“那是挺头痛的。不过工作嘛,难免,有时候不得不协调、不得不让步。”
师淑芬也不生气,笑了一笑:“我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只要你愿你帮我和沈先生提一提,我给你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
周梓宁说:“我和他只是认识,关系一般,恐怕帮不了你。”
“我说的可不是钱。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300立方的花岗岩荒料。当然不是市面上那种七八十一平的破烂货,是顶级的‘皇室珍珠’。”
周梓宁微微一怔,没想到她能这么下血本。
不过,最后还是婉拒了。这事儿,别说她不能帮,就算她能帮也不会去帮。核算和预算,互相牵制,相辅相成,才能更好地统筹资金,互相监督。师淑芬这胃口,着实太大了。
师淑芬也没有生气,结账后就出了店铺。出来后还跟她抱怨:“我有这家店的会员,本来可以便宜几折的,你啊,都这么熟了还和我aa。”
周梓宁笑了笑,侧头要和她说话,这一转身,目光就凝住了。
脚步也停了下来。
师淑芬诧异地顺着她目光望去。
就这片刻的功夫,对面的街道上面停了辆黑色的奥迪。都说这牌子这型号的车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才开的,小年轻甭管口袋里有几个钱,不配。
车里下来的男人也就三十上下,模样身板很是不错,是那种让女人看一眼就想吹口哨的类型。而且,周身气质和这车还挺搭的。副驾驶座后排的玻璃降了半边,他下了车就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