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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落在长孙励稍嫌凌乱的皇族礼服,又看见地上那被打得稀巴烂的人偶,立即明白恭亲王刚从庞何房里出来。这时候,恭亲王该在皇宫里啊!
难道就为了一个病发的徒弟,自皇宫里赶来?庞豹不解,又暗骂那小霸王的狗屎运气,竟能拜皇族为师。但暗骂归暗骂,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开始心虚了。他努力让自己对上长孙励那黑沉严厉的眼瞳,却又下意识地回避。不是说,这个恭亲王脾气甚好吗?
这压力,分明是出自这人的。庞豹吞了吞口水,道:“恭亲王不知,庞何素来极坏……”
“再坏也不该这般吓她。每人心中都有死结,你若将她吓死,你对得起老太傅么?”
“那就是他自己倒霉了!”庞豹脱口。“没人瞧他顺眼,他死了也活该,就当大伯伯没这儿子吧!”
一股怒气蔓延,长孙励十指已成拳,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容已蒙上薄冰。
“那么,你要本王赐死你么?”庞豹一吓,双腿有些发软,但仗着平日的虎胆,不服问道:
“为什么?”
“哼,本王要杀一个人,也用得着问什么?庞家男丁除老太傅外,全是一些搬不上台面胡作非为的小霸王!见本王不下跪,甚至出言顶撞,试图谋害自家兄弟,好个庞家男儿啊!再过个几年,只怕你们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庞豹闻言,心一跳,盘下真的虚弱了,不由得单脚跪在地上。他试着不结巴道:“恭亲王收庞何为徒,自然为他说话……这不公平——”
长孙励来到他面前,冷眸俯看他,嘴角勾起冷笑:“这世上哪来的公平?本王是皇族,而你不是,这就是不公平;本王要杀人,回头请旨就说庞家男丁犯下滔天大祸,到时谁敢拿本王?这又是一个不公平!庞豹,我一向不理庞何跟你们的相处,她虽任性,却也不会害死你,不曾藉本王之力害你,而你呢?”他清俊的面上已掩饰不住怒气,一脚端向庞豹。
庞豹不是不想避,而是避不了。他往后仰倒,压垮了他带来的人偶。
“无法无天要有个限度,庞府男丁都以为天下是庞家的天下吗?还是,你以为庞家出了个庞宁殡,从此你们就有了靠山?老太傅是怎么教你们的?他是打算等你们这些孩子真正闹出事,亲自送你们上钢吗?”
“没人敢这样对我们……”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当的一声,束发的金饰竟裂了开来,他披头散发,愣愣地看着地上那碎裂的金饰。
“你说,本王敢不敢呢?”头一遭,庞豹发现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这里。如果他此刻死在这里,天朝里是不会有人替他申冤的。
因为恭亲王可以只手遮天,庞府绝对斗不过的。忽然间,盛署的风,令省悟的庞豹备感冷意。“滚吧。”长孙励冷冷地说:“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
庞豹闻言,眼眸竟起薄雾,连忙狼狈地爬起来,就要往院外跑去。
“把人偶带走。”
庞豹跌了一脚,才跌跌撞撞拖着人偶,奔出庞何院子。
那低垂的眼眸,仍有难以掩饰的火气。
长孙励负手站在那儿,就维持着那姿势,任着夜风拂面,吹乱他的长发,冷静他的思绪直到天方渐亮,他才来到那面高墙前。
他回头看向那扇门。
“庞何……庞何……”那声音无奈又温软,而后长叹一声。
他平日修养甚好,不对平民百姓发怒,因为盛怒之中,容易使用自身的权势结束一个人的性命,但这两个月来,他却一连两次大怒。
一次是今晚,一次是皇上遇见庞何的那一日。庞何没看见,但他看见了皇上的神色。那样的神色……那样赤裸裸的欲望竞是对庞何的!他一直以为,对庞何有宠有怜有喜欢,等她长大了娶她为妃,如师如父如兄,还有点男女之间情感的谱儿,那就够了。就这么照顾着她,把她放在自己的眼下,省得他一日没见她主动跑来,还会担心她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心思转到其它人身上了……
直到那一天,他才发现自己竟能为了庞何,犯下欺君之罪;为了庞何而僧恶皇上;为了庞何,他让其它庞家人入宫;为了庞何,他愿冒险一试,回到封地永不回京。
而今天更为了这丫头,以权势压人。
它日呢?
长孙励苦笑。
男女问情感的谱儿,他已开始并往前走了,她却还爬在那崖壁似懂非懂的。
一想到她这么快就放弃他了,他内心便是恼意不断。
这崖壁她一定要爬,就算她不肯爬了,他也非要逼着她爬上去不可。
思及此,他又长叹一声,一施轻功越墙,在晨光之中走回自己的寝楼。
第六章
春花秋月楼的掌柜欲哭无泪。庞家的国舅书写出一手漂亮的好字。“掌柜,你说,本少爷够不够义气?”“国舅,您就饶了小的吧。”庞何凶恶地瞪他一眼。“说得好像我是欺压你的恶霸似的。你说,前阵子,本少爷要进你这酒楼,结果你派人出来张贴什么?巳东主有丧。掌柜心已死,泪已干。东主有丧才几天,你就开张大吉了,本少爷今天不嫌弃你,特地进来用拐,还顺道帮你重写一次,你不感激还哭什么?菩普,咱们这位子好,就从窗口铺下去吧。”菁菁应了声是,小心地将庞何的墨宝从二楼窗口直铺而下。
一时之间街上路人皆纷纷抬头,一看见那有二层楼高的绢布上,有着龙飞凤舞的四字,最后一个字异样的刺眼,行人连忙走避。庞何打开折扇,笑弯眼:“瞧,这不是清楚得很吗?那天你贴的东主有丧,字丑得难以见人,本少爷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能了这心愿,哎,田目口大开啊!去去去,快把好酒好菜拿出来。掌柜含泪认了。”
谁教那天他们一看见暴走中的庞何,就立即关门呢。
“少爷真是心地善良,知道店家字丑,特地替他们写。”菁菁在旁恭维着。庞何正喝着温茶呢,差点喷出来。这笨菁菁,到底是哪里捡回来。她绝对不想去回忆!
“赵爷,一楼也不错啊!何必上二楼呢?”店小二在楼下招呼着。
庞何微地讶异。酒楼被她这么一闹,二楼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哪有人敢直上二楼来?阶梯传来脚步声,没多久,一名眼熟的男子上来。“是赵太傅的独生子,上次少爷才跟他抢了没有用的娃娃回家,还浪费庞府食粮。”菁菁提醒道,同时后脑勺挨了一掌。
赵子明一上来就往这儿看来。
他面耳惊喜,结巴道:“庞何,好久不见我在外头看见东主有丧这四字,就知道是你。”还自动自发撩袍摆坐在她的对面。真匹夫勇气啊!庞何要欺压人有时看心情有时看对方资质,赵子明很无趣,所以她没兴趣,遂随口道:“少爷也没想到冬瓜兄对我字迹知之甚详啊!”赵子明摇出得惫的笑:“因为你与恭亲王的字有九成相像,恭亲王不会在京师胡闹,但庞弟你就……”
她微地眯眼。庞弟?哗啦啦,她想吐啊!赵子明咳了一声,掩饰颊面红晕,拿出扇面,试着展现出潇洒的一面。要比潇洒?比得过她庞何吗?她猛扇扇子,扇到站在她身旁的菁菁头发都狂飞了起来。
“嚼那个听说你在庞太妃那儿被一个人偶吓到晕倒,是吧?”敢情是来嘲笑她的?庞何心里一个不爽,开始计划如何恶整这个矮冬瓜了。
“我爹说最近宫里有些秽气的事,那些娇弱的宫女不便去做,太后有旨,请身怀武艺的庞弟扮女装……”
庞何皱起眉,以扇柄轻轻敲打掌心。“是哪个宫女如此嘴大传出去的?”
“不不不,跟宫里的宫女无关,是我爹说的。他不小心打皇上那儿听来的。”
原来大嘴的是小皇上。“难道冬瓜兄是来嘲笑我的?”快嘲笑快嘲笑,只要敢嘲笑,她就整得他哭爹喊娘的!“不,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我是想,想庞弟扮女装,那真是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的绝色。你、你怎么了?”
叮我想吐!冬瓜兄,你是不是想找我单挑?尽管说!我乐于接受!她师承长孙励,除了轻功学不好、点穴功还没开始学,其它都有师父的七成,绝对可以打燕赵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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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明闻言,有点发怒。“庞弟你就这点不好,要是脾气乖顺点,就十足像个女人。”
见庞何火眼看他,他连忙挑出正题:“不不,我是说,到时可不可以将你扮女装的模样绘下一幅,送给我?”
庞何以为自己错听,掏掏耳朵:“什么?”
“你身子颇高,扮起女装,总是,总是高得不像女人,令人有所遗憾,只怕在画中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天仙妖精。”
庞何嘴一抽,凤眼一眯。她很高吗?高得不像女人?她每年都跟师父比高,她明明看见她愈高师父嘴角扬笑更深的!她以为她愈高就表示身体愈健康,所以师父在笑,现在仔细想想,莫非师父在笑她不男不女?可恶!师父一定在苦笑!她内心火大,撇唇笑道:“好啊!”见赵子明面露惊喜,她补充:“冬瓜兄个头比我矮,这女装模样肯定比我适合,如果冬瓜兄也赠我一幅你男扮女装的图,我就考虑考虑。”
然后派人去打听画师何时进赵府,她就呼朋引伴去看女装的赵子明。咕咕咕。
赵子明一愣,结巴:“我是男人。”庞何当没听见,径自看着窗外街上行人。赵子明一咬牙,道:“好!我们来击掌立誓吧!”
凤眸眨眨调转回来,看看赵子明那举在半空中的手掌,她一向输人不输阵,轻碰一下他的掌心,随即收回。说起来,师父的手掌还是比她大,又结实有茧,十五岁以前她沮丧,十五岁以后觉得有点差距也好,以免师父以后抱她施展轻功会以为在扛一株楼。
赵子明长叹一声:“明年皇上大婚后,我也要成亲了。”
“恭喜啊。”庞何心不在焉地。
“也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连见都没见过呢哦?”庞何听出点兴味了,终于正眼看他。“也对,平常冬瓜兄掳民女回赵府,都以姿色为选择标准,今天妻家没让你见到她,你肯定是食不下咽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娶妻当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