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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再掩饰就太虚伪了:“就算是吧。”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其实那天你完全落进了我的圈套,照那些赌法你包输不赢。”
“不会吧,我觉得都是对我有利呀。”
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说详细一点。第一次我叫你从两黑两白四个瓶塞中摸出两个黑的,初想是有三分之一的把握。但这只是错觉,这个过程的真实情况是分两步。首先你必须摸出一个黑色瓶盖,这是二分之一的把握,然后你必须从剩下的两白一黑中再摸出一个黑的,这是三分之一的把握,两者相乘,总的把握是六分之一,至少要一赔五才是公平的,所以你自然会输了。再说第二次,我赌在场的二十七个人中有两人生日相同,这个计算要麻烦点。首先从第一个人说起,他与任何一个人生日相同的可能性是1/365,那么他与另外二十六个人中的一个生日相同的可能性便是26/365;同理,第二个人与其它人(除第一个人)生日相同的可能性为25/365,以此类推,最后可知全部人中有两个生日相同的几率是26/365+25/365+……1/365,大约是百分之九十六,想想看,这么大的可能性你能不输吗?”
虽说我的脑袋正逐渐变大但总算还是听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就算是这样吧,但是,后来的四桶酒是怎么回事?”
“什么四桶酒?”他愕然了。
我这才想起酒运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于是我简要说了下情况,只略去了我晕倒的事。
他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半天他才缓过气来:“这个嘛,也是一种计算出的几率。”
“这怎么能?”
“你当然不信。但如果你像我一样从小就和量子力学结缘同时再注意一下小酒吧的规模、客人数量、酒类及储备量,你也可以算出那晚老板购进葡萄酒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不过,”他忍不住又笑了,“我实在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损的赌了,真对不起。”
他的歉意很真诚,我陡然有种面对老朋友的感觉,于是我也笑了,说:“没关系。”
我刚说完便觉眼前一亮,是她,那个像风一样的姑娘进来了。看见我们后她有些吃惊,我觉得她吃惊的样子真是柔媚极了。
我站起身:“你们有事那我们先走了。”
欧阳严肃看着那姑娘:“白玫,你先坐着,我送送客人。”
在大门外道别的时候欧阳严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头大笑起来,然后他狡黠地对我眨着眼说:“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你那天一见到酒桶就晕过去了。”
那天之后我便没有去过欧阳家,他倒是邀请过我几次,但我总推说身体不适。我想他很清楚我的心思。其实一切都是明摆着的,我和他完全是不同环境的人,虽然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能取得像他父辈那样瞩目的成就,但我想这只是时间问题。我凭什么和他做朋友?
就这么着半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喝不赌的日子,有时我还真觉得这样挺不错。只有一点,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酒吧里的那晚,这时我的心中便会掠过一丝惆怅的温暖,同时忍不住对欧阳严肃以及那个像风一样的叫作白玫的姑娘有所思念。不过我想这样的情形并不会持续很久,他们偶然地闯进我的生活自然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走出去,直至消逝无痕。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又见到了欧阳严肃,而且是在那家小酒吧里。当时我去找人,我一直没能认出那个蓬头垢面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的人就是他,直到他偶然做了个极其优雅的举杯动作时我才发现这一点。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稍愣,仿佛认出了我,湿湿的嘴在乱糟糟的胡子里咧了一下,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我的肩上。
如果说见到欧阳严肃的模样让我大感困惑的话,而他手中的报纸就是让我大吃一惊了。上面登载着欧阳家族的寻人启事,要求知情者提供欧阳严肃的下落。让我吃惊的是这样一段话:……欧阳严肃系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病于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可那时我还见过他啊。要说在那场比赛智商的赌博中我竟是输给了一个疯子,就算杀了我也不信。
“起来,起来!”我使劲猛推正呼呼大睡的欧阳严肃,
他醒了:“刘辉?你到我家来有什么事?”
“哎,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家’。”我大声纠正道,同时心中滚过一股暖流他的确没忘记我。
“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种小事等会儿再问。你先说说看,为什么报纸上说你是精神病人。”说着话我把报纸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嘴角牵动了一下:“报纸上没说错,我的确是……”
“不对!”我大吼起来,“你撒谎。”
他苦笑:“你看我现在还正常对吧?可我是间歇性发作的。你们没见过我发作的时候,那时我会乱踢乱打,我会把舌头也吐出来。”
欧阳严肃说话的时候神情怪异,阿咪有些害怕地瑟缩了身体。
“不要说了,我不相信。”我粗暴地打断他,然后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感到他的手一片冰凉,凸现的关节硬梆梆地支楞着,“知道为什么吗?并不是因为你曾经很聪明地赢过我,而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不相信一个让我忘不了的朋友会是疯子,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说他是。”
欧阳严肃呆呆地看着我,低声地说:“朋友。”然后便有薄雾样的液体在他眼中聚集并且成行,在灯光的折射下映照出华彩非凡的光芒。这才是欧阳严肃啊,尽管他此刻衣冠落拓容颜憔悴、但这不平凡的目光却已证明了一切。
这时身旁传来阿咪的啜泣声,我一下就来气了:“嚎什么?死人了?”
阿咪忙不迭地擦泪,嗫嚅道:“对不起。”
“好啦好啦,我们先出去,让欧阳严肃再多睡一会儿。”
阿咪出去了,欧阳严肃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看她对你很好,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呢?说实话,阿咪人很不错,你该好好珍惜。”
我一窘,以前还没人对我说过这些。我第一个念头是想反驳,但刚要张嘴却发现我竟没有反驳的理由。如果是和阿咪争执当然很容易取胜,因为我一开口她就不说话了,但对方是欧阳严肃。
“我们先不谈这个。”我避开话头,“我问你,白玫还好吧?”
欧阳严肃全身一震,脸上浮起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但他的口气却很平静:“她很好。她在攻读眼科博士,快毕业了。”
我没有再问什么,轻轻走出房门。这时我看见阿咪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风把她的衣袂高高扬起。许是因为欧阳严肃的那番话吧,我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内疚。我慢腾腾地走到她身旁,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回头:“其实我不冷。他睡了?”
我点头,然后我斟酌开口:“你说我有时对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没有啊。”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沙粒,“我知道你人其实很好,否则你也不会那样对待欧阳严肃了。真的,你很好。”
阿咪这样说我更觉内疚,而且我看得出此刻她并不开心。突然间,一种近乎痛楚的感觉攫住了我的心。
“来,我们比赛谁先跑到对面那块大石头,你赢了我就去做晚饭。”我大声提仪。
“好啊!”阿咪欢呼着一路跑了出去,海风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了。待我回过神来才发觉大势不妙,忙吸口气追过去。无奈差得太多,终是回天无术。
“要兑现噢。”阿咪侧着头边想边说,“要你做点什么呢?”
“有没有搞错?”我打断她,“该你做饭呀。我说过你赢了我,就去做晚饭。现在你赢了,当然该去做饭罗。”
阿咪恍然大悟:“好啊,你耍诈。”
我自知理亏忙夺路而逃,阿咪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我听见她的笑声像珠子一样撒落在金色的沙滩上。这时我发现阿咪的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快乐,明媚得如同夏日的阳光。
但忽然她不笑了,抚着心口说:“糟了,你送给我的项练不见了。”
我一愣,在印象中我根本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啊。我忙拉住她:“什么项练?”
她急促地抬头,声音低回:“看来你真的都不记得了。那时你刚刚来到我们这里,有一次我们在海边散步,你捡起一颗小海螺说,多么完美的螺旋,这是唯一可以让自然界的一切自由演化而不会丧失协调的形状,从生命到银河,螺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一刻我觉得你说得真好,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一个诗人。后来我说把它送给我作项练坠子好吗,你说喜欢就拿去吧。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有这回事吗?我想了想,但我的确想不起来。不过我知道,一定是有这回事的。霎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我感到她的手瘦小而冰凉。
“我去找,我把它找回来交给你。”我语无伦次地说。
阿咪看着沙滩:“可能已经找不到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了。沙滩上谜一般地散布着无数的海螺,已经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失去的是其中的哪一颗。
“不,会找到的。”我轻声说道,然后我慢慢地拥抱了她。
欧阳严肃颈系餐巾手握叉勺正襟危坐,隔一会儿便绅士风度十足地向我和阿咪举一下手中的大瓷碗,实在令人疑心桌上的咸鱼干和高梁烧到他嘴里是不是就变成了烤乳猪和拿破仑XO。经过一夜好睡和一番梳洗,欧阳严肃显得精神很好。我们默不作声地吃着东西,不过我想这种沉默很快就会打破。
果然,他开口了:“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