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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轻声道。
章二十六
这世间之事总有几分道理可循,成功失败都是由无数细小的理由构造起来的结果。
每次看到宇文毅,我就会这样想。
他总是在很久之前就把事情一步一步地计算好,铺好的奠基石蔓延到他自己都不甚确定的将来,然后得心应手的掌控着,点点滴滴。
上天很是配合的回应着他的深沉城府,鲜少有事彻底脱离他的预测和控制。
他这辈子只有一件事是完全在意料之外。
只那唯一的一件,便给了我磨灭不能的伤痕,成了他终生愧疚和悔恨。
我侧躺在床榻上,望着淡青色的帏帐,想起这一连串令我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
像是特意回报那一月的照料,圣旨钦定了林仓南的任职令,在他人眼中看来似飞黄腾达,我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之后,宇文毅闭口不提永嵩回来的事,林仓南见了我便低头绕行。
夏末时,百官为上贺寿,皇帝宴请宫中。
我独自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浅酌,却遇见出来醒酒的林仓南,脚步踉跄,一看便知被人灌下不少恭维之酒,不禁无可奈何地暗自叹气,这人,半分不会假以客套推委或是拒绝,老实太过。
不料却被他借酒壮胆轻薄了过来,我恼得抓过茶壶准备好好地对他“醍醐灌顶”。
下一刻冰凉的长剑架在了我的颈上。喝住了准备叫人的林仓南,我心中一凉。
永嵩到底还是不会放过,宇文毅,林家,也许还有我。
胸腹间阵阵剧痛,这才想起在林府的那一月,完全忘记了聂澄夕“药石相佐”的嘱咐。然而比这早已能咬牙挺过的残毒发作更加痛楚的,是心里那份无法搁置的牵挂和悔恨。
永嵩殿下,二师兄,为什么你不明白,即使杀了宇文毅杀了我杀了林家留下的所有人,又能怎样?永寒殿下不会复活,青国也不会东山再起。
活着的人,就当有活下来的使命。宇文毅也好,我也好,都只能这样弥补。
更何况你错了。因为师傅从不曾背叛过大殿下,自始至终。
“静儿!”愠怒中透着焦虑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咬紧下唇驱走排山倒海的昏眩,有人将我抱起,送到屋里,人声嘈杂……
终于抵制不住让身体直冒冷汗的久违痛楚,被一片黑幕遮掩了视线。
再醒来时宛如一切皆是梦境从未发生,周围平静地不可思议。
终知实情的永嵩在林仓南的感化下,大彻大悟羞愤离去;林仓南则以身作保,誓为朝廷和天下效力——楚凌添油加醋地描述昨夜惊心动魄,离去时还意犹未尽。
我侧躺着,忍着背上的隐隐作痛,一点一点整理着思绪,想起永嵩这些年来的执着瞬间化为泡影;林仓南长久以来只为养家糊口的平凡生活即将会被毫不留情地打破。
他们以后,都会以一种崭新的方式,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而我呢?终于了却了师傅的牵挂,也算是对永寒殿下有个交代。从今以后,又将拿什么来逼迫自己努力认真地过活每一天。
我支起手腕盖住眼睛,像是心里一直悬着的东西忽然被解了下来,砰地一声以极快的速度稳当地砸在地面上。从此后挂钩上再无一物,空旷虚幻。
有人支开我的手,坐在榻边凝视着我。
“怎么了?身子还难受?”他轻声道,“如今也没什么须你费心担忧的了,好好休息吧。”
“你从何时开始计划?”我盯着他,直直地问。总觉得过程顺利得让我难以置信,我确信其间定有些人为因素。
“你指林仓南?”宇文毅好整以暇地倚在床边,嘴角一抹浅笑:“他安稳逍遥地过了二十多年的平静日子,也该是时候分担些他本该担负的重任了。”
“你一早就打算让林仓南接任皇位,所以才将他调任在各部磨练。”我完全肯定他的意图,尽量从脑子能记忆的地方往前推去,“永嵩也是你特意引回来的?”他就不怕永嵩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怒之下将他和林仓南一并杀掉?
“这可冤枉,昨晚可是你失言促成的。”他挑眉看我,“你忘了自己一时激动脱口便唤出林仓南的名字?”
我一怔。昨夜意识昏沉,时醒时迷,隐约知道宇文毅提起师傅、大殿下,和我身上的毒和伤口,依稀辨出永嵩震惊惨白的脸色。
心里像被堵住一般难过,想起永嵩死命否定师傅的口吻,仿佛看见后悔的自己。我努力支起身子想要告诉他……师傅并未背叛大殿下……
失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抬首赫然看见林仓南冲上前握住永嵩的剑,我霎时叫起来……啊……
我微张嘴,方想起永嵩就算知道林仓南其人,也并不知其相貌,否则在凉亭中早就杀了他。
“想起来了?一听那名字,永嵩还不立刻知道林仓南的身份?”宇文毅轻舒气,“若不是他那时以命作保出言慷慨怔住了永嵩,只怕我再怎么解释,他也难逃一劫。”
“你不怕二殿下听不进去横心杀了他?”……还有你。虽然我知道外面有一直戒备着的狐狸。
“那时便只好强行先拿下他,再慢慢解释。”他说得悠哉,“只是,见了你一身伤痛他便几分心软了,料想若知道了实情,永嵩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你早就料到了对么?永嵩师兄纵是满脑仇恨,也不是那般丧心病狂的人。
“这样不好么?”宇文毅俯下身子,拨开我的刘海,“不了却永嵩心头之怨,只怕你永远也放心不下来。”
是,我无法放心,更无法安心。
若不为自己定下牵挂存留于世,我不知道自己会否有勇气继续面对自己的罪过。
一直以来我尽力想要漠视所有你给予的点滴温暖,告诉自己不可以。
永嵩和林仓南尚未能获得安宁幸福,大殿下和师傅纵是携手至碧落黄泉,也定然不会放心。
而你连这也替我算了进来,我还能说什么?
我无言以对。
他捧住我的脸,双眸看进我眼里,深邃宛然,一如他长久以来不曾减退的情。
“静儿……”沉沉的声音轻语,“你可曾记得,三年前我说过的话?”
三年前,杨相逝世那夜,冬雨静落。我独自坐在书房,对着桌上满满的奏折一言不发。
“这是杨相的遗谏。” 宇文毅终于不再矗立窗外,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且不说实现杨相的遗愿,助我安定天下这般宏远之想,只是……永嵩也好,林仓南也好,静儿你不认为,留在我身边,最是方便能照应你如今挂心的那两人么?”
视线齐平,方可见他深邃的眼,如同暗夜星辰般耀眼。
而如今,永嵩也好,林仓南也罢,都有自己皆无须我再挂心半分。
感觉到暖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微微瑟缩。
“别怕……我不会再伤你……”宇文毅面露苦楚,沉隐于我颈首之间,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闷闷传来,“那次一时激愤难抑,才会失手伤了你。”
“眼见你脸色煞白,一口一口地吐血,我好怕……怕就那样失去你。”
长长柔柔的头发在我脖子一圈蹭来蹭去,痒痒的好不难受,我侧了侧头,想要挪开。
“如今,我再无借口将你绑在身边……”声音沉缓,“静儿,若你待在我身边实在难受……”
他直起身来,手撑着床沿,修长上挑的眼微微阖上,再睁开时瞳若剪水漆黑深邃,“那么…我放你自由……”
声音是细轻几近蚊呐,吐词却清晰无比,宛如炸雷划过天际,我脑子里霎时空茫。
“放我…自由?”我支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你囚禁的奴隶。”
我若真想要离开,再不见你,即使你强留,我亦可以有无数种方式让自己尸骨不剩。
“我不是那意思,静儿,”他扶住我脱口道,“你明知……”三字一出,他立刻噤声。
“明知什么?”我凉凉浅笑,偏着头,看着他缄口垂首握拳不语的样子,终于还是投降闭目,拂手轻叹,“算了……”
几年前他亦曾如此说,却被我道出几近绝望的现实撕裂开来,整个人痛彻心肺。
在宇文毅心里大概永远都会有那个疤痕,解脱不能,所以他于我言听计从,百般呵护。
可是他不欠我,从来没有。
他哽顿片刻,终没有说话,
总是这样。
每每到关键时刻,便一言不发,生怕伤到我半份疮疤,宁可自己把所有的辛苦艰难痛楚乃至悔恨,硬生生地咽下去,独自品味。
然后敛起所有愁绪,只将呵护的表情露在我的眼前。对着这样的他,我又能说些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
感觉到榻边的人站起身来,慢慢往屋外走去。心里涌起一种似酸楚如揪心的感觉,不,又好象是什么东西渐渐地离去,不是分崩离析的那种破碎,而像汇入大海的水不再同河岸有关,道不明的失落。
——“靖儿,有许多事许多话,你不说,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脑子里忽然响起杨丞相浑厚沉稳声音,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微微笑着。
他缄默,我不说。
这样的我们,怎样才能好过?
我蓦然睁开眼,看着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轻慢而沉稳的步子几分留恋,几刻驻足门前,却终未回头,有着断下横心的决然。
多年以前的湖边,他是否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独自奔赴师傅交托的战场?
——别走!
心底里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呐喊着,我哽了哽却半天叫不出口。
眼前忽然浮现杨丞相温和慈蔼的笑脸,他琥珀色的眸子闪着赞同的光芒,耳边反复响起他恳恳的声音:“靖儿,有许多事许多话,你不说,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别走……别走……
撑起身子,看着那颀长高挑的身影终于没在门外,我颓然地倒回床上,忘记了伤口尚未愈合,火辣辣的刺痛自背后袭来,我只能咬着牙忍住闷哼之外的痛吟。
平素同楚凌斗嘴的伶俐躲到哪里去了。懒得再翻身,反正疼痛都已经木然。
我伸手挡住有些晃眼的光线,不让自己去看头顶柔若水的帷帐轻轻荡漾。
有前言万语积压在我胸口,却像是堵塞了喉咙,竟一句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