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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啊!”
广仁佩服之余,这才想起他在东厂参赞事务,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世兄在东厂办事,当然是一清二楚了。”
他见时间还早,就又劝说道:“世兄也别怪我多嘴——你我毕竟是科举正牌子出身。东厂毕竟是阉寺中人主持,你成日浸润其中。难免清誉受损,还不如考完后精益求精,一鼓作气考上庶吉士,然后入翰林院,这才是一条康庄大道啊!”
景语含笑听着,正要回答,突然有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他一瞥服色知道是东厂的手下,低声喝道:“做什么这样匆忙,出什么事了?”
“薛先生,有一个人来我们东厂要见您……”
那人目光闪烁,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顿时让景语脸色一变,坐在他旁边的广仁看得真切,不由的暗暗称奇——他认识薛语这么久,从没见到他这般变脸,看来真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你先稳住他,让他去这个地址……”
薛语见手边没纸,在那人耳边叮嘱了两句,随后让他离去,自己却更加心神不定,听着街上的打更声,眉头越皱越深,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考还有大半个时辰,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说完就转身解开马车的缰绳,骑上一匹马匆匆而去,身后的广仁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身后着急喊道:“世兄!世兄别去啊!”
见他去得远了,广仁跺脚叹息,“这也没多少时候了,万一迟到了那就糟了!”
旭日渐渐在天边露出金光,锦衣卫衙门前,看守了一夜的门卒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问旁边的:“快到点了吧。”
马上就是换班的时候,他左右梭巡一下,虽然站姿仍然笔挺,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街上的人流开始稀稀落落,这里毕竟是衙门集中的地方,小吏们没有敢晚到的,此时虽然才卯时一刻,却大都已经到班。
突然,他看到远处有一个黑影,踉跄着一瘸一拐正朝这边走来。
开始他不以为意,渐渐的,那人艰难挪动着,越走越近,却姿态越发怪异,几乎扑倒在地——下一刻,门卒吃惊的瞪大了眼:那人身上竟然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猛然跳了起身,用力踹了旁边那人一脚,嘶声喊道:“出事啦!”
两人惊慌失措的狂奔过去,却发觉那人已经扑倒在地,胸口伤口深入贯穿依稀可见白骨,鲜血已经染红了整条青石板!
罩在这个人头上的毡帽落了下来,失去一只眼球的脸满是伤痕,显得狰狞可怕,却也勉强可以辨认原先的长相。
“这,这不是原先的大红人王舒玄百户吗?”
其中一个认了出来,颤声说道。
“他以前是上头很看好的人选,后来我们锦衣卫内部出了事,又听说他一条腿残了……”
他正要絮絮叨叨,另一个却是大喊一声,“他还有气,快去叫人!”
下一刻,他突然被王舒玄攥住了手腕,“红、红笺……活……”
他费力的说着,鲜血混着他咳出的血肉碎片,粘在门卒手上,简直要把这青涩小子吓傻。
他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绝望的伸出手指,颤巍巍指东北方向,终于双眼一闭就此呼吸断绝!
“他,他死了!”
门卒身子一颤,听着身后纷杂沓来的脚步声,整个人都傻愣愣的,却被李盛一把推开,断喝道:“怎么回事?”
看到眼前这具尸体,他的眼中精光芒一闪,“居然在我们锦衣卫门前杀人,好大的胆子!”
验尸房中,广晟看着平放的尸体,双眼微微眯起,“人不是在我们锦衣卫门口杀的,凶案现场离这有一段距离。”
第三百零七章 院试
李盛惊奇的睁大了眼,却听广晟继续道:“他的伤口在左胸,短刀刃面无血槽,一刀狠绝致命,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长得略有偏移,这才能多活了一段时间。”
“你看他的鞋底,血已经渗进底面内层了,却因为在路上踉跄着走过来,把血迹都磨去了——如果是在近处发生的,伸手一定可以摸到濡湿。”
李盛此时已经佩服万分,“仵作刚刚也说,这人的伤势大概拖了一刻钟的时间,正好符合大人您的推断!”
广晟微微一笑,眉间却见疑惑纹路,“王舒玄不是赋闲在家休养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他拖着一条命也要来锦衣卫衙门,究竟是意欲何为?”
随即他吩咐道:“把那两个发现的人再喊来,我亲自问问。”
听完门卒们琐碎惊慌的复述,广晟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你确定他说的是红笺,活……这三个字?”
果然,红笺还活着,跟他先前的推测,完全吻合!
看到门卒点头如捣蒜,他霍然站起身来,看着东北方向——这是死者的手指最后指向的。
“那里是——”
“东厂。”
他跟李盛同时说出了这句。
广晟皱起眉头,顿时想起了那个让他感到莫测棘手的男人——景语!
这事难道跟他有关?
广晟皱起眉思索,突然道:“多派人手去,调查王舒玄这三天里的行踪和言谈,务必每一句话都不能放过!”
随即他匆匆回到后堂,一进门就问,“她怎样了?”
可怜又是同一位大夫。早晨才开门问诊不久,就被生拉硬拽来,替小古仔细看过后,这才捋着胡子道:“以前就有旧伤,这次又被猛烈撞伤了患处,只怕心脉有些微受损,需要吃几天药好好休养。”
广晟皱眉更深。“那她为什么还没醒来?”
“病人伤上加伤。只怕于呼吸有碍,因此陷入昏睡,只要静养自然就会醒。”
广晟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李盛满心疑惑,却又不敢多问——这哪里是对待女囚,简直好似小心翼翼的伺候自己家心肝小娘子啊!
卯时半的时候,贡院大门齐开。众位举人开始排起长队,经受搜身检验。
广仁频频回头。却仍然不见薛语的身影,着急得额头冒汗。
“大公子,我们在这等着,您先进去吧!”
亲随苦劝道。广仁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再等等吧。”
队伍逐渐变短,大门即将关闭。正在他担忧不已的时候,薛语终于赶来了。
“你可算来了。贡院大门就要关了!”
广仁见薛语也是长途奔波鬓发微湿,不由的好奇问道:“你去哪了?”
“衙门里有些急事。”
景语含糊带过,想起方才那险之又险的一幕,唇边笑意微微收敛,怒意蕴在胸中,眼中波光一闪,随即恢复了儒雅淡然的神情。
红笺简直是疯了,让她去刺探、利用姓沈的只是一步闲棋,她却自作主张,竟然用弓箭去射如郡!
想起方才手下汇报的内容,景语怒火一阵阵上涌——这个女人心胸狭窄又疯狂愚蠢,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郡本来就有伤,又被吊在空中……想到这,他单手微微攥紧竹篮的提柄,引来搜身的衙役微微狐疑的眼光。
景语受到仔细的搜身,他却不以为忤,兀自沉浸在刚才的事上——
红笺这次真的惹出一连串祸事来——她嫉妒心起害人不说,还落在那王舒玄眼里,被他看破了身份!
他为了让她使用“英国公庶女”的身份混进宫里,动用了多少暗棋和心血!
可她竟然在关键时刻给他闯祸添乱!
幸好,那个王舒玄因为跟姓沈的有嫌隙,因此没有告知锦衣卫,反而跑到东厂来投效他!
景语刚刚听手下紧急报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就骑马赶去了——一定要把危险掐灭在萌芽之中!
方才那一幕的血腥和惊心动魄,景语已经不愿再想,他只记得,在利刃刺入王舒玄的胸膛时,那人脸上轻浮得意的笑戛然而止,化为不能置信的痉挛抖动——
“为什么?”
因为你始终太蠢,总是信错了人。
这个答案他并未说出,王舒玄癫狂的伸手要抓住他衣襟,却只是徒劳摔倒在地。
而他看着对方怒瞪凸起的双眼,擦干了短刀,就将它别在靴子内侧,匆匆离开了,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贡院关门前到了。
“好了,下一个。”
衙差的喝声让他从回忆中退出,他一如往日一般,镇定自若提着考篮,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号房。
小古感觉自己昏昏沉沉,似乎回到了幼时那一段清苦而温馨的日子……
娘亲抚着她的头顶说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娘亲笑着将清水白菜里不多的肉丝夹给她碗里,娘亲教她来自苗地的种种奇术和药虫,而她学得津津有味。
她也曾经偷偷走出过小院,却被当时衣衫华美骄矜飞扬的红笺推倒了池塘里,小小的她,在水中浮沉挣扎,呛了很多水却没人肯施以援手——那般濒死的恐怖感觉,成为了她多年的梦魇!
那般无助的,孱弱的身躯,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小小的腿蹬动着,却更加深陷无尽的水底——无尽的水涡将她卷入,呛入口鼻之间,让她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无法呼吸的恐慌……
那样的可怕而鲜明!
她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却发觉自己是趟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之中,身上盖着锦被。
好似感觉到她已经醒了,倚靠在椅子上假寐的广晟抬起头来,却发现她脸色苍白,乌黑鬓发因为冷汗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你怎么了?”
他轻摇她的肩膀,小古的眼神似乎被他撼动了,眼珠略微有些转动,终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恢复了正常。
“我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她的嗓音有些茫然,宛如梦呓一般低声道:“我被红笺推到水里了,大家都在指指点点的说笑,谁也不曾救我……”
第三百零八章 真相
那种水涌入喉咙和胸肺的感觉,此时仍然记忆犹新。
再次回想,她不禁打了个激灵,下一刻,一道灵光闪入她的脑海,将原本杂乱无章的线索全部串联、贯通!
宛如天上的闪电穿过脑海,她在这一刻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呆住了——原本恢复了灵活的眼眸再次凝滞,直愣愣的闪着光芒!
水淹……
难道是!
“你到底怎么了!”
广晟这下可发急了,正要冲出去喊大夫,却被她一手攥住了衣角,只听小古低声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