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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膝盖一软,顿时无话可说——纪纲当年身为皇帝亲兵,千军万马中冲杀护卫,必定也是忠诚不贰。
“人都是善变的,独一无二的权力,容易让人滋生私心和贪欲,除了圣贤,概莫能外。”
广晟说完,抬起头断然许诺道:“若是圣上放心把锦衣卫交给我,我必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仿佛被他这份气魄所慑,朱棣微微眯眼,打量了他许久,才沉声道:“你可知道,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言过其实、眼高手低之人。”
他看向广晟宛如星光闪烁不见丝毫惧怕的眼眸,冷然吩咐道:“依你所奏,锦衣卫就交你了,这个案子你们两家分头去查,一个月之内,朕希望看到结果!”
言毕,他袍袖一甩上朝去了,身边从人也如潮水一般退下,只剩下广晟和安素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闪着锋芒。
“厂督大人,幸会了!”
广晟微微一笑,宛如春花绽放,更显得容光绝世。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下摆那不存在的尘土,“这一个月内,我们就静待彼此佳音了。”
说完,施施然离开,只剩下安素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站起身来,却因为惊怒交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的心腹来扶,却被一把推开,“快去备马。我要去拜会薛公子。”
“薛公子最近搬家了。”
那小黄门心惊胆战的说道,安素倒是不诧异,“他早该从那破房子里搬出去了——搬去哪里了?”
小黄门目光闪烁,安素正要发火,才听他嚅嗫道:“济宁侯府。”
“你说什么?!”
安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死盯着小黄门,“他怎么会去住在姓沈这小子家里?”
“听说……他想跟侯爷的父亲,沈大人求教会试的制艺。”
安素冷哼一声,“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不等小黄门回应,他吩咐道:“那你去请他过来我们东厂衙门。说本督有要事商量!”
日头渐渐升高,郊外庄子绿荫如盖,树叶的细碎缝隙中投射下金灿光斑,落在人的脸上,微微带来初夏的热意。
小古跟蓝宁一夜辛苦。回笼觉睡到午后才起,用过饭后,她绕着庄子上这两进大院走了一圈,不放过每一房间,一番搜寻后仍然无果,却是弄得满头满脸的热汗和灰尘,气喘吁吁的站在树荫浓密的大槐树下歇息。
闪光耀目。她眯起眼,仍是心神不属,想起那遍寻不见的神秘木盒,只觉得一筹莫展。
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她回想当初张夫人将贵重嫁妆搬到别院时的情景:这么多金玉器皿,古董字画,浩浩荡荡的搬进库房。很是惹眼,那东西若真是被秘密藏起,必定就在这些东西附近,却又不容易被人发觉。
这个庄子上别无他物,就只有这两进院子。一些简单的陈设用具,庄子上所有的出产也不留存,都是在秋后送一份去侯府,其余的全部换成银钱。
连账目都简单明了,毫无可疑。
水缸、晒场、库房、后院……每一处都是空荡荡的,小古的眉头越皱越深,但她凭着直觉,仍然觉得那木盒应该藏在这里——那样机密重要的物件,张夫人不能也不敢托付给他人!
她的目光在院中梭巡,每一处细微之处都在脑海里过滤,整个人好似着了魔一般,屋檐下的蓝宁暗暗着急,也不敢上前来劝。
突然,小古的目光停在了脚下的泥地上——青草被定期清除,也有人为槐树浇水,从树根起用青砖镶嵌了一个福字,倒是跟本地农户的习惯不同。
她上前用脚轻轻踩踏这些青砖,感受着脚尖的微妙触感——底下到底是泥土还是别的,只有用这种方式来感受。
终于,在离树根五步远的地方,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有铲子吗?”
她刚刚发问,蓝宁就递了过来,自己也手拿一把,跟着她掘开青砖,开始朝下挖去。
这是大槐树树荫最密集的一块,泥土被密集的根系缠绕着,挖起来很是艰难,两人的额头渐渐冒汗,正在这时,小古只觉得铲尖叮的一声,碰到了什么硬物。
找到了!
小古觉得心头一阵雀跃,蓝宁也看到了,三两下将覆土清理干净,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箱。
小古见锁眼也生锈严重,杜绝了用发簪开锁的想法,举起铁铲一挥而下,顿时整个盒子发出咣当巨响,锁孔却是毫发无伤。
“这钥匙只怕还要着落在如瑶小姐的身上。”
小古说着,跟蓝宁一起把铁箱搬了出来,正要仔细端详。却听院门外一声冷笑,“十二妹果然聪慧,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她震惊之下抬头,却见门外站着两人,一者个头魁梧一脸扎髯,赫然是金兰会老四常孟楚,另一人茜裙金钗,肌肤如雪面如严霜,竟是三姐宫羽纯!
“十二妹,你躲在这,真是让我们好找!”
宫羽纯咬牙冷笑道,看向小古的眼神不似平时的斗气瞪视,而是刻骨仇恨。
“没想到你背叛了我们金兰会,竟然这么躲在这个庄子上逍遥度日!”
她的每一个字都似乎从齿缝里迸出。
“我没有背叛组织,这一点,四哥心里应该清楚。”
小古沉住气,看向眼神冷冽毫无怒意的常孟楚——她早就看出,他就是那夜突袭的黑衣蒙面人!
“哼,大哥已经发现你父亲出卖朝廷机密、投靠燕贼的证据了,你还想狡辩吗?!”
宫羽纯想起建文帝大军的溃败,全是因小古的父亲胡闰而起,不由的想起自己战死的父亲,以及在金殿上被剁成肉酱的胞兄——他刚刚考上武状元,却因为不肯从贼,就此殒命当场!
第二百十一章 阋墙
想到这,她心中仇恨翻涌,美目泛红瞪向小古。
小古微微皱眉,目光却是澄澈干净,毫无畏惧躲闪之意,“我没有背叛金兰会。至于我父亲——他当他的高官大人,我和我娘可没享到他半点福,你若是有怨有仇,不如去找红笺,那才是他心肝宝贝女儿呢!”
“红笺也是胡闰的女儿?”
宫羽纯乍听这话也是一惊,想起那是大哥的手下,心中也是诧异,随即却抿唇一笑,“她已经死了,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小古只觉得心头一震,蓦然想起昨夜那个噩梦——红笺满身鲜血和伤口,惨不忍睹的站在血泊中,呻吟呼喊着求她救命——她心里一时发堵,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抑郁闷,又好像有一片刀刃轻飘飘划过心尖,没有出血,却是隐隐作痛。
以红笺掐尖要强又看不清形势,胡作非为的性子,再加上她跟景语掺合在一起鬼祟密谋,小古心里也清楚,她迟早会把自己也折进去——她跟红笺这两姐妹,虽说是血亲骨肉,但两人之间从未亲近过,也都看不上对方的性情和为人。然而乍闻她的死讯,心里却仍然是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似的。
她眨了眨眼,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沉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宫羽纯此时却也没有再口出恶言,低声叹道:“她是去执行大哥的密令。”
小古的眉头皱得更深,继续追问道:“在什么地方,究竟是什么任务?”
宫羽纯看着她,眼中仍有忿怒,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她奉命去大理寺自首,然后被秘密送进皇宫,在宫门口突然遭遇刺客。”
小古听她这话,感觉其中大有内情,正要发问。却听旁边常孟楚插话道:“人死万事休,胡家的罪过,主要着落在你父亲身上,红笺既然为大义捐躯。那也算功过相抵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小古手里的铁箱,眼神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决断,“这里面装的,是张氏夫人的嫁妆吧?”
小古感觉到他目光不善,面上不露分毫,手中却是攥紧了箱子的把手,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身后一瞥,蓝宁顿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蓄势以待。
“这是大哥吩咐要搜寻的东西。”
常孟楚微微一笑,“你既然说没有背叛金兰会。那就把手上那铁箱子交给我们吧。”
“这只是些女子嫁妆里的田产契书,是张夫人留给如瑶小姐的。”
小古皱眉道:“金兰会可不是掠劫富户的响马土匪。”
“这里面是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
常孟楚嘿然一笑,伸手就要去夺!
小古双眸闪过一道寒光,侧身一闪。手中铁箱向身后丢去,蓝宁身子前倾稳稳接住,然后飞快向院子另一侧的水井跑去。
宫羽纯见势去追,已经慢了一步,蓝宁朝着院墙飞奔而去,常孟楚转身要追,却被小古闪身拦住。她袖中银刃飞跃而出。宛如天女飞梭一般划过半空,朝着常孟楚脑后要穴刺去!
常孟楚横刀挥去,要将银刃打飞,不料它宛如活物一般回旋飞掠,再一次绕回他的面门,直冲双目而去。他连忙回刀格挡,叮当连声之下火星四溅。
另一边蓝宁一口气跑到水井边,拿起铁箱就要朝里丢去,宫羽纯伸手要拦,已经迟了一步。只听噗通一声,箱子落入水井里,激起片片水花。
“你!!”
宫羽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蓝宁说不出话来,那边常孟楚看到这一幕面色一沉,一刀逼退小古,纵身来到经井栏边俯身看去,只见涟漪阵阵,水色幽寒深不见底。
“十二妹真是好手段!”
常孟楚微微冷笑,瞥了小古一眼,竟然脱下衣衫,从井栏开始向下攀爬,身形灵活古怪,宛如一只织网的大蜘蛛。
他双手双脚四仰八叉撑住井壁,不一会儿就深入水面以下,也看不清内部的动静,只能隐约听到人的动静,却是久久不见他上来。
井下动静越来越小,似乎静止下来,宫羽纯又是紧张又是愤怒,拔出鬓间凤尾钗就朝蓝宁刺去,却被小古挡在前头,两人手中的都是短兵器,撞击之下都是虎口酸麻推开一步。
小古只觉得胸口剧痛,随即一阵濡湿,显然是伤口再次开裂了,宫羽纯怒瞪着她大骂道:“真不该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你跟你爹是一路货色——这箱子事关我们金兰会的大业,你百般阻扰果然是居心叵测!”
小古凝眸看向她,冷声道:“真正居心叵测的人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