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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岚岫一瞥可儿刚才坐过的圆凳,上面全是鲜血。再看桌上的那碗汤,是刚才陆炳亲手端给可儿的。她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侧头与擎苍的目光相抵,他的目光里也有洞悉真相的无奈。
可儿小产了,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只是痛,无尽止的痛,一直痛到失去了知觉,昏迷中的她蜷缩着身子,惨白如纸的小脸上泪痕满布。
陆炳注视着可儿,他想起可儿刚来到陆府的情景,也是这样痉挛成一团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嘴唇,比被单还白的脸色。错乱的情节让他恍惚不能言语。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或许当初,根本就是可儿设下的苦肉计。剜心刻骨的痛,一波又一波席卷着陆炳,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是他让董慧芬去抓了一副打胎药,加入了专门为可儿熬炖的汤内,是他扼杀了自己的亲骨肉。陆炳心中苦涩难当,他别无选择,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难道这就是宿命吗?上天注定,他要再一次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
董慧芬一直倚靠在绮红身上,哭得双眼红肿。绮红也泪流满脸,悲叹可儿实在命苦,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好日子,却又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向擎苍和朱岚岫悄然离开了陆府,他们知道陆府现在乱成一团,留下只会添乱。
风雪弥漫的夜晚,二人踯躅在街头。向擎苍瞥见路边有一家小酒馆,“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店小二热了一壶酒端上桌,又切了两斤牛肉。二人对饮了一杯,忆起当日在小竹林中,一坛陈年女儿红,把酒言欢,又借酒浇愁,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可儿,真的会是白槿教的人吗?”朱岚岫心存疑惑。
向擎苍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难道只是巧合吗?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
“可是,白槿教的人做事向来不留痕迹,从罗刹的背景未露半点破绽便可见一斑。可儿这样的出身,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他们为什么要留下隐患?”朱岚岫黛眉深锁,“我总有一种感觉,阎王,就在指挥使的身边,但是可儿的年龄完全不符。若说阎王今年三十二岁左右,指挥使身边,倒是有一个年龄相符的人”。
“陆夫人?”向擎苍一惊,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这不可能,陆夫人是蒋太后做主许配给大人的,他们夫妻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你忘了,白槿教的人精通改容术。那改容大法是天竺国的邪术,对艾玛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朱岚岫提醒他。
向擎苍心头一凛,沉默下来。
彻查香肌丸一事有了结果,那是王贵妃让心腹太医偷偷配制的,目的就是让应晓蕙终身不孕。嘉靖立即下令将太医斩首。王贵妃因着是太子的生母,而太子又特别得嘉靖的疼爱,只是被幽禁于景仁宫,但这已经意味着,她永远失去了竞争后位的资格。嘉靖也听从了朱秀贞的建议,派太医前去为方皇后治病,先维持后宫的稳定。
后宫的风波渐渐平息。陆府的事端也有了进展,昏迷了整整两日的可儿在绮红和董慧芬的悉心照料下,终于能吃得下东西,也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泪水沿着可儿苍白消瘦的面颊漫流,憔悴的面容,自责的眼神,让陆炳无法不为之心痛,他几乎要相信,可儿是无辜的,她的身世只是巧合,与白槿教毫无瓜葛。可是残存的一点理智又告诉他,可儿拥有高超的演技,不可轻信。他的心里有万马奔腾,踩踏着,撕扯着他。咬紧牙关,他紧紧抱住可儿娇弱的身躯,将头深埋入她的秀发里,无力移动,也无力思想了。
凄冷的寒夜,柳鸣凤坐在花园的枯树下,仰望稀稀落落的几点繁星。
“小姐”,桂花将一件青色披风披在柳鸣凤的肩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小姐,你每天晚上都在这儿看星星,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嘛”。
柳鸣凤一脸悲戚,“总觉得爹在天上看着我,每一颗星星,都像是他的眼睛”。
桂花拉住她的手,“小姐,星星看得再多,老爷也回不来了。你还是赶紧想法子对付那个严世蕃吧,自从老爷去世后,他三天两头上门纠缠,小姐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啊!”
柳鸣凤凄然叹息,桂花虽然傻气,说的却是大实话。柳王旬在世时,严嵩父子提亲遭拒虽怀恨在心,却也不敢有什么明目张胆的举动。现在柳王旬一过世,严世蕃就三番五次以祭拜安远侯为借口上门,柳鸣凤没有心情与他多做纠缠,都让家奴回复称小姐因悲伤过度闭门谢客,不愿见外人。严世蕃倒也没有硬闯,但今日他留下了一句让柳鸣凤心惊胆战的话,他对侯府家奴说:“告诉你们家小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早晚要成为严家的媳妇!”
想到严世蕃的话,一股寒气直侵柳鸣凤心底,眼下严嵩父子得势便猖狂,柳王旬生前的赫赫战功,也抵不过父子二人的阿谀奉承,何况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眼下柳王旬尸骨未寒,嘉靖还不至于逼他的遗女立即出嫁,但将来就很难说了。
“小姐,你说话呀”,桂花
柳鸣凤木然摇头,“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想。向大哥不愿意娶我,他的心里只有云锦公主。严世蕃又步步紧逼,看来我只有离开京城,去投靠镇守边关的叔父了。那里虽然条件艰苦,好歹身边还有个亲人,有叔父撑腰,严世蕃也不敢太过放肆”。
桂花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叔老爷,还是很疼爱小姐的”。
柳鸣凤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明日你去请向大哥到府上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桂花不乐意了,“他那样对小姐,小姐又何苦……”
柳鸣凤哀哀长叹,“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合该我为了他,丢掉矜持,放下自尊,毁掉自己的全部原则”。
第二日,桂花找到了向擎苍,粗声粗气,“我家小姐要见你,说有要紧事对你说”。
向擎苍知道桂花对他不满,只是礼貌地笑笑,跟着她去了。
柳鸣凤见到向擎苍时显得很激动,喘息不定,恨不能扑到他的怀中,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悲痛和委屈一股脑儿向她倾诉。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心底流淌着苦楚的泪,嘴角却撑起酸涩的笑,“我请你来,是要向你道别”。
“道别?”向擎苍颇感意外。
柳鸣凤凝望着他,幽幽开口:“等爹爹亡故满七七四十九日,我就要去投靠镇守边关的叔父了,一个人无依无靠,总要寻求个依靠。”
向擎苍心中伤感,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深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至少有个亲人在身边照顾”。
柳鸣凤投向他的目光满含哀怨,“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照顾我?”
向擎苍一时语塞,“我……”
“我明白,你是想将我当成妹妹一样保护和照顾”,柳鸣凤凄凄而笑,“好啦,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了,既然不情愿只当你的妹妹,又何必成为你的累赘。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柳鸣凤说了很长的一句话,“文字游戏”这四个字却牢牢刻进了向擎苍的脑子里,以至于其余内容被他忽略。
柳鸣凤见向擎苍怔怔出神,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一股无名火腾的窜上心头,她语气生硬:“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向擎苍一直在思索着“文字游戏”,没有留意到柳鸣凤的表情,只说了句“我会再来看你的”,就径直走开了。
柳鸣凤默默无言的目送向擎苍离去,她的脸上有种令人震撼的悲痛和愁苦,眼神中混合着绝望和沉痛。
桂花冲了过来,她从没见过小姐这样彻底的悲哀,她怒道:“小姐,犯不着为这种薄情郎伤心!”
柳鸣凤苦叹:“他不是薄情,而是太过专情。”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帮着他说话”,桂花气冲冲地大嚷。
柳鸣凤伏倒在地,痛哭失声,“都是我自己犯贱,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向擎苍走出侯府大门时行色匆匆,根本没有发现,严世蕃正躲在暗处,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严世蕃又打算登门骚扰时,正见到桂花带着向擎苍进府,他简直要气炸了,柳鸣凤以各种借口打发他,却邀请向擎苍上门,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烧得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此时他阴狠毒辣的目光似冷箭直刺向擎苍的背部,又投向了侯府紧闭的大门。他的嘴角抽动着,扭曲成了阴险的淫笑。
第78章 巧张网阎王现形
向擎苍火急火燎地感到了陆府,听说陆炳在可儿房中,他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就推门进入。
“擎苍?”陆炳吃了一惊,第一次见他如此鲁莽。
“大人,我知道谜底了”,向擎苍难抑兴奋。
陆炳眼睛一亮,他看了沉睡中的可儿一眼,压低嗓音,“走,到书房去”。
两人进了书房,陆炳一探头,见四下无人,才将房门关上,“快说吧,谜底是什么?”
向擎苍道:“这是一个文字游戏,也就是字谜。蟲入鳳窩不見鳥; 是風(风)字。七人頭上長青草;是花字。細雨下在橫山上,是雪字。半個朋友不見了,是月字。将四个字连起来,就是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陆炳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兵书藏匿的地点,就在云南大理。大理有最著名的四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简称就是风、花、雪、月。藏书图上所画的,应该就是大理的山峰。”
向擎苍连连点头,“这样看来,白木槿曾经去过大理,并将兵书藏在了那里。神鸩教的总坛在云南,白木槿去云南,应该是与司马南相见。她藏书的地点,说不定就在神鸩教总坛附近”。
忽闻门外有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飞声响。“谁?”向擎苍迅即将门打开,只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能看清是什么人吗?”陆炳面色沉沉。
向擎苍摇头,“只看到青白色裙摆飘动,是个女人”。
陆炳冷笑一声,“我身边果然有白槿教的奸细”。
家奴匆匆前来通报,“大人,门外有位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