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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荷派去的下人刚刚回来禀报,还未找到李宝良,听得更是心烦。见柳雁进来,不愿让她瞧出来,面上已露了笑意,“方才同你褚阳哥哥说了什么,感情倒愈发好了。”
“他说世子让他去做侍读,但是雁雁怕他被欺负。”
李墨荷这回真笑了,“小小年纪倒懂得关心年长之人的事了,等雁雁长大了,是不是要忧国忧民?”说着,将她抱上膝头,才觉她又沉了些,孩子长起个子来,真像笋般拔起。
柳雁坐她膝上,怀里还拿着小炉子,问道,“娘是有心事么?瞧着就是有心事的模样。您说出来好不好,雁雁给您分担。”
李墨荷怔松片刻,搂着这比暖炉还暖的女儿,原本高悬的心也稍稍宽慰了些,“这是娘娘家人的事,并不是大事,雁雁不必担心。”
说到是李家的事,柳雁确实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也不想多问,只因这是她的母亲,可那却不是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家。立即心安理得,不再担忧地和她说话。
李墨荷忽然想起白日里母亲和她说的事来,有些忐忑,小心问道,“雁雁,若是娘给你生个弟弟,你会疼他么?”
柳雁身子一僵,她最怕的事还是要发生了么?下意识就往她肚子上看,当初去别人家那玩,那妇人就是如此问她女儿的,随后就真添了个小小孩,而那妇人的肚子也扁平了下去。所以她知道他们这些小小孩都是从那肚子钻出来的,然后再慢慢长成她这么大,直到长成爹爹祖母那样。她字字问道,“娘肚子里有了么?”
李墨荷见她神色一瞬乖戾,隐隐惊了惊,她果真是介意的,“如今还没有。”
柳雁咬了咬唇,吐字更清楚,“雁雁不想要弟弟,也不想要妹妹。”她自己知道,再怎么亲,她们都没有血缘亲情。等她生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会疼自己了。难道到时候她要讨厌那个小小孩?
讨厌的感觉很不喜欢,所以一开始就不要生,不要弟弟。
李墨荷疼她,可是身为女子,想要个自己孩子的念头,却不会轻易消失,“雁雁……娘就算给你添了弟弟妹妹,也会一样疼你的。”
“娘撒谎。”柳雁从她膝头下来,心已经揪紧,“雁雁问您,若左边是您的孩子,右边是雁雁,你要让谁坐你腿上?你会抱着谁?”
李墨荷没想到她竟问了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只是迟疑稍许,柳雁已知道答案,不知为何突然明白她再怎么样,都不是自己的亲娘。不过是因为这继母没有她的孩子,所以才疼她。等有了孩子,也会跟宋宋的后娘一样,不疼她,嫌弃她。只是时日问题罢了。
只是想想就觉难过,背身不再看她,大步往外走。
李墨荷见她落寞转身,起身往前,轻捉了她的小小胳膊,也不知如何是好,“雁雁……”
柳雁甩开她的手,埋头往前走,等出了屋子,迎着夜里寒风,走得更快。李墨荷追到门口,步子太急,绊在门槛上,下人来不及搀扶,眼睁睁看着她摔在地上。等扶起了她,那双掌已经擦破了点皮。
柳雁一声不吭跑回自己屋里,许是外头太冷,将要夺眶而出的泪都冻干了,全都咽了回去,总算是没有不争气地哭。管嬷嬷随后跟了进来,关上冷风灌入的门,上前将她丢掉的暖炉放回她怀中,拿手捂着,满脸心疼,“姑娘这又是何苦呢?太太她迟早是要有自己孩子的。不过嬷嬷瞧着,她也不见得会不疼您。”
“我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什么她不可以?我不过是她如今没有孩子时拿来打发时日的人罢了。”柳雁话音冰冷,心更觉悲哀,“我于她,没有私心。可她于我,却是有私心的。”
管嬷嬷暗暗叹气,虽然她平日都是认定柳雁说的话做的事是对的,但同为年为妇人,却不能将这事想得太片面,“嬷嬷不知姑娘懂不懂,只是生下自己的孩子,是女子夙愿,与私心真无关系。”
柳雁并不懂,她不过是个以赤子之心待人的孩童。管嬷嬷说道,“嬷嬷也疼着姑娘,说句不恭敬的话,仗着喂过您两口奶,就暗暗将您当做了女儿来疼,而非主子。可是嬷嬷也疼自己的孩子,即使您敬重嬷嬷,嬷嬷也还是会生儿育女。”
这话听来,更让柳雁不解,“可我真将她当做娘亲,为何她不能真将我当做女儿?生孩子不是很疼么?隔壁婶婶上个月痛叫一晚,都将我吓着了,那样疼,为何还生?”
管嬷嬷苦笑,“对啊,姑娘说为何痛得命都要没了,偏还是想自己生一个?”
柳雁动了动唇,一时语塞,半晌极不甘心地说道,“因为愚笨。”见她还要说,生怕被嬷嬷说动,认可了李墨荷要生孩子的事,捂了耳朵用身子将她往外推,“不听不听,嬷嬷是同她一伙的,雁雁不听。”
管嬷嬷架不住她发脾气,连忙出去,关了门让她快些梳洗睡下。柳雁又将耳朵捂了好一会,才松开了手,坐在床边发呆。最后还是没想明白,想去跟嬷嬷问个仔细,可却拉不下面子,最后作罢,自个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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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定义今晚比平日回来稍早,进了屋里李墨荷就闻到了酒味,还喝了不止一点。轻声问了话,才知道他去了国公府,又被叫住喝酒了。
酒喝多了,虽不至于醉倒卧榻,可精神还是有些恍惚。李墨荷让人端了热水,拧干帕子给他洗脸擦拭,好让他舒舒服服睡下。
柳定义靠在床柱半日,等那在身上忙活完的温热帕子离去,才觉恢复了些意识,睁眼往那看去,就见有人俯身在他面前,给他背后又垫了个高枕,更是舒服了,“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
“伺候您不是妾身的本分么?”李墨荷心底不愿让那些仆妇婢女进来,给他擦身子,她也不是什么娇宠大小姐,这些事她能做。
在柳定义听来这话却很是舒服,李墨荷又道,“小酒怡情,喝多伤身。二爷总是这样喝,不好。”
“盛情难却,见了同僚,高兴罢了。”柳定义又闭上有些发烫的双眼,“我们每每征战回京,都要这样无所顾忌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说不定哪一日,就只能在对方坟前敬酒了。”
李墨荷听得心头一凉,伸手捂了他的嘴,颤声,“二爷不要说胡话。”
手就覆在唇上,还带着热水的温暖,软软的很是让人喜欢,这担忧的腔调更是能化了铁汉的心。柳定义又缓缓睁眼,将手握进掌中,“娘给我算过八字,命硬着。”
李墨荷执拗道,“那也不能胡说。”
柳定义笑笑,“好,不说,不说。”
李墨荷松了一气,因丈夫是守卫边城的将士,她听不得晦气的话。坐下身给他捶腿揉肩,“乏了么?可要就寝?”
“嗯。”
柳定义愈看愈觉她温柔可人,想拉入怀中,李墨荷从他眼里看出欲望,低声说道,“还没梳洗,二爷等等……”
柳定义眉头微拧,“都这个时辰了……”
李墨荷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不见了好几日,让人去找还没音讯。方才雁雁来了,又气恼我。我呆坐了许久,一时忘了。”
“我见家里下人也没少几个,京城这么大,你就只派那么几个人去找,难如登天。等明日我让人去打听,很快就找着了。”柳定义继续说道,“我说了,你若有事,找我便是,为何总要这样生疏?”
李墨荷低低应声,不是她乐意生疏,而是总觉他还没将她当做妻子。因为……她会在他面前自称妾身,他却从不会在她面前……自称为夫。总是我我我,生疏的是他,可他却不知。
女子的心思总比男子的敏锐些。
“雁雁她恼你什么?”
李墨荷回了神,叹道,“我问她给她添个弟弟可好,她不高兴了,说妾身不疼她。”
柳定义坐起身,往她肚子上瞧,伸手捂上,“有了?”
李墨荷笑笑摇头,“不是前几日才来了癸水么。”
柳定义这才想起来,李墨荷说道,“只是觉得雁雁性子要强,想的也多,怕真有了时再和她说,她会恼怒我。所以就先问了,谁想果真恼了。”
“都是母亲给惯的,这样不懂事,你怎么还跟她较真。”柳定义摇摇头,“柳家男子素来傲气,女子脾气温和。可她却和长安换了个透,长安日后只怕是做不了武将了。”
见他有些失望,李墨荷说道,“常姨娘的孩子长远呢?”
“也像是读书人。”柳定义想着,竟叹起了气,“他们出生长大,我都常不在家中,不能好好教,所以才都随了他们的娘,养得弱不禁风。唯一能威慑众人的,却还是个丫头。雁雁再如何,我也不能让她去军营,名声不好,也太苦了。”
李墨荷静静看他,边塞再苦他也不曾提过,他自己去无妨,却舍不得女儿去。
“若是能有孩子跟褚阳一样,我就安心了。”
“雁雁跟世子举荐了他去做陪练,世子还想让他做侍读,可见褚阳是文也可武也可的。”
柳定义笑笑,“那小丫头竟对褚阳这样友善,不跟他拧了。”
李墨荷说道,“雁雁可是好孩子。”
“若是脾气再好些……那就更好了。”柳定义又说道,“等日后她长大了,会明白为何你要生孩子,所以有也无妨。”
李墨荷摇头,“我是舍不得她哭。”
见她字字关切,句句真心,柳定义更觉她年纪轻轻做人后娘做得如此用心十分不易,心下又怜三分,“她会明白的,你只管生吧。”
李墨荷没有应声,深想自己是否真如雁雁所说,藏有私心。若两个孩子要她抱,她又会先去抱谁?
好似想深了,就愈发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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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墨荷起身去和老太太请安,没有看见柳雁像往日那样站在门口等她。问了仆妇,才知道她已经先行去了清香院。去了那儿,她只是安静坐在老太太一旁,并不瞧自己。偶然视线对上,也是淡漠得很,让她看着好不难受。
等到了正午,一同用饭,她人是坐在一旁,却不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