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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走了琮意他们就不给钱她了,还哭。我就没走,她还同我说话,困死了。早上醒来我就跑了。”柳定泽用手刮着椅子背,满目可怜,“让我说这些做什么呀?我想回去睡觉,肚子也饿了。”
柳定义拍拍他的肩头,“四弟先回房吧。”
柳定泽欢喜叫了一声,立刻下地跑了,生怕他们再叫住自己。看来爬树看地形逃走是一定要做了,不然每天被抓过来好烦的。还有雁雁小侄女的话是再不能信了,被那剽悍的小姑娘拍到的手背现在还有点红。
她还哭,他还想哭呢。
老太太捻着佛珠,想了许久,才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柳定康说道,“那两小孩一看就是我们柳家的孩子,还是快接回来吧,怪可怜的。”
殷氏冷冷瞧了他一眼,这是为他弟弟的孩子求情呢,还是为日后他名正言顺接小妾进门铺路呢?她懒懒说道,“世上长得像的人可不少,说句实话,四弟的话不能听信太多,那么久远的事,他怎会记得这样清楚?指不定是在我们不注意时,有人往他耳边吹了风,让他一块编故事。”
常姨娘最不愿如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柳家孩子出现,多一个孩子,日后三房分家财也不利,趁机插了话,“三太太说的不无道理,郑素琴出现得太蹊跷,还是得多留三分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老太太也拿不定主意。过惯了清闲日子,对这种乱心的事,想多了就觉头疼。
待众人话语稍落,李墨荷说道,“方才四弟屡次提到的琮意是何人?四弟记不得的,问问琮意他们,若是所说吻合,那证明四弟没记错。”
柳定义稍想片刻,“是秦郎中的儿子,往日同四弟常玩闹在一块,后来他成了亲,我便让四弟别再整日寻他玩闹,免得惹人不满。”
老太太说道,“那你速速去问问他。”
柳定义当即应声,去秦郎中家里。
老太太也乏了,让众人各自散了。殷氏见丈夫迟疑不走,似有话想说,猜着他要说他那个狐狸精的事,轻咳一声。柳定康立刻回了神,讪讪起身,笑道,“夫人请。”
殷氏这才冷脸走了出去,柳定康也一块往外走。
李墨荷从屋里出来,就见柳雁坐在廊道外假山前的石头上,悬着两条小腿晃着,时而哼哼曲子,晒着日头很是惬意的模样,不由笑笑,“雁雁。”
柳雁也见着了她,可钟嬷嬷说了不要靠近祖母房前,就只是在原地招手。等她过来了,才唤了她一声娘。
李墨荷伸手同她整理好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摸摸她的脸颊只觉冰冰凉的,忙用手给她捂着,“怎么不回屋里去?”
“好奇呀。”柳雁扯扯她的衣袖,“娘,你们说了什么呀?那个小哥哥和小姐姐会来我们柳家吗?”
李墨荷笑道,“等过几日就知道了,雁雁不急。”
“可急了。”柳雁忍了忍,“但我等,先生说欲速则不达。”
李墨荷笑笑,给她裹了披风,抱起往外走。久没抱她,好似又长了些,亲眼看着个孩子长大,这过程似乎很令人欣慰,“先生今日不授课么?”
柳雁双手环着她的脖子,趴在上头,“要授课的,只是还没那么快。”
“那娘送你去书房。”
去了就不能自在无束了,柳雁百般不愿应了一声。
李墨荷将她送去她的书房里,正好方青也来了,问了些事,知她乖巧用功,谢了先生,就退身出来。想着近来事多,便趁着还未下雪日头好,领着嬷嬷去寺庙烧香,添点香油钱。
回来时经过绣庄,见新出的几匹苏绣很是别致。淡紫色布上应景的绣了点点梅花,色彩是苏绣一如既往的清雅,绣工细致,设色精妙。瞧着喜欢,让绣娘小心裁了两根发带。
柳雁今日上堂心不在焉,总想着那两个小哥哥小姐姐,正走着神,额上忽然挨了一记轻敲。她抬头看去,先生手执书卷,盯着自己。她讪讪一笑,“您让我背的书,我都会背啦。”
方青的声音不急不缓,“那是不是你桌上的那五本书都会背了?”
柳雁摇摇头,方青便道,“止于此,满足于此,是求学大忌。学无止境,总因外界的事而乱了本心,将现今该做的事放在一旁,不可取。”
“雁雁知道了。”柳雁特地加了一句,“先生懂的道理真多。”
方青板着脸道,“别总夸先生,先生想看的,是你真明白这道理。”
柳雁点头应声,可总觉得,今日先生也有心事的模样,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快至正午,方青素来是不在柳家用饭的,收拾好笔墨准备回去。出去时见柳雁去净手了,管嬷嬷等在那。同她问了好,走了几步又顿下步子。
管嬷嬷是个眼尖人,微微弯身,“方姑娘有事么?”
方青犹豫片刻,问道,“那个……听闻有个妇人领着两个孩子来柳府认爹?”
管嬷嬷意外道,“外头已传开了么?”
方青颇觉尴尬,“是我多嘴了。”
管嬷嬷敬重读书人,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这又不是您传的。事情是不假,不过孩子不是二爷的,我们二爷可不是那种会招惹不三不四女人的人。”
方青问道,“那是……”
管嬷嬷低声道,“是四爷的,没跑了。”
方青眸光微暗,哦哦了两声,“那我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目送方青一瘸一拐地离开,管嬷嬷叹息,模样长得俊秀,可惜了那腿……若是不瘸,性子也不这样孤清,早就嫁为人妇,孩子都生了俩吧。
柳雁洗手归来,被告知方青已经走了,微觉奇怪,平日两人会一同结伴出去,她是要送到大门口的,今日竟先走了。管嬷嬷说道,“方才先生问起了四爷孩子的事。”
“先生竟会问这些?”柳雁颇为诧异,那连自己穿什么,吃什么都从不在意如仙人般无念无欲的女先生,竟会问这个,真真是不可思议了。
到了用饭时辰,柳雁去前堂用过饭后,准备回屋午歇。李墨荷牵着她回房,柳雁问道,“爹爹等会回来么?”
方才柳定义差下人送话来,寻得了当年六人,一家一问,得费不少时辰,午饭不在家吃。估摸是没那么快的,她答道,“约莫要晚些。”
“那我同娘亲睡午觉好不好?”柳雁不愿自己去钻冷冰冰的被窝和冷冰冰的屋子,就想同她腻在一块,得母亲温暖。
李墨荷握着这小手,不想扫她兴致,连声应了好字,喜得柳雁又生笑靥。领她进屋,便从盒中将买的那两条苏绣发带拿了出来,交由她手上,“瞧着好看,你又喜欢往梅林那跑,就买了,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丝带不过半克重,薄薄的两条放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在柳雁心中,却重如黄金,价值连城。她小心收好,“喜欢的,喜欢极了。”
李墨荷笑问,“喜欢的话怎么不系上?”
柳雁抬头看她,笑道,“要好好收着呀,这是娘送我的第一件东西。”
李墨荷心头微动,这孩子……不是不懂这情分,只是她以为她还小不懂。实际自己做的任何一个举动,她都会记得。在自己看来不算什么,她却已经想了许多。太懂事,也太让人心疼。她轻轻拿过那发带,将她抱了过来,“以后娘还会送你很多很多,雁雁戴着吧。”
“真的么?会送很多很多,每年都送?”
“嗯,只要瞧见好的,都给雁雁买。”
柳雁执拗问道,“那要是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呢?”
李墨荷愣了愣。大人常失赤子之心,她见过不少肮脏事,连带着自己也总会将人将事往恶的地方想,可对着柳雁,本心却似乎回来了。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她抱着这小人儿,定声应道,“一如既往。”
柳雁已是高兴,这才趴她膝头上,“娘给我系上吧。”
李墨荷仔细将发带给她缠在那双丫髻上,她暗暗想着,不必生女儿了,雁雁就很好。想到过了十年她便是别人家的,突然有了做母亲的不舍。
柳定义午后归来,府里的人都还在睡,没急着同母亲请安。进了自己的院子,下人就道,“太太带着七姑娘睡下了,常姨娘刚起,顾姨娘还在佛堂。”
说到顾慈,柳定义步子微顿,“她如今仍是每日都要在佛堂待上大半日?”
“回二爷,是的。”
柳定义默然不语,顾慈性子温婉,原本是不信佛的,一次带她外出,却遭人伏击,为了自保,被迫当着她的面杀了几人。自此以后,更是不争不抢,还信了佛,要诵经为他洗清所欠的罪孽。甚至不愿再和他同房,生怕有了孩子,那罪孽会报应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那日伏击之事后,顾慈就已不再是顾慈。
柳定义于她有愧,只是无悔。若不还手,死的就是他和她。
因不想回房惊扰了李墨荷和女儿,他便去了书房。进门就见到亡妻画像,画像上的人笑意浅浅,眸中有着一股傲气,可却又能感觉到生时的温柔,耳边仍有佳人在低语。
安茹过世的时候,他还在北征。在他名声崛起的时候,她却病逝了,再没办法和他共享荣华。
越想越疲乏,闭眼想小休片刻,等亲人陆续醒了,再同他们说说打探而来的消息。这一合眼,那由里到外的疲倦似一瞬包裹了心,催他入梦。
隐隐身有异物披来,下意识猛睁了眼,恍惚却见了画中人,动了动唇,差点喊了名,只是反应极快,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复归平静,看着眼前人道,“我睡了多久?”
李墨荷答道,“听下人说,有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柳定义梦中打了几个寒噤,但都没醒来,竟睡得这样沉。
李墨荷不安道,“见您冷,就拿了毯子来,谁想惊醒了您。”
“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柳定义没有立即掀开毯子,见她有些局促,问道,“后日可得空?”
李墨荷想了想,“有的。”
“我也有。陪你回娘家。”柳定义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