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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咬着嘴唇,但是脸上又不全然是气愤,还多了点什么,末了长叹了一口气,“世子还是另请高明吧,秋娘老了,没当年那么风光了。”
“秋娘不用妄自菲薄,假以时日,相信一定可以——”
秋娘摇摇头,“若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用,再多的时间也不管用。我就在房里,他还能倒头就睡,对我无动于衷,秋娘实在想不出,他的心上人,要好成什么样子,才能引得他这么痴心。”
勃日暮不说话,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秋娘心里在失落之后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她是累了,该回去了,也许该再赌一把,相信一次,那人既然可以对心上人那么用心,未必她就没有那样的福气,她也是有人在等的,只是,她需要一点信心,再上一次花轿。
想通的刹那,她仿佛又恢复了自信。
其实,除了容貌,七宝未必就强过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秋娘多少,不过,如果一个人真正爱上另一个人,就算是有别人比她更好更美,他还是会死心塌地爱着她的。
爱情倒底不是可以勉强,或是,假装的东西。
除非爱已不在,像七宝这样,什么都不记得,才最痛快,最干净,最一了百了。
六六
阳光从窗格中斜射进来,扬起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一名内监恭敬地侧身,请金刀公主进入清宁殿的正厅。金刀目光明亮,面孔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挑战般地站在太后面前,毫无行礼的打算。
屋中上首坐着海明月、年轻的皇帝长乐,海英肃立一旁,厅中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与窗外明媚的春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刀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太后,一束光线正穿过窗格,轻轻落在海明月的脸上,为她的端庄优雅添上了两分明媚。
“皇姐来了,母后和朕已等你许久,还在担心你会不来。”长乐率先打破沉寂,他眉梢一挑,满脸带笑,语气真诚,只眼中的笑容,稍显冷淡。
宁太妃当初是第一个嫁给先皇的女人,金刀公主是他们的长女。而长乐与这位皇姐年龄相差悬殊,他出生的时候,金刀公主已经长成,且脾气飞扬跋扈,对他也从未表现出半点长姐该有的亲热或温厚,他们的感情,实在是说不上热络。
“我为什么不来?这宫里还没什么地方是我金刀公主不敢来的!”面对皇帝的示好,金刀公主并未回报以同样的热情,她语气冷淡,眸中微带寒意。
海明月静静看着金刀的脸,淡淡一笑:“赐座。”
“不必了,有什么要说的还请尽快,我还邀了探花郎游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她的语气极其不恭敬,连长乐的眉头都不舒服地皱了起来,“皇姐,你怎么能这么跟母后说话——”
金刀公主这时才转脸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感到一种悲凉弥漫上她的心头,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他们同样是姓勃,可是,为什么却不同心,甚至于,他站在海明月的一边,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的长姐。就因为海明月,一家人四分五裂,他却还叫她作“母后”!
长乐与她对视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长宁,今天找你来,只是闲话家长,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说起来,哀家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你了。”海明月看了一眼海英,她立刻恭顺地跪下,高举自己手中的托盘。
金刀公主的目光落在那个托盘里的金碟上,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静静地躺着。
“什么意思?”
“兀术新继位的可汗,皇姐知道是谁吗?就是楚柯,上次你们还见过面!”皇帝突然显得兴致很高,嘴角的笑容不断加深,“他派人来大历请求和亲,使者带来了这枚玉镯,朕一看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那是父皇在世的时候,赐给——”
“这是我的。”金刀瞬间明白,今天等着她的,是一场什么样的家庭聚会,闲话家常。
“兀术与我大历的战争已经持续很久,大历虽然险胜,可是也受到了重创。朕开始还在犯愁,若是楚柯继位后,再掀战火,将会给大历带来不尽的麻烦。如今天赐良机,他爱上了皇姐,前来求娶,这实在是大历与其修好的大好时机。只是不知道皇姐,是否愿意?”
嫁金刀公主,附带一批兀术人最为需要的粮食和食盐、丝绸、耕器作为嫁妆,可以换来十年的和平。
金刀公主神色冷凝:“行了,我懂了!国家之间联姻以图安定,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策略,现在你们瞧上我了?”
长乐笑盈盈地道:“是兀术可汗挑中了皇姐,爱慕你的美貌。楚柯,皇姐也见过,英俊潇洒,且文韬武略样样兼具,皇姐若是嫁过去,便是兀术可汗大妃,有大历公主的身份,皇姐的地位,绝无人可以撼动半分。”
金刀眼中的悲伤渐渐变成利刃,她直视着自己的弟弟,大历年轻的皇帝,“听皇帝陛下这么说,倒也很轻松,假如你是女儿身,愿意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吗?愿意去做那穷山恶水之地的大妃?”
长乐目光与她相触,未有丝毫退却,“如果朕是皇姐,朕会去!”
“因为朕是皇族,无比珍爱大历的子民和这片天下,未免再起战火,自会权衡利弊,作出对大历最有利的选择。请皇姐放心,大历永远是你的娘家,长乐在此立誓,如你嫁过去,真的受了委屈,朕会亲率大历万千将士,一举踏平它兀术,恭迎皇姐回朝!”
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意,连太后都不由侧目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为他的这番陈词而惊讶。
金刀目光不复犀利,她低头想了想,“这玉镯怕不是我送给他的吧,如何到他手中?”一时她自己也愣了愣,突然大笑,笑了好一阵,笑声既放肆又隐有些悲苦。“我还说,自己已不是少女的年纪,如何能被兀术王看上,原来人家看上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皇帝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长姐,不知道她的情绪转变为什么如此奇怪。
她一直怨恨自己的父亲,他的赏赐,她半点也不在乎。这玉镯她已送给了一个人,早在几年前,就当作不值钱的东西随便赏给了一个女孩。金刀胸口的话盘旋了许久,还是压了下去。
她没有那么伟大,不想代替别人去和亲。可是,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她老了,也累了,她不愿再困在这片天空下,守着一个永远不可能成真的美梦,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愿意出嫁!”
走在高高的宫墙内,金刀沉稳而疲惫,她感到自己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这里的空气都让她烦闷到无法呼吸,现在她有机会可以离开这群人,为什么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她等待了这么久,难道连那个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要远嫁吗?不,她要见他一面,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只有一个方法!
……
“哥哥,那个人今天又来了。”
贺兰雪轻轻咳了一声,“你说海蓝?”
“嗯!就是上次穿蓝衣的公子。”七宝很惊奇,那人竟然能契而不舍地来找她,只为了听一个解释,他要解释,那什么样的解释能够令他满意?说她生病了,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不记得海蓝这个人,更不记得以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这样他是不是会满足,是不是就会走?
不,这么说了,他只会问,为什么生病,还能不能想起来,甚至于,他会更加纠缠不放,直到她全部想起来为止。
所以七宝一直保持沉默,装作没有看到他,对他一切的言行彻底漠视,这样日子久了,他自然不会再来。
七宝在某些时候,对海蓝表现出来的冷淡漠然,让玉娘在一边看了,也不免惊讶不已。只因她是这般爱笑、温柔,讨人喜欢的女孩,偏偏在对待海蓝的时候,显示出她个性中隐藏着的,执拗与坚定。这种性格,绝不属于失忆前的七宝,倒像是一场大病,让她个性中本不为人知的部分,渐渐显山露水。
她断的异常干净,让贺兰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清楚,七宝和海蓝,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至少七宝对海蓝已经没有丝毫的情意。然而,当贺兰雪看到七宝用很冷淡的语气谈起找她的人来,他心里又会产生很奇怪的错觉,他甚至觉得,现在的海蓝,会不会就是以后的自己。虽然七宝口中说着“我最喜欢哥哥”、“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可是,她不也曾经对海蓝很喜欢吗,仅仅一场大病就让她彻底遗忘了海蓝。贺兰雪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矛盾,看到她对海蓝那样冷淡,他心里清楚她多半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才要跟别人保持距离,这让他心中止不住的欢喜。只要一看到七宝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贺兰雪就会感到不安,她稍微和别人亲密一点,他就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这些他都毫不遮掩地让她知道,他很嫉妒,很不高兴,所以七宝不得不拒绝海蓝,甚至对杜良雨都保持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就是怕他多心,怕他生气。
照理说,贺兰雪心情总该舒畅了,总该快活了,可是并不全然是这样。他看到七宝现在对待海蓝的态度,甚至会隐隐担心和不安,不管七宝如今多么依恋他,喜欢他,可是如何保证她将来也会这么爱他,这么喜欢他,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像如今对待海蓝一样,冷漠地对待自己……这些古怪的念头让贺兰雪心中惊惶忐忑,他力图平复自己的这些没来由的想法,却常常无法自拔,沉沉坠入这种忧伤之中。
他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贺兰雪不是蠢人,他懂得如何将不安压制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但是碰上七宝的事情,他往往会失去冷静的判断力,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