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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笑起来,发出咯咯声。
“好聪明的小家伙。”哈蒙说。
监视器上,男人的声音在说:“萨拉,马上要到美国啦,感觉怎么样?想看看爸妈的老家吗?”
婴儿咯咯笑着,小手在空中挥舞,伸出来去够摄像机。
女人谈到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怪怪的一类话,镜头又摇向她。男人说:“你怎么想呀,做妈妈的?马上就要到家啦,你开心吗?”
“噢,蒂姆,”她说着把头扭向一旁,“千万别。”
“好啦,艾米莉,你在想什么呢?”
女人说:“好吧,我真想要的——我这几个月里连做梦都想要的——是一块奶酪汉堡包。”
“抹上点豆瓣辣酱?”
“天哪,不。是块奶酪汉堡包,”她说,“夹上洋葱、西红柿还有生菜叶,还要有腌黄瓜和蛋黄柠檬酱。”
摄像机现在又摇回到小家伙身上,她正把小脚丫放进嘴巴里,口水滴滴地咂着她的脚趾头。
“好吃吗?”男人说着笑起来,“这是你的早饭吗,萨拉?不想等飞机上的空姐给你送吃的吗?”
猛然间,女人把头一扭,朝摄像机外的地方看去。“那是什么?”她说话中带有担心的口气。
“别慌,艾米莉。”男人笑着回答。
凯西说:“把磁带停下。”
哈蒙按下键,画面定格在女人担惊受怕的表情上。
“倒回去五秒钟。”凯西说。
白色的计数显示在屏幕底部出现。磁带往后倒,又发出吱吱声。
“好,”凯西说,“现在把声音开大。”
婴儿吮着自己的脚趾头,咂咂声那么响,听起来像水流声。机舱里的嗡嗡声变成稳定的呼呼声。“好吃吗?”男人说着大声笑起来,有些失真。“这是你的早饭吗,萨拉?你不想等飞机上的空姐给你送吃的吗?”
凯西试图在男人的句子间断中听出什么来。可以听见机舱里的声响,别人说话轻轻的咕哝声,衣服纤维摩擦声,前舱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刀叉相碰声……
现在出现什么别的声音了。
别的声音?
妻子的头猛地朝旁边一扭,“那是什么?”
“见鬼。”凯西说。
她不能肯定。机舱里的呼呼声吞没了所有别的声响。她身体朝前凑凑,费力地倾听着。
男人的声音插进来,他的笑声低沉地回荡着:“别慌,艾米莉。”
婴儿又咯咯笑起来,声音尖利得要炸破耳朵。
凯西一筹莫展地摇摇头。是不是有一种低低的隆隆声?也许应该倒回去再听一遍。她说:“你能用音响过滤器把这一段滤一遍吗?”
丈夫说:“我们差不多到家啦,心肝儿。”
“哦,我的上帝。”哈蒙说着,两眼呆呆地看着录像。
监视器上的画面,一切似乎都错了位,角度全乱了。婴儿从母亲的腿上滑下去;她一把抓住小家伙,紧紧把她搂在胸前。飞机陡然下栽时,摄像机战抖着,旋转着。背后的乘客正在嚎叫,死命抓住坐椅扶手。
接着摄像机又转过来,每个人好像又跌进坐椅里。母亲在地球引力作用中重重摔下来,双颊凹陷,两肩下垂;婴儿发出哭喊。然后是男人尖叫声:“到底怎么了?”妻子又弹起来往半空中去,所幸的是被坐椅上的安全带拉住了。
接着是摄像机窜上半空,听得见突然嘎吱一声,画面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当画面又稳下来的时候,它显示出什么白色的条状的东西。在她还没弄清是什么的时候,摄像机又移动起来,她看出这组镜头是自下往上拍的,可以看到坐椅扶手和紧紧抓住椅垫的手指。原来摄像机落在走道里,正朝上拍。尖叫声还在继续。
“我的上帝啊。”哈蒙又一次说。
图像开始下滑,速度越来越快,滑过一排一排的坐椅。但这次是朝飞机尾部滑去,她看得出来:飞机一定又在爬升了。就在她能够推测出方向角时,摄像机再次飞窜到半空中。
失重,她想到。飞机一定是爬升到头,现在又开始朝下栽,短暂的失重现象——
画面又乱起来,快速旋转翻滚着。当的一声,她看见一张模糊的张开的嘴巴和牙齿。然后它又翻动了,很显然是落进一张椅子里了。一只大鞋子朝镜头摆过来,踹了它一脚。
画面再度飞快旋转着,又稳定下来。它又一次落在走道上,面对飞机的尾部。短暂稳定的画面非常可怕:走道里从一排排的坐椅上伸出来的胳膊和大腿。人们在尖声呼喊,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摄像机顷刻又滑起来,不过这次是向前。
飞机又往下栽了。
摄像机滑落得越来越快,啪的一下撞上中舱的隔舱板,打了个转,现在镜头又朝前了。它追上一个躺在过道里的身体。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仰面朝天,正好赶上摄像机砸到她的前额上。接着摄像机飞起来,狂乱地打着滚,又落下来。
画面上出现了某种闪光东西的近景,像是皮带搭扣。然后它又一次朝前滑过去,进入了飞机前舱,啪地撞到一只女鞋,打个转,继续往前滑。
它进入了前舱,在那儿停留片刻。一只酒瓶滚过来碰到它。摄像机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子,然后蹦了几蹦。摄像机一路滑出前舱,直向驾驶舱冲去,画面在颤动。
驾驶舱门敞开。透过前窗能瞥见天空,然后是蓝色的肩章和帽子,接着是啪哒一声,摄像机停下不动了,画面是静止的一片灰色。过了片刻,她才意识到摄像机就停在驾驶舱门下,凯西就是在这里找到它的,当时它还在工作,录下的全是机上灰色的地毯。再看不到别的内容了,只有模模糊糊的灰色地毯;但她还能听见驾驶舱内的警报声、电子警告声和此起彼伏的人声:“空中速度……空中速度!”“失速……失速!”更多的警报声,激动的汉语呼喊声。
“停下磁带。”她说。
哈蒙把录像带停下。
“耶稣基督啊。”他说。
她又从头到尾把录像放了一遍,然后又放了一遍慢动作。但她发现即使在慢动作的状况下,很多的画面都是无法辨认的模糊一团。她不停地说:“我看不清,我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哈蒙已经掌握了事情的顺序,就说:“我可以为你做一个放大帧像分析。”
“那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用电脑介入图像,然后在动作过快的地方插入帧频。”
“插入帧频?”
“电脑先看第一帧图像,然后是接下来的一帧,接着在两帧之间生成中间一帧。这基本上是一种点映射确定技术。它将能够减慢——”
“不,”她说,“我不要任何由电脑添加的东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可以双倍或三倍延长显示帧像。在快速的片断中,它会使你觉得有点抖动,但至少可以让你看清楚。现在你看。”他转到一个片断,摄像机正在空中打滚,然后让速度放慢。“你看,在这里,每一帧都只是模糊一团——因为这是摄像机在动,不是物体在动——再看这里。看见这一帧了吗?你现在有了可以看清的画面了。”
它显示了一幅飞机内部的画面。乘客跌进坐椅,他们的胳膊和大腿在快速运动中闪现。
“这是一帧可用的画面。”他说。她现在明白他的意思了。即使在快速的运动中,摄像机仍然稳定得足以拍出每十二帧左右一幅的有用画面。
“行,”她说,“就这么办。”
“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多,”他说,“我们可以把它送出去——”
她摇摇头。“在任何情况下这盒录像带都不能离开这座楼。”她说。
“行。”
“我要你帮我把这盒带子复制两套,”她说,“你要保证由你自己来从头到尾地复制。”
内部模拟分析组/4号飞机库下午5时25分
紧急维修队仍旧在5号飞机库里围着太平洋公司这架飞机忙得不可开交。凯西路过现场,进了隔壁的4号机库。在这洞穴般的空间里,玛丽·林洁的小组在几乎是悄没声中做着内部模拟分析。
水泥地面上,将近三百码长的桔黄色塑料带表示太平洋公司N—22型飞机的内墙。交叉横向的带子表明为主要的分隔板。一溜溜平行的带子表示一排排坐椅。在不少地方,很多小木墩子上插着白色小旗,标明是各式各样的关键部位。
头顶悬空六英尺处有更多拉紧的带子,表示飞机的天花板和行李箱架。从整个效果上看,是个怪异的桔黄色的旅客舱规模大小的轮廓。
在这个轮廓之内,五个女人正在静悄悄地、小心谨慎地移动。她们全都是心理学家和工程师。这几个女人正把各种物品如衣服、手提包、照相机、儿童玩具和其他的个人物品摆放在地上。在有些地方,狭窄的蓝带子从物品一直拉到其他部位,标示这些物品在事故发生时的移动情况。
在他们周围的机库墙面上挂满了星期一拍摄的放大的巨幅飞机内部照片。内部模拟分析小组几乎是在沉默中工作,她们思考着,不断拿笔记与照片两相对照。
内部模拟分析是很少做的。这是一种绝望之中的努力,极少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在545号这桩事故中,林洁的小组打从一开始就被叫来,因为受伤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威胁说要提起诉讼。乘客们对究竟发生了什么确实并不了解,各种猜测揣度往往不合常理。内部模拟分析小组试图弄清机舱中人与物品的移动情况。但这是一种缓慢而困难的工作。
她看见玛丽·林洁正站在“飞机尾部”附近。林洁是五十多岁、头发灰白、个子壮实的女人。“玛丽,”她问,“照相机一类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猜到你会问这个的。”玛丽查对她的笔记。“我们一共找到19架照相机,其中13架是普通的照相机,6架是摄像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