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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两则消息的时候,我都是在“锦绣良缘”里面刺绣,偏偏,都在绣同一个图案——鸳鸯戏水。
指尖的血滴沾染了图案,并不吉利,只好裁布重新绣。
世人皆道,小侯爷真是世间少有痴情之人,为了林姑娘,苦苦等候三年,终于感天动地,与林姑娘喜结良缘,修成正果。
这个我知道,三年前的林家大小姐就和汝阳侯小侯爷有过婚约。林纾颜失踪后,林家曾暗示可以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小侯爷,被汝阳侯府拒绝。楚询甚至放出话来:“本侯今生,非林纾颜不娶!”
没想到,他真的整整三年没有娶过亲。
十月初十,汝阳侯府热闹的迎亲的队伍经过朱雀大街,唢呐吹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果然是王家气度,非常人所能媲美。
“锦绣良缘”的绣娘们几乎就要挤破门槛。我只好在人头的狭缝中遥遥望去,看见那个英俊的小侯爷楚询大红喜服遥遥地坐在马上,脊背笔直,目光悠远,嘴唇微抿。
我想起了当年他穿着铠甲骑在马上路过朱雀大街的盛况,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今天,亦是如此。
今天是他成亲之日,而他似乎,并不开心。
不过他开不开心,倒是与我无关。
我猜错了。
林纾颜的容颜既然是我一手打造,我本无法置身事外。
傍晚时分,正当我打水准备洗漱的时候,一个黑衣侍卫出现在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愕然抬头,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汝阳侯府小侯爷请姑娘过府一聚。”
我差点把一盆水泼过去,但还是勉强笑了:“这位大哥,想必你弄错了?今夜可是小侯爷的洞房花烛夜。”
黑衣侍卫还是那句没有温度的话:“小侯爷请姑娘过府一聚。”
民不与官斗,我只好放下水盆,跟着他走。
等着我的,竟然是一顶青莲帐的轿子,我顿了一顿,才缓缓地走上前去。
汝阳侯府果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灯笼,大红喜字,大红蜡烛……满眼的红色,却只让我想起满眼的鲜血。
前院是宾客的喧哗,后院此时却反而衬得格外寂静。
一身大红喜炮的楚询站在那里,远远地我就能感受到他凛冽的气息。
早些年从军的时候,他曾经一个人带着三千骑闯入守株待兔的孤云山,俘虏了卫国三十七名将士,取得了楚国百年来最辉煌的一次胜利。这样的一个人物,从来都是楚国的传奇。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神情晦明,语气不定,却是淡淡的一句:“你来了。”
我惊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询走上前来,在我面前站定,修长的身子隐隐带来无尽的压力,我一哆嗦,后退一大步。他微微皱眉,问:“你是易容师?”
我有些忐忑,不禁思绪纷飞:冒充皇亲国戚,是什么罪名?从犯……又是什么罪名?
他见我不回答,似乎有些不耐烦,竟然又问了一遍,这一回声音里的气势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压抑:“你是易容师?”
我目视双脚摇摇头,死不承认:“小侯爷说笑了,民女只是一个绣娘而已。”
他静默。我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我的身上,良久听到他冷冷的声音:“这位姑娘,可知道对本侯撒谎的下场?”
“什么下场?”
他一怔,忽然轻笑了起来,凉凉地问:“你不知道?”
我做贼心虚,心里发怵,只好承认:“小侯爷明鉴,民女的确会一点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他冷笑,“都能弄假成真了,还只是雕虫小技?你还真是谦虚。”
“小侯爷过奖。不敢不敢。”
“……”他明显一噎,又问,“那你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我猛地跪下,眼泪哗哗流:“民女知错,民女不知道她……她要冒充之人,是……是……”
听说楚询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就连看见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会不耐烦。果然不错,他厌恶地退开两步,扶着太阳穴,恶狠狠道:“你给本侯过来,你弄出来的麻烦,最好你亲自解决!”
我不明所以,所以更加忐忑不安。
我一直以为,是那个假的林纾颜在新婚之夜露了马脚,楚询知道后大发雷霆,逼着那个女子供出了我。
事实证明,就算给我两个脑袋,我也猜不出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也是有一个相应的短篇的。为了使整个文章更连贯,我在这里稍微改了一下楚询的身份。
☆、楚询02
楚询一开始把我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外。
透过窗子的小洞口,我看到一身大红喜服的林纾颜正襟危坐地端坐着,目光含怯,又有点欲语还休,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春花。
如此良辰美景,楚询身为新郎却在门外干瞪眼,真是不解风情。
我想起我将镜子递给那个女子,她看到镜中的容颜那样狂喜的神情。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呢。果然,有付出终有回报。只是,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真的值得么?
我不明所以地望向楚询。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楚询冷哼了一声,一个字都没说,径直往前走去。我想了想,大步跟上。
这一回,我差点傻了。
因为我竟然看到了一个身穿绛紫色的林纾颜,那身衣服,正是当初那个林纾颜告别我时的着装。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是不是在屋内踱步,似乎十分焦急。
如果这个人才是林纾颜,那刚才的新娘子又是谁?
楚询懒洋洋地靠在红漆柱前,看着我震惊的模样,忽然笑了,斜睨着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怎么,有何感想?”
我终于明白了问题出现在哪里了。这本不是我的专业技术问题,而是根本就出现了两个新娘子。能不穿帮么?
我说了一句废话:“既然出现了两个林小姐,那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楚询翻了翻白眼。
是了,他把我叫来,可不是要揪出冒牌货吗?可是……我吞吞口水,不怕死地不答反问道:“小侯爷,您都认不出来么?”
楚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睛眯了眯打量着我:“你以为本侯没这个眼色?”
我点头:“明白了,小侯爷这是在考验我的能耐。”
他哼了哼。
我脑子里还是想着那个女子,她浑身浴血地倒下我的脚下,抱着那幅画像,死死地抱住我的大腿。是那样的决心。
我忽然有些不忍心:“不知……不知冒充小侯爷妃有何下场?”
楚询细细地打量着我,明暗交错的灯笼下,他的眼睛竟然含有几分兴味:“怎么,你还对这感兴趣?哦,是了,你都已经承认罪行了,自然要为自己打算,好,本侯允你,只要你找出真的林纾颜,本侯就免了你的刑罚。”
他一顿,忽然笑了起来:“或许,还能看在林小姐的份上,免除冒牌货的死刑。”
我忽然绝望得想死。
我继续问楚询:“小侯爷,如果……民女找错了呢?”
楚询呵呵地笑了起来:“最多,不过是本侯丢了新娘,你丢了脑袋。”
我感觉到一股火气从丹田熊熊燃烧而起:“小侯爷,您的新娘自己找不出来,却要别人找,这是什么道理?”
“那你呢?你自己给别人易的容,若是连你都能错认,这世间还有什么道理?”他咄咄逼人地对我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小侯爷,其实您不爱林小姐吧。”
楚询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你!”
我简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这样跟楚询叫板。赶紧垂下头低声道:“小侯爷,其实您有所不知,民女,只是对着画像给人易容,若不是真的能以假乱真,别人……也不会找上门来了。民女……真的分不出来。”
楚询见我服软,脸色稍霁,竟然也叹息了一声:“往生,你叫往生是吧?不瞒你说,那两个女人,和我印象中的林纾颜真的分毫不差。整整三年,忽然出现了两个人,本侯真的摸不准。”
我更是惊讶不已。他既然连林家小姐是哪一个都认不出来,为何还会如此执着?坊间的传闻,果然信不得。
我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看了看屋内跳跃的烛光,脑子电光一闪,提议:“小侯爷不如让她们见见彼此?”
楚询笑了,抬手指指外面的喧哗:“往生,你想要全天下都看本侯的笑话么?”
我哑然。
帝王家什么的,自古是最在乎名声的。要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深情如许的汝阳侯小侯爷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认不出来,那还真的是笑话了。
我再次凑近了窗户纸,想再瞧个仔细。没想到楚询的脑袋也凑了过来,男性的气息直逼而来,让我有些不自然。我刚想避开,却升起一个念头,便压低了声音问他:“小侯爷,如果我说,里面的两个林小姐,如果都不是真的,怎么办?”
我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楚询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你还会做这种蠢事?”
我愣了半晌,才想明白,原来他是说,如果这两个都是假的,那一定都是出自我之手,那我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我严肃道:“小侯爷,这天下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易容师。”
他似乎很感兴趣,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哦,那楚国境内,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这样厉害的易容师?你又是师承何处?改日不如教教本侯?”
他的声音太大了,里面的紫衣林纾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门口跑过来:“什么人?”
我一惊,拽着楚询赶紧溜。
跑了一会儿,总算远离了那屋子。楚询在我身后咳了咳,懊恼地说:“没想到,在自己的侯府里,还要这样偷偷摸摸!”
我尴尬,发现自己无意之中竟然又做了一件蠢事,便赶紧放开楚询的袖子低声道歉:“民女……”
“得得得,别客气了,本侯今天烦得很。”
我只好闭嘴,打量起周围来。
这个院子竟然种了一棵桂花树,倒是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