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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有没有热水热汤之类?”
“什么都没有的。”
无尘面无表情地同麒麟一问一答,卓颂渊只顾着一旁笑立,居然丝毫不恼这个一点不称职的小厮。
这个无尘真是的,什么预备都无,这居然算是安排他家王爷出游来了。岳麒麟自己倒是不慌,却有些担忧皇叔的身子。她同他尚在冷战,并不好意思嘘寒问暖,只悄悄抬手替他挡在额前,但是杯水车薪,雨瓢泼而下,她一臂如何挡得住?
鹿洲小得连架车马都用不上,行路全靠步行,无尘说,王爷的宅子离这儿约莫还有一段距离,须得冲到前方那个歇脚的地方,好先避一避雨。
卓颂渊平日里治下很是严谨的,今日却一直都是一脸的好脾气,岳麒麟却被无尘这厮弄得脾气皆无,也只好气呼呼地认了,冲就冲罢。
事实证明无尘又出了一个坏主意,在雨中穿行已经失策,他们本来尚可在船中稍避,这时候却在路上进不得退不得。总算淌着雨到了出尘指的那处小屋檐,岳麒麟望望浑身湿透的三人,大约也只皇叔一人看起来还能够板正挺直地立着,她与无尘二人均是汤汤落落,早就不成样子了。
无尘这般粗心,她也只好先寻那家的主人讨杯热茶来给皇叔来喝。
那主人在家后窗开了个小铺子,似是专卖一些杂货,上头零落挂了几匹极花哨的布头。岳麒麟心中燃起一些希望:“店家店中可有衣裳卖啊?能不能给我来三套男装,一套大的,一套中的,一套小的?”
那店家大笑:“店家我又不是开的裁缝店,哪里给你变那么多衣裳去,现成的不过一身男装宽袍,其余的全都是女装,给花姑娘穿的花衣裳,小兄弟你要不要?”
61花姑娘(二)
无尘这天一改平日沉默机灵;始终木呆呆正事不理,全然像个毫无眼色的二缺小厮。
平日里喜望要是这个蠢样子;岳麒麟必定一掌拍扁了他。可一来人家正经主子一言未发,二来出门在外,的确也不好计较什么主什么仆,更何况此时三人狼狈之极,岳麒麟无奈道与那店家:“那便只要那一身男宽袍好了。”
无尘本来袖手傻站着,这时候居然探了脑袋;吩咐那店家将那几身女装一并取了来。
那店家很是多嘴;笑道:“就是的;这么个鬼天气;花衣裳就花衣裳么,那位小兄弟好生讲究;又没有人看他的。我看这些裙子的大小倒是极合适那位小兄弟穿。”
岳麒麟忿忿听着,简直不像话,铮铮男儿怎可穿裙……咦?好像不对。
无尘只管接过衣物,又吩咐掌柜给他取个装衣裳用的油纸包。
店家依言去取,岳麒麟瞥眼那摞粉艳艳的女装,红底粉花的,粉底白花的,白底碎花的,总有那么五六件。麒麟脸嫣红,扭捏低头,提了自己的衣摆绞水:“无尘你爱穿裙子自穿去,我回去烤烤火就干了。”
无尘不置可否,瞄了眼自家王爷。
卓颂渊端立檐下,面庞上水珠串子依旧在滴溜溜挂下,他不动声色望着檐外烟雨,没曾擦上一擦。远处绿红相间的山林,教雨汽濛作一片。
那小铺子里总算还剩下一柄雨伞,麒麟也让无尘一并买下,又问那店家:“店内有无热水?我……叔叔想要喝点水。”
她边说再次小心偷瞥皇叔,觉得自己肯定倒上什么倒霉了,心里头十分发虚,又实在不知在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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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雨雾濛濛不见天光,麒麟自认辨别方向的本事还是相当强悍。故而无尘抱着油纸包再一次冲进雨里领路,皇叔打着伞,唤麒麟“过来”,她十分犀利地惊呼起来:“无尘你走错路了!”
无尘头也不回。岳麒麟眼睁睁看着他折返了头,重往码头边的那排小房子里冲去。
“喂!”麒麟还在唤,皇叔却扳过她的肩,一把将她揽至了伞下:“是那里没有错。”
皇叔在鹿洲的宅子竟是处寻常民宅,看起来小巧而不打眼。入宅子至堂前,各人身上尚在一汪一汪往下掉水,岳麒麟恼怒之极,压根也不及甩上一甩,忍不住终于数落起无尘来:“孤随你折腾折腾无妨,皇叔还是个病人!”
哑管家给他们递了大块的干布巾,无尘面不改色:“就是为着王爷的身子,我们才来这环山临海之地呢,依神医的说法,王爷当常居山水之间,远离了凡尘才能好起来。”
这个无尘看似无害,实在比无念狠了太多。岳麒麟被他噎得无言以对,恨恨望向皇叔:“这个无尘,码头边好好的一溜宽屋檐,分明沿着房子行几步便到,根本不用淋雨的,无尘你何故舍近求远,故意领我们冒雨绕路,上那家小铺子?”
“不是您问有没有伞的么?小的想着府里是没伞,店里却是有的。”
皇叔见麒麟神色怨怼,往她脖子上挂了块布巾,又包了干布,去她脑袋上使劲揉了两把,这才轻描淡写着附和岳麒麟:“无尘,舍近求远终究是不对的。”
无尘甚无辜,低头撇了撇嘴,卓颂渊也不多训两句,反嘱咐他快去烧炭生火,又告诉麒麟:“我去东厢更衣。”竟将她独个撂下,走开不管了。
岳麒麟眼睁睁看着他取了那身宽袍独自走开,油纸包里独独剩下那摞裙子。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局促不安蹲在炉旁,等着那丛火苗燃起。
无尘进出忙碌,不多时自己已然换了身干布袍,麒麟眼尖唤住他:“无尘!你明明有衣裳穿的!还不给孤……也弄一身来。”
无尘一愣:“这是哑伯的衣裳,哑伯就两身衣裳,一身自己穿,一身给了小的。”
岳麒麟隐约觉得这里头极有猫腻,更是气闷无比,又蹲坐许久,守了半天火盆子起了只一撮小火,她越烤越不得劲,本来只是罩衣湿透,这会儿水分约莫慢慢浸入中衣,麒麟只觉得身子愈发冰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无尘指指那个油纸包:“太子还是……勉为其难换上罢,这火盆子一时半会儿生不大,一会儿您要是着凉发了烧,小的就该遭殃了。”
岳麒麟倔道:“这衣裳不合适啊。”
无尘也不理睬,只道:“西厢的屋子里备了大桶热水,太子可以沐了浴再更衣的。”
那朵可怜兮兮的小火苗实在不够干什么的,恐连块手绢都烘不干,岳麒麟耐不住浑身湿冷,想想那大桶热水必然可亲,无奈抱了那摞衣裳直奔西厢。
屋子竟是烧了炭的,室温极其合宜,水温也十分温暖安适。这宅子里所有的东西看起来全都打理得朴素井然,一应俱全,偏偏就缺几身可供替换的男装,这着实是见了鬼了。
麒麟抹干身子,随便翻开一件粉衣裳,这裙子虽形同楚国民间女子所着的棉裙无异,衣料摸起来厚实绵密,绣工亦大不平凡,连裙子锁边处的小花都可见匠心。而每一套裙子里头,连同中衣小衣亵裤全副齐备,中衣的质料恰是她秋日贴身所穿的厚质丝绵。
鹿洲之上人家本来就少,且户户皆是渔家,要一身粗布男装却不得,寻常小杂货里卖出的女装却是这般精工细作周到考究。嘿,有人把她岳麒麟当三岁小孩。
她从小娃娃起,裙子就从未上过一天的身,此番别别扭扭强套上去,呆立在铜镜前擦头发,铜镜里的那个就像是个不认得的别家小孩,傻愣愣顶着一头毛毛乱发,全无一点可以圈点之处。
麒麟小心将湿衣裳围着炭盆烘上,又坐在炭盆边烘头发,将将烘至半干,外头居然敲门催促上了:“外头的雨已然停了。可曾闻见了炸鱼饼的香气?邻家婆婆新炸了亲手送来的。”是皇叔的声音。
她轻轻一嗅,门缝里果能闻见油汪汪的鱼味,是一种家常到惹人落泪的鲜香气息,此前只在海滩渔家用了一碗鱼面作早午餐显然不顶多久,麒麟的肚子这时候正好轻咕起来。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个门不迈出去,今日大约是过不去的了。砍头碗大的疤,岳麒麟胡乱绾了把头发,雄赳赳杀将出去。
麒麟一脑袋撞出门,恰恰撞在了卓颂渊的胸口。皇叔仿佛也沐了浴,袍子里隐约散出好闻的皂角气味,他倒是泡澡泡上了瘾。麒麟一脑袋绮念,哪敢抬头,揉着脑袋左嗅西寻,却觅不见那个鱼饼盘子。她恨幽幽抬头望他:“鱼饼呢?”
皇叔并不言语,将她打量上下,却一径提了人立于镜前,语气十分理直气壮:“穿得仿佛不怎么对,要不要……回去重穿一下?”
岳麒麟方才早在镜中照了个仔细,嫌不好看可以直说,真不知哪里穿得不对了需要重穿?有没有那么挑三拣四的人!
她忿忿整一回衣襟:“重穿也是这副德性,哪里不对?盘扣?盘扣我不是替您脱过……诶,皇叔是觉得头发不好看罢?孤平日只会梳个髻子顶在头上,这样子配裙子自然古怪。就这么着罢,皇叔赚孤穿这么一身,不就是为了看孤出丑?丑点正好,不丑便不遂您的意了。”
麒麟极少拿话噎人,这时候大约也是攒了满肚子的气。
昨夜连同今日,连着暗算两回,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仰仗着自己对他的依赖尊敬爱……戴,就是这般作弄人的。
宅子里静得可以闻见窗外枯叶落到地面的声响,卓颂渊未答一言,只管按这家伙坐下,转手变出块香喷喷的鱼饼直送在麒麟嘴里,对镜握梳,竟有亲手为她绾发的意思:“记得成义大约三岁那年,我带了去西郊骑马宿营,边上无人伺候,我便为他梳了一回头发,太皇太后笑我绾的那是双平髻,是给小姑娘绾的,那个样子我隐约记得,看今日还能不能照样弄一个出来。”
岳麒麟人全傻了,鱼饼堵在嘴里半天,方才想起嚼上一嚼:“呃呃……这个饼挺好吃的嘛。”
卓颂渊见麒麟头发未曾全干,又寻了块干布来替她擦拭,手上轻柔仔细,口中只是应和:“鹿洲位置生得巧,此地的住户世代皆是渔民,难得见回外客。我五年前……来鹿洲养过一阵子伤,邻家婆婆只知我们家是做海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