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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缓过来一些,这回太后一定催她再尝那螃蟹球,岳麒麟视死如归捏起那颗芫荽球……此时门被“扑通”顶开,一瘸一拐撞进个人来:“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小肉包真乃天降神兵,太皇太后不及应声,他眼神一个骨溜,已然转向了岳麒麟面前的碟子,肉包扑将过去:“岳哥哥可还记得朕说过的合意饼?这就是朕最爱的合意饼!”
王公公往几边冲去早已迟了,那枚合意饼早入了皇上的口,小肉包面色惨绿,寻个盘子吐了满口,脸上的肉抖得厉害:“有刺客!”
里外侍卫闻声蜂涌入内,肉包气得脑袋生烟:“出去出去,赵公公替朕去查查今夜御膳房哪个主厨?胆敢用生蒜蓉做成合意饼来宴客!反了天了!”赵公公喏声而去。
一同入内的卓颂渊一言未发,眼睛一直落在岳麒麟身上,见她咬牙对自己扮了个鬼脸,面上血色看来不多,母后究竟喂她吃了何物?
卓成义气呼呼掂起一颗螃蟹球:“螃蟹球缀芫荽,岳哥哥你竟打算吃它?你是不能吃芫荽的呀!”
岳麒麟干咳几声。
卓成义是个机灵包子,方才无尘急急过来请他,他已知不妙。现下更是猜到祖母使绊,欺负岳哥哥,他低头便见盘子里的杏仁酥少了一块,肉手又掂起块杏仁酥轻轻拨开,一嗅……
肉脸一时怒极:“御膳房这是要造反么!黄连酥这是给人吃的么!”
太皇太后见孙儿发怒,心中稍愧,面上威严却不曾减:“皇上为此等小事动怒成何体统,还不过来哀家身边坐。”
肉包不好忤逆祖母,一瘸一拐过去乖乖坐了。
卓颂渊生生硬硬请了回安,脸始终阴阴沉沉,几欲发作。
岳麒麟见皇叔屡屡欲言又止,趁他再次看过来,同他吐了回舌头,却悄悄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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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今年的中秋夜宴有些特殊,恰逢闽皇结束来访,今夜还要给这位远客送行。
夜宴前小肉包好没眼色,围着岳哥哥嘘寒问暖,真当她昨日哪处受了伤。好容易肉包跑去寻赵公公,这才得了个空当,皇叔见岳麒麟面容始终苍白,极其自然地攥了一把她的手,满心歉意:“手这般凉,不然送你先行回府?”
岳麒麟身子略僵了僵,而后使劲摇了摇头:“不可不可,这样子太失礼了。”她觉得手背发烫,此刻反倒急需一口黄连来醒醒神。
“我未料母后会……”
岳麒麟又摇头,不以为意嘿嘿笑:“能迁怒孤她就是不气皇叔了!这种事情还是要让老人家发作出来的好。孤吃几口黄连小意思,皇叔心里有本帐就好,孤岂是肯白吃苦头的?”
岳麒麟活到十六岁,经的大小宴席无数,头一次望着满眼佳肴却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样食物中又藏着陷阱。
夜宴的菜色分明极丰盛,卓颂渊见岳麒麟竟是胃口全无的样子,他陪着闽皇坐于左首,远远望着又不得问,一直揪着心,自己便也吃得寥寥。
太皇太后本来下午作弄了一番岳麒麟,气早消大半,私下还同心腹的王公公嘀咕:“哀家原道这小子定然如何如何狐媚,勾了小四的魂。而今观他生得唇红齿白粉粉嫩嫩,又是没爹没娘寄人篱下,还这般忍气吞声,哀家真是有些于心不忍……可怜见的孩子。”
之前若非身旁的无非频频提醒,她差一点就不想作弄她了。
王公公也劝:“是怪可怜的,太后既消了气,便就此收了把,万万不要惹得母子生了嫌隙。”
太皇太后点点头。
太后其实很忧愁,自从六年前小四丧了王妃,之后国事风云突变,他几起几落撑起这片天,从此却再无喜事传来,不想如今他竟……不喜欢女人了。此事何其两难,她是既不愿意小四不快,又得顾念着皇家颜面。
那个多嘴多舌的无非却不罢休:“太后做都做了,切切不可心软!”
太后愁着面容:“可这样作弄小四喜欢的人,当真好么?”
无非禀道:“难道不是您说的,近来颇觉无趣,极想再抱一个小孙子?王爷宠个孩子不算什么,还是要让那孩子知难而退,王爷死了心,才肯乖乖娶新呐。”
太后点头,是这么个理,无后为大,任那小子如何粉嫩可人,也不能给哀家添小孙子啊。
王公公只能冷眼看着无非作死,宴席的菜上到末了,由得他将那一托盘红豆羹给端了出来。
每个冰碗上皆清清爽爽只盛了红豆羹,唯有给燕太子的那一碗,缀了一颗小樱桃。
并排而坐的宋福气还出言调笑:“好生应景,此间倒真是只有燕太子生得一枚樱桃小口呢。”
岳麒麟偷瞥一眼皇叔,笑得矜持:“呵呵,可惜酒足饭饱,孤确然吃不下了。”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幽幽道:“这是摄政王从小喜食的红豆羹,哀家只要活着一岁,便要亲手为他调一岁。难得二位太子今岁在楚,可一定不能不赏光。”
席上众人皆叹太后与皇叔母子情深,丞相喝得胡子上亦沾了红豆,惟卓成义底下攥紧拳头,愤恨不已,哪个杀千刀的又给太后出了馊主意,最好不要让朕知道!
岳麒麟差一点就端起了碗。悠悠慈母心,明知是恶作剧,听来依旧动人。她的母后若能在世,也会亲手为自己这个馋货做羹汤吃的罢?
卓颂渊却出声唤住了宋福气:“闽皇明日就要离京,值此月圆之夜,闽太子当与闽皇好生再叙一叙,以全父子之情。本王与太子易位而坐便是。”
宋福气感激不已方起身离开,皇叔已然端着酒杯过来,入了他们这一席。岳麒麟自问算得眼尖,在此二人擦身相交而过之时,分明看见皇叔的手往她跟前的盘碗之中迅速拨弄了一下,疾风一般,她居然没能看透玄机。
皇叔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眼睛仍盯着眼前冰碗,上头缀的那颗小樱桃本是倒着的,现在却立了起来。
太皇太后席间总忍不住偷偷瞧这一对,秋波暗送,食不知味,这会儿子竟然索性忍不住,挨到人家身边去了!她心下自是不愉,更期待地望着岳麒麟:“燕太子如何不用?”
岳麒麟咬牙埋头,舀了口红豆羹往嘴里送,两口、三口、四口……还挺好吃的。
她扫一眼皇叔的碗,竟也已然见了底,只是底上那朱红色的乃是何物?红豆分明是褐色的呀。
岳麒麟偷瞥见皇叔面色如常,再瞥,他额上这么大颗汗珠!
她不敢动静太大,悄悄探块帕子,往皇叔垂下的手心里打了一个圈,抽回一看,好好的帕子竟然全湿了。
37明月夜
岳麒麟狐疑再望皇叔碗底;红色残片,隐约还有几粒细微的米色小籽……娘诶;这不就是辣椒?皇叔方才显然手快调了包,迅速替她喝了这碗酷刑。
按下午那枚黄连酥的狠劲;一碗红豆只恐怕半数是辣椒;皇叔半碗辣椒闷声下肚,面上不动,额头沁汗;手心里水汪汪,五脏六腑还不知遭了甚样的罪。
岳麒麟咬紧了唇;太糟心了,半碗辣椒还不如让她吃了算了;大不了也就是舌头再遭一回罪。
她偷偷打右袖管内又取出一方备用帕子,再次滑过去,寻到皇叔另一处手心,轻轻一抹又是一帕子的汗水,她小心团起来,继而将他手心拨开,如此兜兜转转。唉半碗辣椒呢……她有些忧心地微微撇头看他,皇叔却往那方帕之上捏了把,冲她淡笑着比了个清晰的口型:“无事。”
岳麒麟被这一捏捏慌了神,急急低头撤开了手,那方揉起来的帕子巧不巧留在了皇叔的手心。
太皇太后在上首坐得并不心安,她目光如炬,一直死死盯着底下那一对……璧人。
自家的这个卓小四,自从坐下始终绷着一张俊脸,这孩子竟是不喜欢红豆羹了么?喝完面色如何绷得更紧了。
再看燕太子这个小祸害,大约他是吓怕了,一晚上无心吃喝,只小啜了两口果茶。说起果茶太后也是一包气,她嘱咐倒的分明是酒,方才却眼见赵公公那老滑头在王爷身畔一番附耳点头,不过俄尔,小太子桌上之酒便换作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果茶。
这会儿小祸害许是喝果茶喝得暖了,面色竟变得十分好看,红润中透着粉粉滑滑的细瓷光泽。只是一碗红豆辣椒羹下去,他何以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还有心思偷偷往皇叔桌下不知拨弄些什么……
复看回自家儿子,颂渊前一刻分明还绷着脸,乍一低头,竟给小孩一人露了三分好颜色。
太后气得沉了脸,只见二人眼神纠缠须臾,颂渊嘴里好像才蹦了两个字的模样,小孩却听得似是羞答答,顷刻红脸低了头。这小子不是一向假正经,何时变得这般风流了!
卓颂渊复抬起头的时候……等等!他额前那颗颗晶亮的是什么东西?颂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帕子,他极自然地抹了把额头,神情方才放柔了些。
再看那方帕子,湿乎乎卧在桌旁,小祸害偷偷伸指捻起个角,一抽,帕子竟回到了他手上。小祸害的手重又探去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找出快干净帕子,悄悄送在桌角,捅了捅颂渊。
二人细微的小动作不断,看起来默契而亲昵。颂渊如此狂汗不止,难不成方才的那碗辣椒羹……
这个无非如何办的事!太皇太后拳头紧攥,心中边痛边看,看了又更痛。她悄悄唤过王公公:“给摄政王送杯白水去。”
王公公依言送去,皇叔知是母后送的,黑脸将水往桌边轻轻一顿,宁愿半口不沾,就这么干熬着。太皇太后瞧着愈发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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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时皇叔将岳麒麟送至殿门,只简短嘱咐了一句:“车内等我。”
他声音低哑惜字如金,显见得是被方才那碗辣椒羹呛坏了喉咙。岳麒麟忧心回瞥一眼,目送皇叔重又入了千秋殿的侧门。
卓颂渊再出殿时,重华殿外一轮满月孤零零悬在中天,看起来似是覆了层迷离水雾,却不若昨夜那般清明。
岳麒麟已然靠在座位上静静睡了,披着那条鹤氅,仍是缩成一团,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