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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大人是怕本王自别处问不到?”
无念擦擦汗,偷眼看卓颂渊面色尚佳,只好答曰:“是有人跑去太后那里嚼舌根子,说王爷千秋寿诞过了一半,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何?”
“王爷您听了别怒……都说王爷是因为一时兴浓;抱着燕太子往别处幽会去了。”
卓颂渊默然不作声。
“那个小太监今日才在猎场当了半天随侍;回去就同太后嚼上了舌根;人已然被赵公公拿下狠狠关了禁闭。可话也不是那小太监编的;毕竟坊间……”
“你既提了,今日便说说看坊间轶闻。”
无念十分为难:“这……”
“你不肯说;我便让无尘去问。”
“小的说,小的这就说。”
无念所谓的坊间,指的正是宫内以及王府里的一众太监宫女,甚或还囊括一些外臣小吏的闲聊圈子。
皇上天真年幼,众人茶余饭后实在无有什么话题,这位才貌卓绝却又大龄不婚的皇叔,便成了他们绝好的谈资。
他平常都爱做些什么事,爱着什么样的衣衫,爱吃些什么菜色,又和甚样的人走得最为热络……然而皇叔又是一个特例,除了最后一桩,也许还稍稍含着些可供遐想的空间,他的起居作息落在旁人眼里,此人简直无欲无求,没劲透了,这也能算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从今往前数多少年,皇叔身边同进同出的,不过也就一位同样才貌兼备大龄不婚的薛云鹏罢了。薛大人乃是皇叔的心腹、股肱、知己……更是他的儿时竹马。皇叔一不娶亲二不近女色,众人顺理成章地想歪了,但凡是个成年人,总要好一样的罢。
只是那陈词滥调弹久,也会全无新意,这事情除了卓成义忧心忡忡,坊间谈得全都有些乏了。薛云鹏即便有些花花肠子,口碑也不算太好,可皇叔这个事主都能宽容以待,旁人还有什么可不平的?
未料近来竟是状况连连,二人之间陡然注入了一抹新生力量。薛大人出入王府的次数骤减,虽然薛云鹏人前人后皆在嚷嚷自己就快要忙死累死了,然而那燕国来的唇红齿白粉雕玉啄的小太子,俨然成了皇叔新宠,众人更愿相信这才是不争的事实,薛大人不过是日薄西山失了宠,自己找找台阶罢了。
本来皇叔也就是与燕太子走得近些频些,并无新的猛料传出,众人说上三两回便也歇了。不想今日白天,二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竟联手制造出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一时坊间沸腾。
无念提着一颗心同王爷和盘托出,说得他汗流一地,反倒松了一口气:“王爷,皇上为您举办西郊寿宴,不说那些应邀的近臣,光随侍少说就有百人至多,这种消息本来传的就快,即便我们杀一儆百,也难堵悠悠众口……”
孰料卓颂渊神情轻松,还好笑道:“宫里当差之人自有太后派赵公公管教,本王插的什么手?你连夜回城,明天一早上宝华楼置办一套当日出炉的酥皮月饼才是正理。”
无念眉头难展:王爷这是色迷心窍了罢?太皇太后那头听了风言风语,要非顾念岳麒麟是邻国之客,太后怒得恨不能将人锁拿过去问话,王爷这儿还有心思买好吃好喝讨好岳麒麟!
“这……”
卓颂渊起身斥道:“这什么这?太皇太后最爱宝华楼现烤的月饼,听闻她老人家今年亲自操办中秋夜宴,尚且无暇差人去买,本王难道不该替她想周全?”
对啊,他竟忘了,无念恍然点头:“应该,应该。”
“去罢。”卓颂渊怕麒麟亭中等急,便不再理会无念,离了前厅。
无念出门时迎面又撞着无尘,忍不住问:“喂,你侍候在旁,告诉我究竟闹成多大动静,怎么会要喝补血汤的呢?”
无尘抿紧了唇,摇头,再摇头,使劲摇头走开:“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念是真的忧心:“你给我句实话,汤水是不是给王爷吃的?那小太子血气方刚补的什么气血,我猜是不是王爷的身体……”
无尘这个混账竟不理他。
无尘是觉得无念脑子坏了。回想王爷太子下午在屋内姿态,一个榻上蒙被挺尸,一个照常处置公务,二人高下立判。无念你吃错什么药了,老是这般灭王爷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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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坐在亭子里喝补血汤,风吹脑门益发清醒,也益发的视死如归。
肩上不知何时却多了件鹤氅披肩:“又不听话,头上月色虽好,亭间坐听风声,岂能不多添一件衣裳?”
毛绒绒的鹤氅柔软贴心,暖意轻裹而来,岳麒麟却有些心惊肉跳。女儿身份轻易就被皇叔揭了皮,这样一个文武兼修深不可测的叔叔,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耍弄过?不说恼羞成怒,心中些许不快总是有的罢?
可她丝毫看不出来。
无尘送来了面,随后便退了下去。
亭中依旧独留他们二人,皇叔只字不提其他,只说这碗素面的好处:“本王府上的厨子不如太子府上的高明,总是临借临用。今日做素面的这位,乃是无尘上圆觉寺请来的师傅。圆觉寺素面远近闻名,本王与太子相约数次,皆未成行,今日好容易求得师傅上门做面,恰是你我寿辰,太子又说茹素,当真巧极。只是寿诞吃豆腐不吉利,故而只命师傅用了些山野清物做浇,太子万勿见怪,请。”
岳麒麟本来饿极,默默低首扒了几口面,面条滑而筋道,用作面浇的鲜菌野笋也极其鲜美,她却只觉得喉头哽咽。
灯火微弱,她转头悄瞥亭外夜色,他们身处的长亭孤另,四周的群山幽寂,独有那抹淌过松林的山泉淙淙路过亭边,尚有溪鸟在蹈水。圆觉寺晚课的钟声在远处孤悬,夜空中的星辰泛着些微清冷的光,那光芒也不知经了多少万年,方才到得此间。
岳麒麟现在冷静得很,女质子于楚国就是枚废子,留之无用,还不断在招惹祸患,她或早或晚是要被送回去的。
这些日子受了皇叔太多好处,她倒是宁愿任他打骂。然而卓皇叔真乃一个狠人,连散伙酒都赐得如此风雅,以清汤素面催泪,实在比打她骂她还要狠辣。
卓颂渊眼中仿佛惟有这碗面条,一气划下半碗,方才抬首笑道:“今日走马路遥,竟是当真饿了,太子觉得好吃么?”
岳麒麟急急埋头,应道:“好吃,好吃。”
卓颂渊闻听得她似有哽咽之声:“太子?”
岳麒麟不语 ,低头慢腾腾扒面。
卓颂渊直觉不对,就着昏灯却也看不分明,探手一触……满指濡湿,沾的竟是岳麒麟面颊上的泪。
他略有些慌:“麒麟?”
岳麒麟慌忙拭泪:“呵呵呵,太好吃了,孤吃相欠佳,面汤溅了一脸。”
这小孩胡话说得根本不看情形,面汤哪有这般冰凉?
卓颂渊并不拆穿,笑夺过她手中碗端于手中,夹了一筷子面条,竟直直往她唇边送去:“今日情有可原,不过吃得慢会凉的,我来罢。”
岳麒麟愣了半天神,避开脑袋,有些忍无可忍:“皇叔,早说了杀剐随意……您这又是何必!”
卓颂渊搁下碗筷,正色问:“何出此言?”
“皇叔待孤之心,孤的感激无以言表。可您待人这样戳心窝子的好,孤实在不懂消受,日后回燕……孤的处境……与其不忍回味,皇叔不如由得孤自生自灭算了。”
卓颂渊听得酸涩,略略迟滞了一瞬,却仍是含了笑意道:“怎么像是换了个人?楚国地大物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谁前阵子还总说要住个够本,如今怎的未及中秋,竟生了去意?”
“我……”
“太子乃是来楚国为质,又非游历,楚国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这不是……个假货么。”
“我看太子真的很,笑泪皆是真,连此刻的伤春悲秋,居然也是真的。”
“呃,您……稍微厚道点。”
卓颂渊依言果然皮厚:“按民间的说法,太子今日譬如新生,双喜临门,本王是打算厚道些。”
岳麒麟面目羞红:“呃……这个事情皇叔最好不要反复提。”
卓颂渊重新端起岳麒麟的面碗,不由分说往她口中送面:“我收了太子那般珍贵的贺寿图,应该投桃报李。”
嘁,这样就算投桃报李?岳麒麟不知足地挠挠头:“您……不要大言不惭。”
卓颂渊顿了顿,忽然破空吹了声口哨,夜骢闻声笃笃而来,黑乎乎一团在亭外踱了数步,很傲气地停了。
“本王再贺太子殿下千秋。”
岳麒麟大惊失色:“皇叔?”
卓颂渊也不起身,继续喂面:“夜骢好像挺喜欢太子。”
夜骢大约是认得岳麒麟,极不耐地晃了晃它在夜色里依然油亮的鬃毛。
岳麒麟仍是震惊:“诶,我说您还是不要做这种违心的事。”
“太子不用得意,您也许不过是替我养着,我这旧主厚颜,说不定随时都会向你要回来来骑。”
岳麒麟一蹦起来:“皇叔须知,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
皇叔笑道:“夜骢极不易驯,太子当真不用我管么?”
“……”
“坐下吃面。夜骢确实不易驯养,过几日我便先领你熟熟马性。”
岳麒麟摩拳擦掌:“明日不行么!”
卓颂渊无奈道:“我看还是待……太子身子转好再说罢。”
“……要多少封口费皇叔您可以提!”
皇叔还在给这破孩子喂面条,心中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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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出门行了一路,想起落了一张明日要用的礼单在别邸里,便折回来取。
隐约望见远处水榭亭子里有人有灯,一束小风吹得灯火若隐若现,熄而再燃。啧啧,王爷近来愈发的有手段,此情此景真是……光阴有涯,风月无边,他个小太子怎生逃得离掌心?果然是连一碗面条都不会自己吃了。
都怪自己,没事央求皇上说什么合,这个媒人做得真是不挑时辰。
今夜王爷寿诞,居然沉迷声色未曾入宫给太皇太后这个亲娘请安,这已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