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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驾救更是太便宜,方才袖手旁观死活不顾,皇上自己爬上来,他说几句风凉话就算救驾了?
岳麒麟也一向还有些羡慕卓成义,他的叔父固然牢牢把持着朝政,可小肉包毕竟年纪尚小,人家卓皇叔好歹将侄儿当盘菜来看。
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卓成义这个皇上,当得大抵也很憋屈。
岳麒麟替他心有不忿,卓成义却听话得很,当真憋了半天不哭,抽抽噎噎地很伤心:“皇叔……皇叔您别生气了,侄儿只是想起皇叔常教导说为君者位天下,懂天知地方能为天下之主,井底之蛙是要误国的……侄儿又未尝当过那井底蛙,这才打算亲身品品滋味……”
岳麒麟一旁都听呆了,平常她真小看了卓成义这张嘴……等等,皇叔?!
岳麒麟目光扫了好几圈,并不见卓皇叔老人家真身啊,藏猫猫么?
那人却是一个冷哼:“皇上的辩才近来倒很见长。”
卓成义忙道:“今日之事侄儿愿一力承担,要罚您就罚侄儿一个人罢。”
一时间赵公公响头猛磕,罪该万死四个字再次喊个不住。
中毒青年又哼:“皇上倒很有担当。”
卓成义圆滚滚的脸上一派肃然:“皇叔平日教导的为君之道,侄儿每日都默念于心,侄儿只是不想做那畏首畏尾无担当的昏君。”
中毒青年收敛神色,听小肉包大放豪言,嘴角似添了三分笑意。
卓成义怯怯问:“皇叔……朕可是说错了什么?”
中毒青年面上笑意不减,凌厉眼神却往岳麒麟这厢扫来一瞬,忽放缓了语调:“懂得庇佑祸首,便当得成明君了?”
卓成义一着急,圆脑袋一甩,水滴四溅:“皇,皇叔……朕……”
岳麒麟旁观半天不敢置信,却实在不得不信。这中毒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她巴结了三个来月都巴结不上,永远神龙首尾皆不见的卓皇叔。
小肉包平常同她提起这位皇叔,言必称“皇叔不允我这样”,“皇叔不许我那样”,“皇叔说玩物丧志”,“皇叔说小不忍乱大谋”,“皇叔说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听来简直老气横秋。
故而岳麒麟脑中的卓皇叔,大抵是一个小八字胡须、目如卧弓、脸白声细、骨瘦如柴的中年大叔,专业把持朝政三十年的一代奸雄。
不想这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四五,生得丰神似玉,挺逸不群,两道墨画般的剑眉,衬得这一身风华反更清冷,拒人千里一般。
卓颂渊倒没再发作,只嘱咐道:“赵公公,还不带皇上回宫更衣?仔细圣体着了凉。”
赵公公急忙领命,携着落汤包子卓成义去了。小肉包见皇叔原地立着不挪动,踏到门口时还挣了挣:“皇叔你真别怪岳哥哥,是朕喜欢找他玩。”
卓颂渊没理也没动,直到目送小肉包走了,他才又回身,打发了身后那排侍卫,独留下无念在院内。
现在院子里真的只有四个人了,喜望大约是吓怕了,仍在啜泣,无念背着手等瞧好戏,皇叔正往岳麒麟这厢注视。
分明是无可挑剔的模样,望之却有些凛然不可犯的遥远。岳麒麟堂堂燕国太子,迫于卓皇叔这凌利眼锋,竟不敢长久直视,生生将脑袋耷了下去。
再想想她前后差人送去王府的那堆燕国名产,什么鹿鞭虎鞭各种鞭,千年的野山参,深海的老王八……
娘诶,依眼前这位的血气充盈的形容,只怕随便捡了其中任何一样来吃,都是会暴血不治而亡的罢。
好马配好鞍,美男自当配上美男该得的礼物。送礼送得如此之不得法,巴结不上真是活该!
不过现下人家上门兴师问罪,问的却不是那一桩。
小皇帝送上门来,人落了井,险些溺死在井里头。谋杀楚国皇帝,这个名头她岂是担得的?
“皇……皇叔,我……我……”对方威严太甚,岳麒麟年纪小,一开口就输了气场忘了辞。
卓颂渊将岳麒麟上下一个打量,剑眉一凛,笑了:“太子的正经皇叔在燕国金殿好端端上坐着,来本王这儿认的什么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卓皇叔:本王打算将鹿鞭送给赵公公吃
☆、上书房
卓皇叔不怒自威,一句玩笑话说得十足迫人。
岳麒麟的那个正经皇叔,是个胃口很大的人,为君为得也不大地道,刚登基一双狼眼便盯牢了燕楚边境上那几座富庶的城池,想趁着人家皇帝年幼,美美地劫上一票。燕皇这算盘真的不精明,楚皇虽幼,楚国却是国富兵强,卓皇叔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燕国那头方才发兵袭扰,楚国早已是全副戒备了。
本来燕国理亏在先,又是几无胜算的对战态势,眼看一败在所难免。结果人家楚国疼惜百姓,为免生灵涂炭,高调派了个使臣过燕国相商,最后提了个折中的方案:质子入楚。
燕皇那个老狐狸又没儿子,岳麒麟尚在太子之位上坐着,这个人质当得顺理成章。燕国固然吃了瘪,楚国却间接替老狐狸接管了岳麒麟这根眼中钉,这笔账燕皇居然没有亏。
老狐狸送岳麒麟上路那天,千里相送,泪挥一途,哭得感天撼地,山河动容。
岳麒麟觉得他这位亚父脸上描几笔粉墨,随时都可以登台唱戏去了,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角儿。
然而楚国那几个富饶边城,实在惹人眼热,万一燕皇的眼睛哪天又红了呢?他会不会顾惜这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侄儿?
岳麒麟小时候在书院上学,先生摇头晃脑地教她念“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如今想想,这种话实在值得商榷。她向来半点争斗之心也无,到头来还不是被扔上了砧板?
漫说她这个太子早失了势,就算不曾,卓皇叔好歹算个长辈,长辈跟前,谦谨一些总是不会错的。往日她只愁抓不到卓皇叔这尊真神,如今当面相交,这样的良机要不抓牢,下回再想抱人家大腿,怕只怕无处觅芳踪。
岳麒麟丝毫不理卓皇叔这番奚落,装傻佯懵她很在行:“不碍的不碍的,孤在家之时,一向只称陛下作亚父。在这儿称您老人家为皇叔,绝不会弄混的。”
卓颂渊大约是从未遇到过这样恬着脸攀亲戚的人,一拳头打到棉花里,又被她一口一个老人家,面上黑了黑,直奔正题得了:“皇上乃是在质子府溺的井,本王只想循例问问,我家皇上,如何会跑来您的井中?”
岳麒麟热得够呛,见卓皇叔如此正襟而立,扣子系得四平八稳,问着咄咄逼人的话,额角竟一滴汗都未曾沁出,实在是忍功了得。
他不嫌热,瞧得她心中倒是热气升腾,打袖袋中抽出扇子来回摇晃:“今日孤在邻人宋福气家做客,听闻皇上驾临要与孤下棋,孤便让小厮回府先请皇上下井稍候,孤片刻就归。皇叔明鉴,这口井本是枯的呀,孤此前日日躲在井下纳凉吃喝,如何今日皇上一下去,竟湿了身?孤私以为,必是有奸人从中作祟,有意挑拨燕楚邦交,要不是皇上吉人天相,今日孤当真要百口莫辩了!”
卓颂渊眼神往身侧扫过,无念扑通跪地:“前些天王爷您不是问起此井修缮之事?小的便差人跑了一趟,修……修好了。”
岳麒麟不是省油的灯,恍然大悟模样:“原来如此!孤初来之时没有水喝,找人修井无门,此番多亏皇叔慈悲发了话,多谢多谢。”
无念直咳嗽,岳麒麟瞪他一眼,哼哼,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往日求告无门,今日还不容我趁机说一个够?
卓颂渊心下不免发噱,面上却仍是冷冷回道:“今日之事,龙体虽则无恙,终于龙颜有损。攀至井中何其危险,燕太子的亚父难道不曾教导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岳麒麟心下一酸,亚父教导我?算了罢。
不想这位卓皇叔训导却上了瘾:“皇上尚幼,身为叔父,本王日后自当对其严加匡导。太子殿下,世所共知我江汉文明源远流长,燕皇陛下此番派太子入楚为质,亦有增益燕楚文化相交之意,想来陛下必不希望太子他日一无所成而归。太子何不在学问多下些功夫?太子亦是一国储君,又稍年长于皇上,望日后亦能严加律己才是。”
一番席话听来冠冕堂皇,究其本质却实在婆妈,潜台词昭然若揭:小孩子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玩;你不学无术不要紧,带坏卓成义就不好了。
不学无术这个点,真有几分戳到了她的痛处,岳麒麟心虚只好小声嘀咕:“真真是怀璧其罪。”
她有什么办法,一个巴掌又拍不响的,卓成义就爱找她玩,你看他就不去找宋福气玩罢,还不是因为自己比较好玩有趣?
卓皇叔逼人却甚:“太子轻言细语的,这是在欣然允诺么?”
岳麒麟被逼出一脑门的汗,只得满口答应:“当然当然,皇叔训导得很是,孤对皇叔素来仰慕,做梦都想聆此一讯。孤玩心一向太重,是该潜心做些学问了。”
“如此,本王便安心了。”
卓皇叔是放了心,岳麒麟却难过得要命。在楚国可玩的本来就少,好容易小肉包人虽小却很讲义气,还是个挺不错的玩伴。
岳麒麟不比从前先皇在世时那般呼风唤雨,身在异国,有个小皇上当靠山,各种资源都较别人易取些,日子才能过得惬意。就单拿吃的来说,分配给质子府的瓜果自然普通,可皇上总能命赵公公替她调来些珍稀果菜。
不过,岳麒麟自问从不白吃白拿,卓成义占着她的厨子不说,“岳哥哥朕想喝冰镇葡萄汁”,“岳哥哥朕想喝你喝的梅子茶”,“岳哥哥朕把你的荔枝冻吃完了再做一些罢”,“岳哥哥你上回亲手做的烤肉太好吃了,能再给朕烤一回么?”这类上门蹭吃蹭喝的事情从来不少。
现在可好,卓皇叔这是要断了她的好日子啊!不许小皇上同岳麒麟往来,给小肉包禁足不就好了,作甚平白还将她贬损了一通,这不是存心挤兑人么。
院子里恰巧起了阵风,岳麒麟觉得眼睛里好像进了颗沙粒。她举袖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