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杜政平说了几句,内容和我刚才讲的大同小异,然后挂线。他说:“程明浩说他明天再帮我想想办法,”随后,看看我,又加上一句,“看不出他倒挺热心的。你说会有戏吗?”
我把一件衣服从椅背上拿下来,展平袖子,挂到衣架上,回头看看他,说:“我看没戏,他们毕竟是做药的。他也算是尽力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刷牙,杜政平突然把头探进浴室来,“要不,明天我们就去结婚吧。”他脸上又是那种莱纳斯一样天真而哀伤的表情,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得人心里直发酸。我把牙齿里里外外刷了个遍,终于对他点点头,莱纳斯永远让我心软。等我把那口牙膏泡沫吐出来,发现上面有一摊血。
我们分别打电话回家报告,说准备结婚,只是没提他失业。双方父母发现我们同居,就一直在催着快点结婚,所以都很爽快。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和杜政平一起去登记。到了市政厅才知道,在美国结婚有两个步骤,先要领一张三个月有效的“结婚许可证”,然后在有效期内举行仪式。我们填了一张表,交了一百三十多块钱,拿到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的纸,第一格列着他的姓名、地址、出生日期、教育程度等等,第二格列着我的,下面几行文字,基本意思是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政府“准许”我们结婚。原以为遥遥无期的事情突然变成现实,那种感觉有点像刚从一场不太深的梦里醒来,懵懵懂懂,不知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市政府有一个小教堂,可以举行最简单的结婚仪式。不过,当天和第二天都已经排满,我们登记到星期四下午两点半去举行结婚仪式,我们拿到的收条上写“两点半到两点四十五分,请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我问“十五分钟够吗”,窗口那个女人一边把信用卡收据递给我们一边干脆地说“足够了”。不知怎么,我心里有点悲哀,郑滢结婚的时候,光是开车去参加婚礼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回家的路上,杜政平突然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淡淡地说:“有什么对不起的,反正是迟早的事情。”
“以后我们再补结一次婚好了。”
“算了,我本来就怕麻烦。”
我们去买了一对指环,他要给我买个钻戒,我说:“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机会戴,戴出去又会担心掉了。”但他坚持,说:“你老公再落魄,这点钱还是有的。”于是我挑了一个二分之一克拉的白金钻戒,钻石切得又匀又干净,他帮我戴在手上,我微笑着说:“真漂亮。”
那天下午,我戴着戒指去上班,告诉同事们我星期四结婚,他们一哄而上恭喜,然后责备“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们”,我说“我们都比较低调”,心想,我自己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呢。
半天下来,左手戴戒指的地方居然起了一圈小小的泡,有点痒,大概又是皮肤过敏。来美国之后,很多人都开始过敏,我属于情况比较严重的,对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敏,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对钻戒也会过敏。穷命。
第二天,我把戒指放回盒子,在手上涂了点薄荷油去上班。快中午时,程明浩突然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他说:“现在有时间吗?我马上要见你。”
“你在哪儿?”得到的答案让我大吃一惊,他在我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里。
我跑过去,他坐在靠窗口的一个位子,隔了几排座位朝我微笑,显得很兴奋。我在他面前坐下,低头看着桌上放盐和胡椒的罐子,“你怎么来了?”
“有办法了,我也是昨天才想出来的。我有个亲戚,在奥克兰开一家小公司,我今天早上去找过他,他答应让小杜到他手下去工作一阵子。他的公司其实并不太需要用人,所以工资一定不会高,不过至少可以保住身份,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再另找一份好点的工作。我刚才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也不知道小杜的手机号码,所以才来找你,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下午就带他过去。”
“你在奥克兰有亲戚?”我有点诧异。认识他这么久,从没听他说过。
“是我爸的表弟,”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我从前也没跟他见过面,就是知道有这个人。昨天……昨天,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请他出面帮忙。”
“你爸?”我越发惊讶。
他点点头。
“你怎么跟他介绍杜政平的?”
“我就跟他说小杜是我最好的朋友,念大学的时候,多亏他借钱给我买饭票。”他把眼神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其实,我也没完全说谎,有一次去买饭票,排了老长的队,等轮到了才发现忘记带钱,杜政平刚好排在我后面,我就跟他借了二十块钱……”他微笑一下,“这样也挺好,我爸说,终于有机会帮我的忙了,他好像还挺高兴的。我爸现在年纪大了,人老了,大概就特别恋旧……”
我盯着他的手表,上面的时针一格格跳过,好久,才轻轻地问:“你干吗要这样?”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温柔,“我……希望你日子好过一点。”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好像桌上的盐和胡椒罐一起打翻,腌了个结结实实,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轻轻地说:“不用了。我们已经决定明天结婚,戒指也买好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我低着头把冰水喝完半杯。突然,我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璐璐,我不是说了让我再去想想办法的吗?你——你为什么就,就不肯稍微多给我一点时间呢?!你……你……”他“你”不下去了。
我站起来,“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
程明浩伸手将我按回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盯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把我面前的冰水拿过去喝光,然后换一种比较平静的声调说:“把小杜的手机号码给我。”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告诉他我帮他想出一个办法,”他补上一句,“放心,我就当不知道你们要结婚。”
我把杜政平的手机号写给他,“不过他现在不在旧金山。”杜政平今天去摩根山一家公司,他有个朋友在那里。虽然人家已经摆明只招美国员工,他还是希望能通过引荐碰碰运气。
程明浩立刻拨电话过去。电话通了,他和杜政平讲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放下电话,他一拳捶在桌子上,“早知道这样,你们还不如不要告诉我!”引来好几张桌子的人朝我们看。
“你轻点,”我已经猜出八九分杜政平拒绝了他的好意,“那时候,我们还没想到要结婚……现在已经决定,能不麻烦你也就不麻烦你了。再说,你也要欠人家的情,”我说着说着垂下眼睛,“不过还是谢谢你,等过了这个难关……”
“等过了这个难关,你知道这个难关什么时候过得去?”程明浩打断我,“不错,你是能帮小杜过这个难关,可是你自己呢?你知道你们公司的股票跌到多少了?你以为你们现在还有钱去喝喝小酒,情况就很妙吗?你能保证年底之前不会再裁员?到时候万一你也丢了工作怎么办?就算能保牢饭碗,你们公司几次裁员裁到电视上去,移民局肯定知道,如果我没猜错,外籍员工的绿卡申请一定难办,你什么时候能拿到绿卡?拿不到绿卡,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知道要过多久?”他问得咄咄逼人。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说的话都在理,只是我和杜政平好像都没考虑过,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考虑那些。我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心里很难过,觉得前程一片灰暗。
他双手交叠把下巴搁在上面,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苦笑一下,“说句老实话,我看你们是顺境走得太多了吧。”
我瞪他一眼,“不用你管,我们自己会慢慢解决。”
他没说话,我也不说话,把桌上的餐巾纸拿过来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程明浩默默地看着我撕。等一张餐巾纸差不多撕完,他说:“不要跟他结婚,好不好?”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跟他结婚,他没办法了,自然会来找我。”
我慢慢地摇摇头,过一会儿,说:“这样的话,他说不定会以为你落井下石,要跟他抢老婆,会恨你的。”
他眼神炯炯地看着我,伸手过来按住我的手。他眼睛里的光让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如坐针毡,想把手抽出来,可他按得很紧。我的脸涨得通红。
这时正好服务员来问我们要不要点菜,我趁机抽出手,“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拿起包拔腿就往外跑。我知道自己很失礼,起码,起码应该请他吃饭,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在那个位子上坐下去,再多坐一秒钟,我可能就会透不过气来。
在路口转弯的角落里,程明浩抓住了我,“璐璐,不要走!”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他牢牢地钳住我的手臂让我动弹不得。我情急之下转过头又要去咬他,“你不放手我叫警察了!”
“你敢咬我也叫警察了——别忘了这里过街就是你们公司!”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身子站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不走,你松手。”
他松开我,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程明浩掏出一根烟,“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他点起烟,用力抽了一口,两颊深陷下去,再把烟雾吐出来。
我问他:“你现在抽烟了?”
他点点头。
“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他半扬起眉毛,脸上一种“你拿我怎么样”的神情。
翻过两个坡,我终于说:“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