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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样说那是我当法人了?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老大。”
“说句实话,三人中你是最适合的人选。第一、你学的是经济,开公司算是理论被结合到实际。第二、你有北大背景,这是笔巨大的无形资产。现在做生意虽说讲的是一个钉一个眼,但北大的分量万万低估不得。在我们国家,人们连北大都要怀疑的话,恕我孤陋寡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值得信赖的。”
“可是我退学了,再说……”
“这无关紧要。自古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有个哥们,在新加坡参加过半个月的培训,回来后还不是响当当工商管理硕士。”
“办公司是得玩点小动作。这点我同意赖飞。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制造什么。他们需要外资背景,我们就寻找外资背景。最近一段时间连海归派不是也在京城吃得香吗?”
“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不晓得其中利害,一旦公司有什么纰漏——”
“你只是牵个头,挣的钱是大家分。谁让你一肩扛着了?赖飞出任公司的职业经理人,社会上的那一套有什么逃得过他的眼?再说,我们有的是智慧,聪明人学什么不快?”
“每天大家正正规规上班。昨夜,你不要听我说十点钟赶不到公司就有想法。那只是句玩笑话。”
“看你说到哪去了?我只是怕工作做不好,误了大家。我这人没什么——”
“那暂时先这样定下,以后慢慢再说。这回你可是老板,怎么样,不安排晚餐招待麾下?往后公司发达了,这可都是得罪不起的元老呢。”Mark杜刚说到这儿,他的电话奏起响亮的国歌。
“…北大西门? 谁跟你说在北大西门了?我们在昨夜家里,办正事呢!好了好了,你一直往南边走,我这就出来接你。”
“安?”
“你以为是谁?我可是准备谈婚论嫁的人了。”
“你去接她顺便拐到图书馆看看我的钢笔,刚才走得急,忘记了。”
“你饶了我吧,老总,还没上任就使唤起人来了。再说啊,那只假派克,你也太不爱惜你的部下了。”说着,他在门厅套上皮鞋,开门出去。
若地说:“你和他姐姐进展如何?”
“乱讲!我同艾欣清清白白。关系吗,还不是和你差不多。噢,还真给忘记了,快给她们打电话。”
赖飞阴郁地说,帐上没摆有几十万,你就是把女人脱光了交给我我也不会感兴趣。
毛丽的手机关机,李唯说她正好闲着,马上可以上来。我嘱咐她,电梯房假若是黄阿姨值班,那她搭到十七层再走楼梯下来最好不过。她撒娇说她为什么要听我的?她偏不。难道她在十五层下电梯走上楼来不可以?挂了电话,我向楼下的菜馆预订座位。
我从未有过开公司的想法,母亲也没指望我能够在北京赚个盆满钵满。我的小说销路马马虎虎。按我的性格也不适合经营公司。可我实在想摆脱单调沉闷的生活。这期间我试着想写一部反映精神危机的小说,写了三万多字之后力不从心,不得不放弃。床头堆着影响人类的书籍,然而不论是兰波还是施本格勒,我读着读着就睡着了。长时间沉浸在一些缥缈的往事和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我甚而有过连续两天不下床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做梦的记录。修长地照到床头的太阳或者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音乐吹开我的眼皮,我都会为被驱散的梦懊恼不已。
“等Mark杜回来大家再动动脑筋。一旦开始工作费用就要产生。得先瞄准一单业务。”
“这可含糊不得。”若地把腿从茶几上放下,他提高声音对赖飞说,“你先别玩游戏,这得考虑清楚。”
“这有什么难,现在人们不是喜欢猎奇吗?一本《谁动了我的奶酪》,告诉了我们北京栖居着多少弱智。我们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好多出版社的编辑在外边都办得有自己的公司,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炒作《谁动了我的乳房》什么的,用上等纸,上等装潢,赚读书人的钱嘛,社会上什么最牛皮我们跟着关怀什么就行。把肥皂泡吹大,然后就是等着收钱好了。这一块正巧我插过手,你们本身又能写能画。外地书市放心好了,一般情况是北京卖什么书他们卖什么书,他们只会跟风。”赖飞不屑地说道,他连头也没转过来。
若地望了望我,流露出那种在看得见的事实面前不佩服都不可能的眼神。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觉得有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起床去查看两次,沙发角,衣柜背后,卫生间和厨房也没放过。门反锁得纹丝不动,窗户的插销全部在位。换气扇的叶片转得飞快,发着和谐的嗡嗡声。我移开席梦思床垫,里边除了两只旧拖鞋和一张离婚证明的复印件,什么也没有。借着酒性,我在房间里高声咒骂。闹到两点过钟,我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眼皮刚刚合拢,那个影子在墙角快慌慌站起来。
母亲,是你?我惊呀地问。你爸爸不行了。他肯定熬不过今晚。你上楼去看看,医生在楼上。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暗淡的光芒。什么楼上?我满脸通红,艾欣使劲地从我的手中抽出手。母亲闪身让开她身后的楼梯。我皱了皱眉,母亲快得像一个幽灵。灵巧的腰身对一个四十六岁的女人来说是不忠诚的表现。我紧紧抓住艾欣的手,没理会她的挣扎。我的父亲在楼上,他快要死了。这是母亲亲口告诉我的。医生也在楼上,他的脖子上吊着听诊器,手里拿着药棉,白大褂上沾了几点血迹。蚊帐半卷着,看不清父亲的脸。屋子里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面孔陌生的家伙在看手表。走吧,我们上楼去看我的父亲。回过头,我对艾欣说。然而我身后只有秋风抽打着几张宽大的梧桐叶,远处的土墙下边躺着一条秃尾巴的狗,它口水嘀嗒地啃着一块发臭的骨头。我望了望被我紧紧攥着的手,拇指上反戴着一枚发红的戒指。走吧,我们上楼去看我的父亲。他快要死了。母亲亲口告诉我的。我再一次对艾欣说。她站在我的左边,长长的手臂绕过我的腰。楼梯摆在我们面前,我记得我一直在它上边爬上爬下。手腕上留下的伤疤可以证明,小时候我流过许多血,长大后就没有血流了。我童年的大部份白天都在乡下度过。妈妈经常不在身边,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外婆,每次到家她都要紧紧搂着我,送给我炒得软软的板栗,酸甜的石榴。每次她到我家都会乐哈哈问我愿不愿跟她住到乡下。母亲把拇指上的红戒指取下来交给我。她说,你上楼去看看你父亲吧,他要死了。这戒指你戴在他的手指上。你看哪个手指合适,他的手指偏大。妈妈,你要去什么地方?我松开艾欣的手,她像一只蝴蝶那样斜斜地飞出去。在我面前划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半圆。她一字一句地问我,老实说,你会不会参加妈妈的婚礼?我扭身跑回到土墙根下在先前黄狗睡的地方捂着脸大哭。母亲拉着艾欣站在楼梯上,从颤抖的手指缝里窥视,她们的头发慢慢变成灰白。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扭亮台灯,我的眼睛里噙满泪水。钟在墙上嘀嘀嗒嗒地响,阳台上月光冷幽幽照着,什么风声也听不到。这个梦把我拖回到早已尘封的某段过去。我记起初到北京的那天晚上也做过同样的梦。我清楚地记得,七岁以前,我的手可以自由地抚摸母亲不太对称的乳房。应该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吧,晚上我被迫离开母亲的卧室开始单独一个人在小席梦思床上过夜。我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静下心想把它理清楚……我的头痛极了。
我试着拔了一下艾欣的电话。
第七章
晚上,我老是觉得骨灰盒里住着的不是艾欣。我捅了捅Mark杜的脚,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北京碰到一个百年不遇的暖冬。暖气在筒子楼里游走得呼啦呼啦的像一个哮喘病人。我躬起身,悄悄爬到被子外边,屈着腿坐在枕头上。骨灰盒放在床头边的旅行箱上,白天Mark杜在写字桌上写写画画,随手把它放到箱子上就没有搬回去。箱子的提手边还留着航空公司绿色的标签。换登机牌的时候航空公司动员我买的是四十万元的保险。我的笔记本里存着艾欣的一张照片,可是骨灰盒压在上边,我不想动。那张照片是前年春天在未名湖畔的生日照,母亲很是满意。至今我还记得在来信中她说,看到未名湖,她仿佛又回到春暖花开的学生年代。她年轻的时候,和艾欣一样,也有一块特别惹眼的披肩。
若不是那块火红的披肩一再掠过我的眼帘,我真的看不到回到北京有什么意义。
按北方人的计算方法,我不到二十六岁,我还年轻,芬芳的生命纵使它只能够昙花一现,也不至于凋谢得如此对什么都无能为力。我像蜕了皮的蛇,在这个白色的夜晚颤抖着,徊徨着。仿佛死亡的不是艾欣而是我自己。
母亲有一段时间迷上Internet,不到三天,她过剩的精力会填满我的邮箱。日本皇宫添了新丁。楼下小卖部的赵太太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小保姆几次通知她回卧室睡觉她都不吱声,小保姆也没在意。等到家里人下班回来,一摸,人早都断气了。我的小说有十二个别字。对灯光的描写牛头不对马嘴。和平时代,经济学家受人尊敬……我删掉这些源源不断的邮件时,暗暗明白,母亲提前进入了可怕的更年期。二十多年来,我的成长意味着母亲的衰老。一个梦想的到来,是更多梦想的破灭。我陷入这种残忍的思索长时间不能自拨。幸好她对互联网的热情持续不到半年,像当初讨厌电话一样,她招呼不打就干净利落地退回到传统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