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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哪能和现在比。”
钟荩垂下眼帘,手指漫不经心地餐桌上画着圈,“当人们创造出‘离婚’‘分手’这两个词时,说明它们是允许发生的。感情的事没有对错,只有选择。爸爸,三十年过去了,你在妈妈心里,还是结婚那天落水的那个人。如果你们现在分开,我可以把妈妈照顾得很好。但是爸爸呢,再过三十年,那个人会认为爸爸还是今天的你吗?”
钟荩的声音低柔却不失力度,一下把钟书楷给问住了。
再过三十年,他八十多岁了,腿脚不灵便,耳朵、眼睛也不好使,说不定得了老年痴呆,阿媛看到他,会喜欢他吗?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和你妈妈好好的,怎么可能……离婚!”他黑了脸。
“爸爸是不可能,但别人呢?”钟荩一语道破。
钟书楷呆住。
他和阿媛是在朋友家吃饭认识的,朋友就介绍了下名字,其他没多说。饭后打麻将,阿媛挨着他坐,在桌下,有意无意用腿蹭他。也不知阿媛涂的是什么香水,他连眼前的牌都看不清,只觉得她蹭过的地方烫得可怕,很没出息的,他当时就有反应了。
后来,他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他搁桌上的手机挪了个位置,一扭头,阿媛朝他笑,眉儿弯弯的,眼睛像会说话。
散了后,他一上车,急急打开手机,里面有条短信:如果我说你像我初恋的男人,你信吗?
他信了。
吃过两次饭,两个人熟悉了。阿媛告诉他,她离婚了,有个女儿跟着奶奶过。他本来还掖着点什么,听了这话,把自己的手臂掐出了一道白印儿,想不到自己这么幸运,但他真没往离婚那方面想。
男人怕老婆、骗老婆,都是在意老婆。
阿媛不止一次说想跟他天荒地老的,他都不接话。
“爸爸也许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再这样下去,后果怕就不受爸爸的控制。如果有一天那个人找上妈妈,爸爸想过吗?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婚姻,不可能两者兼得,爸爸只能取其一。早点下决定吧,不然爸爸会非常被动。一个人撒一句谎,必须要用一百句话来圆,非常心累的。”
钟书楷完全被震慑住了,他无法否认钟荩的话,他给她说得真的后怕起来。
阿媛要是找方仪一闹,绯闻就成了新闻,在众人眼里,他是晚节不保。
说实话,没那个胆量、也不值得丢那个脸。
钟书楷心中的天平迅速倾斜。
“我会……处理好这事的,不要让你妈妈知道。”他面红耳赤。
钟荩笑道:“妈妈看到爸爸给我买的新车,一定非常开心。”
“钟荩,谢谢!”钟书楷现在才明白钟荩的体贴。
“爸,我请你出来吃饭,其实是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是回江州处理公寓的事,事实我想回一趟安镇,你别告诉妈妈。”
小的时候,方仪说要让钟荩适应城市生活,没空回安镇。上学了,功课紧,假期要学琴,也不能回安镇。过年时,回安镇给外公外婆拜年,一家人都是匆匆来去。
她懂的,方仪怕她恋家,怕她不贴心,生生想把安镇的记忆从她脑中抹去。
只是那些记忆已在她脑中生了根,如何抹去?
直到现在,她提到回安镇,方仪还是会沉了脸。
今晚,钟书楷总算捞回点做父亲的面子,他点点头:“你回吧,多住几天,我会替你守住秘密的。”
两个人都笑了,钟荩低下头,暗暗吐了口气。
钟荩在半路上,就给方仪打了电话,让她到楼下看钟书楷买的新车。方仪裹着大衣,绕车转了两圈,对钟书楷展颜一笑:回家吧,我炖了汤,热着呢!
钟书楷背过身,一头的冷汗。
喝了汤,方仪问钟书楷买车的事,钟书楷张口结舌地回答。钟荩的忙已经帮到家了,再插嘴,方仪肯定会起疑。她早早就回房间了。
兴许是今晚那首竖琴曲触动了她的心弦,钟荩竟然有弹琴的冲动。
手指从竖琴的一端滑到另一端,所有的音符听起来就好像一个快速的音阶。竖琴独奏稍显单调,它一般与长笛、大提琴、小提琴搭配。
在书店、咖啡屋角落最常听到的竖琴协奏曲是莫扎特写的C大调协奏曲,这首曲子有一个小故事,说这首曲子是莫扎特专门写给一位会弹竖琴的贵族小姐,他不是为酬劳,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模糊爱恋,也可以说是暧昧。曲子轻盈而透明,亲切又有点俏皮。钟荩曾和凌瀚说起这个故事,凌瀚刮着她的鼻子,说,我不要暧昧,我要你的爱――真心的爱,一辈子的。
指法有点生疏,手与脚也有点不太协调,弹了一会,渐渐找到点感觉。但这首好听的曲子,听在她耳中,却像一曲哀歌。
钟荩准备后天出发,明天她想上街买点带回安镇的东西。回来时,在电梯里遇到韵达快寄员,居然是她的快寄,同城的,寄件人没留下任何信息。
她疑惑地拆开包装盒,里面装着一条韩国进口的女士薄荷香烟,还有一本书《幸福九植物》,她从书里翻出一张卡片。
“荩,心里面太苦时,抽根烟,别让你妈看见。不要碰酒,你酒量低,女人失态很丑的。这本书我很喜欢,如果植物真能带给我们幸福,我们又害怕什么呢?蓓!”
她拿起手机就给花蓓打电话,移动小姐告诉她: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25,风之甬道(上)
花蓓从来就不是一个海纳百川的人。
汤辰飞那神出鬼没的一招,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吞了条虫,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嘴外。她有理由记仇,她愤怒,她恨,她嫉妒,她恶心,她失落。
但是,她认栽,因为另一方是钟荩。
虽然坊间都传防火防盗防闺蜜,她对钟荩人格的信任,比对自己还多。这件事对于钟荩来说,是完全不知情,对于汤辰飞来说,则是彻彻底底的刻意。花蓓现在才觉得自己傻,她是主动向汤辰飞提起钟荩的,后来几次,汤辰飞无意有意把话题往钟荩身上挪,那时,他就对钟荩情有独钟?如果是,难怪他对她若即若离,过去的那些日子,是她会错了意?
花蓓脱衣的手停下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蹙起了眉。
像她这样的女子,哪个不巴望能撞上个高帅富,但不代表她就是个花痴,遇上一个就扑上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俗一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是在报社去年的年会上认识汤辰飞的,他是请来的贵宾,社长陪着他一桌桌敬酒。这么有型又有地位的男人,在哪都招眼。她是多看了几眼,但没乱做梦。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不会多浪费一点感情。中途去了趟卫手间,在走廊上恰巧碰上汤辰飞,他表现得风度翩翩,她也是温柔娴雅。进大厅时,他给了她一张名片,挤了挤眼。
她捏着那名片,有半天没回过神,夜空中仿佛彩虹倒挂、仙乐飘飘。
第二天,她试探地拨了名片上的手机号,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一下叫出她的名字。
她沉默了五秒钟,巨大的兴奋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天晚上,他带着她去了丽莎饼屋。
梦就在从看到蓝莓慕斯那一刻开始的。
后来种种,假设都是他的礼貌、他的绅士作为,那么替他顶包这件事呢?
大年初五的夜里,她睡得正香时,突然被手机惊醒。一打开,就听到汤辰飞音量压得特低、呼吸急促,让她现在打车赶到西郊的一个十字路口,再走一站。她问什么事,他已经挂了。她冒着严寒,哆嗦地赶到那个地点。一看,傻眼了。
汤辰飞常开的黑色毕克前躺着一穿棉大衣的男人,头部下方一摊血。汤辰飞看见她,从车里跑出来,一身的酒气。“我不敢相信别人,只有你了。你懂吗?”
她捂着嘴巴,眼瞪得大大的。
“时间来不及了,你快报警。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对警察说这车是向我借的,晚上视力不好,你没注意他突然从小路上跑过来,这是个意外。嗯?”
汤辰飞把钥匙塞到她手上,她抖得都拿不住。
“我们是不是朋友?”
她点头。
“谢谢你,蓓!我不会忘记你的。”他张开双臂抱抱她,仿佛想给她点温暖。
他走了,在交警来之前。她一个人在黑夜里和地上那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男人呆了近半个小时,110来了,120来了。
交警问她,她重复来重复去就一句话: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交警看看她,估计她是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从现场来看,她负全责。庆幸的是,那个男人伤得并不算很严重,到凌晨,已经醒过来了。天亮之后,汤辰飞来了。他在交警中队打了几通电话,把她领走了。后面什么事,都是他找人处理的,那辆黑色毕克也一并处理掉了。
正月初八回报社上班,她从综艺版调到了新闻版,这年的广告任务,她是报社第一个完成的。
她想,经历了这件事,她和他的关系肯定有所不同了。不是说她手中有了威胁他的把柄,而是她曾陪他经历过风雨。
梦在她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她盼望着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努力温柔、包容、豁达、妩媚,就差把自己低到尘埃里,让他相信,她绝对是陪他看彩虹的最佳人选。
结果呢?而这一切,她要怎么说给钟荩听,她又怎么安心地留在钟荩身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见证他们的爱情?
唯有放弃她和钟荩的友情。
这份友情,她比爱情都珍惜。这样生生割开,疼得撕心裂肺。
奶奶的!
花蓓骂了一句,狠狠地拽下衣服,换上运动衣,对着镜子绑头发。
她心里面像有一面湖,决了口,得找个倾泄处。她不愿意流泪,那么就流汗吧!真是讽刺呀,这家高级健身会所的金卡还是汤辰飞送她的,不然,凭她那几个薪水,哪有资格出入这样的会所。瞧瞧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富婆。
富婆们都有私人健身教练,那些穿着运动服的肌肉男,鬼知道那眼里藏着些什么东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