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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你跟尼曼很熟,对不对? ”
“是的,我们一起共事好几年。”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
“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
“从谁那儿听到的? ”
“许多不同的人。”
“他们错了。尼曼是个大好人,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哦,”马丁·贝克说,“我想你可以说得更详细点儿吧。”
“怎么说? ”
“比如说,你很清楚许多人在批评他,很多人不喜欢他。”
“不,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真的吗? 比如说,我就知道尼曼有一些很特殊的办案方法。”
“他人很好,”胡尔特只是一再重申,“办事能力又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也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最棒的上司。”
“可是,他不时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谁说的? 一定是有人在他死后想诋毁他,如果有人这么说,那就是在撒谎。”
“可是他确实非常严厉,不是吗? ”
“他只有视情况需要才会那样。其他传言都是胡说。”
“你知道很多人对尼曼有怨言吧? ”
“不,我不知道。”
“干脆这么说好了——我知道你很清楚,你是直接在他底下做事的。”
“这些谎话简直是在污蔑一个能干的好警察。”
“有人根本不认为尼曼是好警察。”
“那是他们完全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就懂吗? ”
“是的,我懂,尼曼是我遇到过的最棒的上司。”
“也有人说,你也不是什么好警察。”
“也许我不是,但我从来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也许我不算好警察,但那和破坏尼曼的名誉是两回事,如果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他坏话,我就——”
“就怎么样? ”
“就让他们闭嘴。”
“你怎么让他们闭嘴? ”
“那是我的事。我是老手了,知道怎么做,从当基层警员时就学会了。”
“跟尼曼学的吗? ”
胡尔特再次看着自己的手。
“是的,我想你可以这么说,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像如何先把人定罪;如何彼此抄袭报告,让事情过关,即使每个字都是谎言;如何在牢房里整人;把可怜的嫌犯从辖区送到刑事组之前,先把车停到安静无人的地方揍一顿。是这些东西吗? ”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没有吗? ”
“没有。”
“连听都没听过? ”
“没。就算有,也跟尼曼没关系。”
“以前警察可以携带军刀时,你从没在尼曼的授意下协助驱逐罢工? ”
“没有。”
“镇压抗议的学生呢? 挥棒痛击没带武器的示威学生呢? 也是依照尼曼的指示去做吗? ”
胡尔特没有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马丁·贝克。
“没有,我从没干过那种事。”
“你当警察多久了? ”
“四十年。”
“认识尼曼多久了? ”
“从三十年代中期就认识了。”
马丁·贝克耸耸肩。
“奇怪了,”他淡淡地说,“我刚才提到的事,你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尼曼应该是维持秩序的专家吧? ”
“岂止专家而已,他是专家中的高手。”
“而且他还写了一些研究报告,指出警察在示威、罢工及暴乱中该如何对应。他在研究中推荐了一些方法,比如用骑兵队突袭,后来因为骑兵队被裁掉了,才改用木棒。他还建议骑摩托车的警员应该冲人群众里,将他们驱散。”
“我从没见过那种事。”
“当然没有,这个战术被禁用了,因为他们怕警察从车上摔下来,反而伤了自己。”
“我什么也不知道。”
“尼曼还想到如何使用催泪弹和水枪,他是以专家身份正式提出来的。”
“我只知道尼曼从来不会使用不必要的手段。”
“你是指他自己吗? ”
“他也不会让属下胡作非为。”
“换句话说,尼曼从来没犯过错,一向安守本分? ”
“是的。”
“也从来没有人抱怨过? ”
“是的。”
“可是还是有人控告尼曼行为失当。”马丁·贝克说道。
“他们的报告都是无中生有。”
马丁·贝克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不过我现在跟你说吧。”
“有件事我也想告诉你。”胡尔特表示。
“什么事? ”
胡尔特静静不动地坐着,眼神却飘向窗外。
“我下班后,通常没什么事做。”他说,“我刚才已经讲过,自从玛亚去世后,日子就变得很无聊。我常坐在窗边数着经过的车辆,会驶过这条街道的车并不多,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坐着想事情。”
他停下来,马丁·贝克静静等着。
“除了自己的一生外,我没有太多事可想,”他说,“我在本市当了四十年警察,不知被多少人唾弃憎恨过,不知有多少次被人们吐舌头,骂我是猪八戒或凶手。我处理过无数自杀案件,免费加班了无数个小时,我为了维护法律与秩序,好让善良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让良家妇女免遭强暴,让商家橱窗不至被洗劫一空,一辈子工作得跟狗一样。我清理过爬满白蛆的腐尸,晚上回家坐下来吃饭时,蛆虫还从袖口掉出来。我还帮母亲慢性酒精中毒的孩子换过尿片,帮助找失踪小猫,排解械斗纠纷——但治安只是越来越不堪,发生了更多的暴力事件、更多的流血冲突、更多人在诋毁我们。他们总是说警察应该保护社会,所以有时我们得镇压罢工,有时则是学生、纳粹、共产党。现在几乎没什么人要我们镇压了,但警界的士气还很高昂,如果警界里能多一些像尼曼这样的人,治安就不会是今天这种样子了。所以如果有人想听警界的八卦,根本不用跑来找我。”
他微微抬起手,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拍。
“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他表示,“能说出来真好,你自己也当过巡警,对吧? ”
马丁·贝克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
“二十多年前,二次大战结束后。”
“是的,”胡尔特说,“就是那时候。”
马丁·贝克清清喉咙,说:
“我刚才想说的是,尼曼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谋杀的。我们认为凶手是为了复仇,他可能还有别的仇家。”
胡尔特站起来,到走廊取下制服外套穿上,然后调整肩上的饰带和枪套。
“我来这儿是要问一个问题。”马丁·贝克说,“有谁会恨尼曼,恨到非杀他不可? ”
“没有。我得走了。”
“去哪儿? ”
“去工作。”胡尔特说,然后把门打开。
第十四章
勒恩双肘抵着桌面,用手撑着头,他实在太累了,眼前的字句总是缠成一团,不是飘来晃去,就是忽上忽下地乱跑,就像每次他想完美无瑕地打篇东西,那台旧打字机偏偏来捣乱一样。勒恩打着呵欠,眨眨眼,然后把眼镜擦干净,试着再从头读起。
眼前是一张烟酒专卖局的牛皮纸,纸上的内容虽然错字连篇,书法拙劣,却看得出是认真地慢慢写出来的。
致斯德哥尔摩,司法部风纪处
今年二月二日,本人因为刚领薪水,去买伏特加酒,结果喝最了。我坐在动物园渡口唱哥,然后有一辆警车开过来.三个年轻得可以做我儿子的警察——不过,我要想生,一定会生个人,而不是畜牲——走下来一把抢走我的酒瓶,我瓶子里还剩一点儿酒,他们把我拖到一亮灰色大众车巴士上,巴士里面还有一个警查,秀子上有条的。他抓住我的头法,用我的头去撞地板,我就开始流血,不过那时我没有什么敢觉。后来我就被关了。然后来了一个大个子,他在门口看我,还笑我。他叫另外一个警查把门打开,然后拖外套,拿出秀子里面的粗皮带,然后卷秀子走进牢里,大声叫我立正站好,然后我就骂他,他大概听不清楚我在骂什么,后来我清醒了,他就打我肚子和另外一个地方,我就不写是哪里了。我倒下来,他又踢我肚子和其他地方,要走前还说,现在你知道耍警查会有什么下场了吧。第二天早上,他们放我出来,我问他们那个揍我骂我、秀子上有条的警查是谁,他们叫我最好忘掉,趁他们还没改变心意把我胖揍一顿之前赶快走,不过另一个从哥德堡来的、叫维福多的人告诉我,那个打我的人是尼曼组长,他说我最好不要说出去。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天,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又没做坏是,只是喝了一点儿酒唱唱哥而已,可是我要公里正意,打商喝最酒了的老老实实工作老人,真的不是警查该做的事,我发是,我说的都是真话。
工人,约翰·贝尔图松敬上
我有一个教授朋友说我应该写这封信,这样就可以“冤情召血”了。
官方评注:控诉书中所指警官斯蒂格.奥斯卡.尼曼组长,对此事毫不知情。负责拘捕控诉人贝尔图松的紧急小组指挥胡尔特副队长表示,贝尔图松是个声名狼藉的不良分子和酒鬼,贝尔图松被捕及坐牢时,都未受到暴力对待。尼曼组长当天并未值班,当天值班的三名巡警出面作证,当时并未对贝尔图松施以拳脚。贝尔图松经常酒醉闹事,神志不清,老爱对不得不拘捕他的巡警口出恶言,胡乱控告。
文件上盖了个红章子:不予起诉。
勒恩郁郁地叹口气,把控诉人的名字写到笔记上。被迫礼拜六加班的女职员将档案柜重重关上,以示不满。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翻出七个跟尼曼有关的控诉档案了。
勒恩已看完了一份,还剩下六份。勒恩按顺序一份份读下去。
接下来的一封信措辞完好,端正地打在厚厚的布纹纸上。
信件内容如下:
本月十四日星期六下午,本人跟五岁的女儿一起
在派多冈街十五号入口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