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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仰脸望天问天:天啊,人的命是天安排的?天为什么这般不公?天苍苍野茫茫,没有阳光没有风雨,这寂静的不作回答的世界!
她捶打着墓碑,她要问的都不能问,要喊的都不能喊,一切都只能归咎于命!可人心何时何刻安于命?那原来就皴裂了的手背就渗出了鲜红的血珠,浩若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扶起母亲,可腿脚一软,也跪倒在三姐坟前,大放悲声:“三姐——三姐,你走得不明不白啊!”
母亲便又一次抬眼问苍天“天啊,我三女走得好冤啊!”
苍天无语,昏昏沉沉。
母亲就又撼着石碑:“麻子——麻子——你可对得起懋李?麻子——你好不仁道啊!”
这呼天抢地的不平,撼动了山野群峰,那只色泽斑斓的竹鸡又不知从何处惊。
飞凄厉地叫唤:“几多怪——几多怪”,掠过灰蒙蒙的天穹。
浩若猛醒过来,慌了,忙摇着母亲:“姆妈,喊不得的!会招来祸啊!”
母亲于是缄口不言,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并不怕祸,可是想到还有一大家子,还有这一对可怜可爱没娘的小外孙,她岂能不忍?喊出了这口冤屈,她的心气倒也平了许多。
第七部分此恨绵绵(2)
“姆妈,这事,唉,怎么能怨恨他呢?他,也有他的难处,他,又不是普通老百姓。”浩若轻声劝说母亲,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上,他是不敢也不愿直呼“麻子”的,可也不敢在母亲跟前称什么“专员”。
母亲倒也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是的,他怕是真的有他的难处。这回从万安起程,在赣州停留的几天中,她曾托吴骥去问蒋经国,大毛小毛学名孝严孝慈,可姓呢?总不能长期含混下去吧。吴骥转过蒋的话,却是极其艰涩委婉:吾子,岂能不是吾子?只缘内外交困,暂缓议此事。若对外应付,可暂从母姓,待有朝一日——
母亲的心凉了,她不要听。为父者,竟不敢让儿子跟自己姓?这在平民百姓中怕也窝囊得出奇!依稀仿佛中,她记起章甫曾摇头晃脑解过古文:古代的姓是皇帝赐给的!姓,大概也有尊卑贵贱之分吧。这样想来,她摇摇头:“罢罢罢,莫难为那一家了。就姓章吧,原本是章家的骨肉血亲呵。立早章,早立志,两个崽仂会成器的。”
痛快淋漓,掷地有声。
说得吴骥瞪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出声不得,他敬佩这位伯母。
天幕沉沉,母亲平静下来,轻轻地又摩挲了一阵青石碑,方由儿子搀扶着下了山。
母子俩过漓江桥时,情不自禁又一次驻足遥望凤山。不知怎地,章浩若的胸臆涌出这几句诗:“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是夜,却是月明星稀的清朗乾坤,漓江如一匹墨绿色柔熟软缎,舒展于迷人的夜色中。寂静的漓江桥上,有两个男子信步走来,迷离的夜景让他们收住脚步,倚栏而立,陶醉其间。那高挑者,是徐君虎;那壮实者,是蒋经国。
章家老小在桂林时,蒋经国也来到了桂林,是安排?是巧合?谁知?章亚若去世后,这一年余,蒋经国极少来桂林,即便来到也是匆匆离去,怕见伤心处!
可是,男人毕竟是男人。一年来,蒋经国建设新赣南的事业可谓“如火如荼”,是年七月,《科立尔》杂志率先刊出文章《小蒋建立型模,作为新中国未来的范例》,蒋经国和新赣南名噪海外。《纽约时报》的记者、剧评家阿德金森又专程来赣南实地采访,就在十一月,刊出《赣南建立民治的目标》的特写,对蒋经国和新赣南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中国方面的有识之士,都一厢情愿地高谈中国的现代化,却只有赣南在真正地推行”。而此时的蒋经国却已作了离赣的准备,父亲这次召他去渝,便是即将让他出任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干部学校教育长,赣南,只不过是他事业腾飞的基石吧。
蒋经国自信,心口的创伤已痊愈。适才几位银行行长为他洗尘,他邀上老友徐君虎,宴罢,酒醉饭饱,他来了兴致,又拉着徐君虎边走边聊。
可伫立桥上,他的心境陡然间变了。“今宵酒醒何处?”漓江上,山影明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刻骨铭心思念起这个二十九岁就走完了生命历程的年轻的女子!谁说创伤已痊愈?那薄薄的痂瘢,原来只要轻轻一碰,汩汩的血又涌了出来。
他忘了身边的徐君虎,他的目光痴痴地望着东北方向黑魆魆的群山剪影,他的心在泣血:亚若,你在哪里?
知情人徐君虎看着他,也就不言语,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幕悲剧。四年前,蒋经国接到章亚若求职信的神态,徐君虎记忆犹新。这个女子确实不寻常。不寻常来自诚实。她后来与蒋经国的热恋,似不可思议,莫非这是一出命中注定的错缘?而两年前的冬日,赣州来人的言行,徐君虎此时忆起,也毛骨悚然,看来章亚若死于非命无疑。
那是赣南三青团的两位年轻人,蒋经国保送他们去重庆受训,路过桂林,前来市政府看望徐君虎。徐君虎对他俩不甚熟悉,但对赣南来客,他都热情周到。
寒喧之后,两位年轻人见左右无人,掩紧房门,神情诡谲问道:“徐科长,桂林可有小车出租?”
战时汽油紧张,桂林小车极少,除了达官显贵,一般人步行,经济宽裕的坐人力车代步,徐君虎不知他们要小汽车甚用,便问道:“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徐君虎不喜欢这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样子,便不悦:“又要我帮忙,又不实话相告,怎么回事吗?”
一年轻人忙说:“徐科长,你在赣南专署当主任秘书时,大家都晓得你是专员的好友,你为人耿直,眼里容不得砂子,我们都很敬佩的。”
徐君虎摆摆手:“别绕圈子,直话直说。”
另一年轻人不无激动地说:“记得去年秋天徐科长你回赣十天,大家将章亚若与专员的事告诉你,你还不相信。现在,这女人肚子也大了,到桂林待产,想当蒋太太呢。我们昨日邀她游漓江,原想——”
突然顿住,不说了。
“哦?”徐君虎知事不小,仍沉着询问道:“昨日游漓江,今日要租小车,这有何关呢?”
“真人面前不说假。我们想再邀她游山……这桂林城,还好没几个人知道她……不如趁早……找个机会……勒死她!”两人趋前,作耳语状。
第七部分此恨绵绵(3)
徐君虎不觉毛骨悚然!看这两人年纪不大,却如此心毒手狠;转而一想,何敢如此胆大妄为呢?便压住怒气,冷冷问道:“这,是蒋专员的意见吗?”
两年轻人摇摇头:“不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是谁的意见呢?”
两年轻人不语。思忖片刻方琅琅答道:“我们为了爱护专员的声誉和前途,必须这样干!”
“你们禽兽不如!”徐君虎拍案大骂,“人命关天!还不只一条命,她腹中还有蒋专员的骨肉!我看你们是疯了!才想得出这么凶狠残忍的主张!告诉你们,章亚若无事便罢,有事则拿你们是问!”
劈头盖脑一顿训斥,两年轻人方唯唯诺诺离去。徐君虎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想这两人必是蒋经国的宠信,对蒋不可谓不忠不爱,可对章亚若这个无辜的女子,却莫名其妙恨得如此残虐!听他们的口吻,像要勒死一只小猫似的,女人难道真的不是人?!
徐君虎曾将这一切委婉告之蒋经国,要蒋经国严加提防。可以后似乎风平浪静,一对孪生儿平安来到人世间。当徐君虎以为不过虚惊一场之时,章亚若却猝死桂林,看来一切防不胜防啊
久久地沉默。
徐君虎试探性地问道:“你去过凤山吗?”
蒋经国一怔,随即掩饰着反问:“我去干什么?”
徐君虎快人快语:“老章的墓,你不去看一下?”
蒋经国呆了:徐君虎,知己也。他要对这位老朋友倾吐一切:他的爱他的怨他的苦衷他的无奈!可是,一切无从说起!即便说了又能怎样?
莫!莫!莫!
“莫讲那些话了。”他悲凉答道。他不再看远山剪影,垂首桥下深不可测的江水,伤心不能语。
他如何能去亚若墓前?
他怎么对亚若说?
为人夫为人父,他尽到了天职吗?
去年冬天,他失魂落魄去到重庆,不用他启口,父亲和宋美龄似已知道一切。
父亲露出罕见的温情:“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得开,以事业为重,以国家民族为重吧。”
他还能说什么呢?
父亲又叹息说:“这是意想不到的事嘛,食物中毒,大人小孩都误食了,可怜啊。听说让那女佣逃掉了?”
他惊愕得睁圆了眼。是哪一谍报系统错报还是谎报了“军情”?是糊涂还是暗示?他如坠云幛雾幔,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还是真作假时假亦真?他糊涂了。
“唉,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人非草木呵。你要想得开。有些事体,怕还得信信天意。听说这件事在桂林没兴起一丝风浪,这就好。好,休息去吧,别太难过了。”
他无声退下。
将错就错?将错就错吧。
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人与人是不可信赖的。
情报系统不会太愚蠢太荒唐,而是一张张太残忍太凶猛太阴毒的可怕的网!章家老小得在网中求生存,他得保护好他与亚若生的这对孩儿!最佳的保护就是让人们忘却他们的存在!
他只有一个念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以,章老太太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