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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扮相逗乐了!蒋方良幸好还牢牢记着鼓点琴声,不脱节拍开口唱起了流水:“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听起来却成了憋腔憋调的“瘦三利了红肚仙,转身来讨大家钱——”台下的笑声掌声已是“排山倒海”,真是:赣州第一台!天下第一剧!
几句流水后,便匆匆落幕,观众倒也不苛求,笑倒一片,饱了眼福和耳福。经国纬国两兄弟、姚氏祖孙也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下一个节目,便是公署业余京剧俱乐部演出《彩楼配》,主演是章亚若和查医师。观众还处在躁动快乐的兴奋中,亦漫不经心看待这类业余演出,以为又是草草了事。
却见鼓师擂着双槌如飞车大雨,锣鼓声中,王宝钏轻移台步水上漂般走了个圆场,再一个干净漂亮的亮相,台下便齐喝出一个“好”!
身段婀娜、扮相吃价、顾盼生辉又稳重得体。只听鼓锣细敲慢打、琴声如泣如诉,王宝钏竟唱得出奇地好!不用说这副得天独厚的金嗓子,不用说醇厚淋漓的京剧韵味,她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叫你信她就是王宝钏——千金体大家风范,却又是外柔内刚为了爱情甘愿历尽千难万险。有一种炽烈的情感从这个娇弱的古典女子身心中散发出,弥漫笼罩镇住了所有的观众;世界静悄悄,她将人们带进了艺术的美的境界,不知今夕何夕,不辨古往今来,而与她同悲同喜……
第四部分 吹皱一池春水吹皱一池春水(图)(2)
当王宝钏千姿百态地吟唱后,一个飞眼,将手中的绣球抛出——
“好!”蒋经国忘乎所以突地站了起来,带头喝彩鼓掌
他爱她!他为她而骄傲!她使他陶醉!她使他燃烧!
衷情的掌声淹没了天地人间。
她幸福极了。她一次次鞠躬谢幕,她每每直起腰肢,她的目光都承受他的灼热目光的撞击,爱的热浪吞没了她。
“她是哪个?”多少人大声小声压抑不住羡慕与好奇,急急打听。
章亚若,章亚若!
正在后头卸妆的蒋方良却像电击了一般!
不!她不是那种心胸狭隘见风就是雨的醋缸。她这时才卸妆,是因为她一直在舞台侧边看这位女秘书精湛的表演,她真心诚意觉得这个女子佼佼不凡,并不只因为这唱做皆佳的表演,还因为这女子独特——艳如桃李,洁若冰雪。
丈夫突兀而起的一声“好”,她忽然觉得遭了一闷棍?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这才若有所失神情恍惚走到化妆台前卸妆,天!台桌上放着一块表——她丈夫从苏联带回来的表!
清晰的痛楚如针锥从容不迫地扎进心脏!影影绰绰若有若无的雾幔倏地消退了,混沌的暖昧瞬间呈现出明白无误的清晰,她恍然大悟!不!她驱赶脑海中叠印的印象。不!你疯了!丈夫经常慷慨大方地赠送礼物给朋友们,去年秋天丈夫特意从桂林邀了徐君虎回赣州,不就送了一块表给徐秘书吗?别神经过敏,别草木皆兵。她叮嘱自己,却又终按捺不住发问了:“这表——是谁的?”声音颤抖,走腔走调得分外厉害,好在她是外国人,人们会忽略这夸张的变调。
“章亚若的。”负责舞台监视的老王随口答道。
“果真是她!”
她神情恍惚,脸色煞白,这一声充满了绝望!老王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是章亚若的呀,她一直戴在手腕上,我怕甩袖时她会出洋相,要她褪下来的嘛,她还关照我看好呢,一只男式旧表,跟她不般配嘛。怎么,蒋夫人,你脸色很难看,不舒服?”
是的,她太不舒服了。罂粟花就开在她的家院里,她却一直蒙在鼓中。
不!不!她不愿这样猜忌丈夫和嫉恨这位秘书。可是,往事历历,“蛛丝马迹”竟一一浮现在眼前,她早应有所觉察,但却浑然不觉。她草草地卸了妆,请老王转告专员,她先回家了。
老王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百思不解地搔搔脑壳;又拿起那块男式老表,哦,外国表,不是英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台前高潮之后还有尾声,压台节目——话剧《我们的经典》,也是表现中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的,这节目蒋经国请弟弟纬国负责排练的。
晚会结束,蒋经国却提了只麻袋跳上了台,观众以为专员还要加一个即兴节目,那麻袋中有什么在拱动,莫非变魔术?
“今天晚会的节目精采不精采?”
“精采!”
“有位客人为晚会出了大力,他是谁?”
短暂的静默,有一些人脑子活络,猜出了专员的意思,忙大声答道:“蒋纬国!”
“对。现在我给他一个奖品。”他举起麻袋:“大家猜猜,是什么?”
“兔子!”
“小狗!”
他伸进手去捉出一只鸭子,鸭子一‘见光,响亮地“嘎嘎”叫了起来。
“好!呱呱叫!来,上来领奖。”
蒋纬国跳上台,长统马靴咯地一声立正,敬礼!双手接过鸭子。
台上台下一片欢声笑语。
兄弟俩乐融融走路回家,姚夫人带着孙孙先坐车回去。
纬国说:“嫂嫂怎么演完就走了?”
“她这人心眼死,做什么都认真,大概太累太激动了。”
“哦,想不到赣南还真是人才济济呢,女子中多才多艺者不少嘛。”
“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有什么条件?”兄长不无认真地说。
“条件?嘿嘿,记得从前有个王子,要找个王妃,提出了一百个条件;过了十年,没有一个符合他条件的,他就减为五十个条件;又过于十年,还是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他就减为十个条件,可还找不到!最后他说,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只要是一个女人就行!”
兄弟俩捧腹大笑。
蒋纬国想想又说:“若是遇上王宝钏这有情有义的女子,被抛中了彩球,当然无条件罗。只是时隔千百年,上哪去寻这号传统美的典范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蒋经国不吭声了,他的心情真是复杂微妙难言!他在妻子与情人间插科打诨捉迷藏?他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妻子与情人搞错了节目:妻子分明拥有“抛绣球”的机遇,而情人呢却像苏三般命运多舛……他拂去这不快不祥的念头,专心专意地回味咀嚼他的慧云的千般风情,嘴角挂上了满意的笑纹……
第四部分 吹皱一池春水吹皱一池春水(图)(3)
29
“蒋专员,请你等一等。”
老大哥黄中美以罕见的严肃口吻在花圃前堵住了他。
夜深沉。冬青蓊蓊郁郁,紫茉莉沁出浓郁的幽香。花圃两侧各竖石碑一块,上刻“抬起头来”、“挺起胸来”,在银白的月色中似更见气魄。
去年秋天,专署、司令部和县政府三个机关就由破旧的米汁巷l号搬进了这所修葺一新占地颇宽的大院。有意思的是蒋经国的办公室小会议室设在曲径通幽的小西院。
“哦,有要紧事?”他边问边返回西院的办公室。布置同米汁巷的东院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慈祥老妇的瓷板像,写着“我母之像,经国泣书”,玻璃板下又压着自写的“争气”二字。
黄中美一屁股坐进木沙发中,茶几上放着一骷髅,沙发旁陈列一大炸弹。整个氛围是念念不忘国难家仇。
“哎,什么事呀?”
黄中美仍不言语,从公文包中取出一纸密密麻麻的电文交给了他。
他接过电文,起初还轻念出声,渐渐地浓眉拧成了结,咬肌也拧得紧紧的,最后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骷髅龇牙咧嘴般一跳:
“无聊!无聊!小题大作。”
“我看嘛,是借题发挥。”黄中美严肃又平静地说道。
小题大作?借题发挥?
题目是南康籍军官温忠韶做的。其时粮食征购征实,各乡都抓得很紧。南康石塘乡的乡长更蛮横,欠了公粮的就被捆绑被禁闭,温忠韶正出差路过老家探看,家里也欠了公粮,温忠韶哪看得这帮乡丁的气焰?一怒之下拔出手枪,不料石塘乡乡长也是个软硬不吃的犟牯,仗着人多势众,就把温军官五花大绑关进了土牢。温军官倒也不怕,冷笑着说:“嘿嘿,关我容易,放我怕就难罗。”果然,温家急电泰和吉安等地的同乡亲友求援,于是一纸电文便飞到了赣州。
电文要挟并傲慢。解决方法不是将石塘乡乡长交给他们严惩,就是蒋经国亲自去南康鸣爆竹赔礼道歉。除此别无选择。否则,你蒋经国不要爸爸,我们也不要校长,把前方的部队拉回来干一场!
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看那发电人名单:郭礼伯赖伟英等等一大串。
事情就很棘手。这串人名可不能小觑,都在军中居要职,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如若与地方宗派纠结到一处,刘己达的受辱他是亲眼所见!况且,石塘乡的做法也确有偏颇,小题能大作,借题也能发挥。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黄中美不阴不阳又说了一句。
血涌上了蒋经国的饱满的脸颊:“我知道无非是抓了赖伟英的太太跪公园吧。可她敢赌我就敢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决不能让三禁半途而废。一是一,二是二。葫芦是葫芦,瓢是瓢。如果害怕牵一发动全身,我们便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去年七月,蒋经国再次发布训令:“禁止各色人等赌博”。限十月底以前毁灭所有的赌具,违者以妨碍抗战论处。
赖伟英的太太却置若罔闻,丈夫是黄埔军校一期的老牌子,号称江西地头蛇,过了万安十八滩就是他的天下。现任吉泰警备司令,在泰和自有偏室。赖太太闲得无聊,邀了三位太太在家打麻将消遣,听得急促的拍门声,银行经理太太和盐务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