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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亚若才放心又诚心地写了求职信呵。
又来到了米汁巷1号,这是第三次了。以后不用再数次数了。只是她来得太早,老屋静悄悄。冥冥中像有谁指引,她穿过老屋下台阶,见东院小门虚掩,轻轻一推——那繁花茂盛的月季丛中,一个男子捧着一部厚厚的线装书,踱来踱去吟诵着。门的吱呀声惊扰了他,抬起头眼前一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谁?
“你是——?”
章亚若就为自己的莽撞而局促不安,尴尬地镶嵌在门洞中,圆圆的脸羞赧得绯红:
“我……我叫章亚若。”
他会记得这个求职者的姓名吗? “哦,你就是章亚若?”蒋经国注视着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不为别的,徐君虎怎么说她比较花哨呢?眼前分明是位纯清素雅的女学生嘛。
章亚若已“面目全非”。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也诚心感谢那位严肃的徐秘书的忠告:“章同志,蒋专员嘛,嗯,崇尚朴素。”她明白他的耿直和好心。
那天,离了公署,她就直奔陈玉芬处,借最大众化的阴丹士林布旗袍呗,又央玉芬将她长长的大波浪齐耳根剪了,玉芬倒痛惜子半天,配上白袜黑圆口布鞋,嘿,标准的朴素型。她被蒋经国看得不好意思,进退两难。蒋经国这才朗声大笑:“来,请进办公室坐。”
办公室布置简洁:一张硕大的写字桌、一套木制沙发、一只书柜。书柜中充塞着俄文版的书籍与线装书,《曾文正公全集》引入注目,还有两本中译本:马克思的《资本论》,《社会发展史》。
章亚若并不坐下,伫立书柜外,浏览一番,这是她的习性。见蒋经国为她倒开水,忙说:“蒋专员,我就要在公署工作啦,您甭客气。”
蒋经国照例不误,咧着大嘴笑答:“下不为例。此刻你还算我的客人嘛。怎么,你也很喜欢书?”
章亚若点点头。
“这些书可曾看过?”
章亚若便涨红了脸,摇摇头“我不喜欢读政治书籍。理性强的古文也读不进去。”
他为她的坦率略略吃惊:“哦?那你喜欢读什么书?”
“喜欢读小说,古今中外的都能读进去。还有嘛,喜欢古诗词。”
“古诗词你喜欢哪一家?”
“喜欢的家多呢。最倾慕的却是李清照。”
“因为她是女人?”
“因为她是不平凡的女人。”
“哦?”
“您不这样以为吗?她才力华赡,逼近前辈,不要说在女人中,就是在士大夫中,她也以灵气文采独占鳌头呢。最可贵的是在国破家亡的人生逆境中,她喊出铿锵作响的诗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蒋经国很协调地与她合诵,他又一次为这个女子认真的争辩所感染。
章亚若两颧酡红,蒋经国倚着书柜斜望着她,她与他近在咫尺,而且没有距离感。
蒋经国也有点恍惚:似曾相识?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位太子当然追忆不起在古城南昌与她的三次短暂的相遇。
第一部分国破山河在(9)
“你是老俵?国语说得这么好,京味挺浓的哦。”蒋经国的国语可是带着浓重的浙江奉化尾音,异国十二年,乡音未改嘛。
“我是老俵,可只能算四分之三个老俵。”章亚若调皮起来。
“哦,此话怎讲?”
“我的家族中,祖父的血脉是浙江人,太平天国时来到江西吴城镇的。我祖母、父母都是地道的江西老俵。”
“这么说,我们还沾点老乡的边。”
就都笑了,轻松且愉悦。
眼见快到上班时间,章亚若收住闲聊,认真问道:“蒋专员,谢谢您对我的帮助。徐秘书要我上班前到您这儿一趟,有事吗?”
“哦,没事。”蒋经国顿了顿,“你的求职信,我读了,说实话,我很感动。不过,我想个人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如若与民族的灾难、国家的兴亡比较起来,那是微不足道的。哦,你不要误解,我并不是指责你的不幸。我只是说,要从个人的不幸中解脱出来,振作起来,不要迷失你自己。我相信你,会在这新的岗位上开始新的生活。”
他握住了她的手,全然的同志式的兄长式的激励的握手。
章亚若的心颤栗了:“谢谢您。我会的。一定会的。”
她的声音哽哽的,她的眼睛濡湿了,六月清晨的金灿灿的阳光漫进了办公室,她仰视着他,他是她的救星,是她的太阳。她把他当成了圣人、神人。她的追求她的寻觅没有白费。
她精神抖擞地走向她的岗位——在公署整理书报资料,她不敢小觑这项工作,做得认真仔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人们的存在。
忽地,宁静而有秩序的公署像卷起了一阵飓风,像滚过初春的惊雷,人群鼎沸,嚷着呼喊着,朝屋后的操场涌去……
章亚若浑然不觉。抗战时的报刊很是金贵,是众多信息的来源之一,也是各种舆论的工具,因长时间公署无专人管理,各种书报杂乱地堆积着,她将它们分门别类理好,设想着搞个小小的阅览室,是否搞份简报呢?或许对专员的全面规划有补益?
老屋又寂静无声了,从后操场上却传来阵阵声浪,她这才如梦初醒,出了房门,却差点与匆匆走来的两位男子撞了个满怀。
“亚若——你?”一位男子惊愕地喊道。
“宇民兄。”亚若也惊喜地唤道。
“怎么,你们认识?”另一位男子正是蒋经国,不无惊讶地问道。
“岂止认识?我们是亲戚嘛,我的妹妹是她的弟媳呀。”被唤作宇民兄的男子快人快语。他正是四区保安副司令吴骥,宇民是他的字。他又不解地问亚若:“你在这做什么?”
亚若娇嗔地说:“我在干工作嘛,整理公署的书报资料。”
“我怎么不知道?对我保密?”吴骥半惊半怨。他去重庆出差多日刚回,压根没想到亚若进了公署。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路自己走嘛。”亚若的眼光中流泻出自信和些许野气。为什么人们都这样认为:非得有权势的亲戚提携,女子才能谋一份工作呢?母亲这样认为,玉芬这样认为,听字民兄的口气似乎也是这样认为。不,她就是要凭自己的力量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嘛。
短暂的一瞬间,蒋经国觉得自己对这位女子又多了一份理解一份共鸣:她的血液中似乎也躁动着燃烧着百折不挠闯荡人生的激情和执拗。他宽厚地笑道:“走吧,一起去后操场看赣州的禁烟风云。”
百年古树依旧郁郁苍苍,操场四周站满了公署的全体工作人员。操场中心堆着十九箱烟土,踌躇满志的龚参谋和一行武装卫士伫立其旁,像凯旋归来的勇士。
是的,三禁布告贴出,中山路的“仁记宝成行”的李经理自以为背景硬——广东军长出资开办的土膏行,你太子难道会不晓得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古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禁这禁那,无非是唬唬老百姓罢了。这广东佬李经理就掉以轻心,明目张胆又进了十九箱烟土!蒋经国岂只敢摸老虎屁股,分明是个虎口拔牙的角色!即令龚参谋带领一行武装速到行里查封了烟土,旋即将十九箱速搬上卡车运到公署。李经理这才魂飞魄散,疾奔广东告急求救。
夜长梦多。
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十九箱罪孽当众焚毁,学林则徐当年英武正气,长古城三禁运动之威风。
蒋经国飒爽英姿跃上古树下的土台,双手叉腰,一声令下:开箱!
乒乒乓乓,十九箱烟土当众打开,倒成一大堆,龚参谋淋上汽油,便有卫士擎上一支火炬,交给蒋经国,于是,蒋经国跃下,占火——刹那间,黄烟滚滚,浓浓烈烈,异香扑鼻,飘飘十里。
蒋经国重跃上土台,双手叉腰,仰望天际,一派指点江山的豪情。四周观众欢呼雀跃、议论纷纷。又有门卫班长跑步前来:“报告专员,公署外云集众多的老百姓,都想进来看看,放不放?”
“放!”蒋经国右手一挥,好不得意。
于是,人流滚滚,涌进古老的院落,震撼着古老的土地。又是一阵阵欢呼雀跃,一阵阵喧嚣骚动,夹杂着人们真诚的拥戴真诚的感动真诚的喊叫真诚的泪水。
蒋经国喜欢这一切,喜欢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
章亚若也裹挟在激动的人流中,不过,她的思想开了小差:她记起哪本书上写过,林则徐的虎门禁烟是将生石灰与鸦片放一起于大坑中,再引海水,这样引起焚烧的。汽油嘛,抗战时实在太金贵了。
不过,很快她就拉住了思绪野马的缰绳,仰望着土台上的蒋专员,浓浓烟雾遮天蔽日,也将蒋专员裹进翻滚的浓烟密雾之中,他是亲近的,他又实在是遥远的。
不知谁带头,操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暴风雨般的掌声。
蒋经国也热烈地鼓掌,他热泪盈眶:
“天下再没有力量比人民的力量更大!”
可谁也没听见。
第二部分青山遮不住(1)
传奇的经历 传奇的现实 炫耀这一个中年男子传奇的辉煌 执著的寻觅 执著的进取 濡染这一个娴淑女子生命的悲凉
10
夕阳如血。
警报。紧急警报。解除警报。
急促的汽笛声。凄厉的汽笛声。和缓的汽笛声。
古城又被蹂躏过一次,粉碎过一次。
沦陷了的南昌,机场成了日机轰炸泰和、吉安、赣州的起飞地,而这几座古城对空袭无招架之功,没有一架战斗机驱逐机。就连一门高射炮高射机枪也没有!警报一响,古城赣州的人们就惶惑奔逃,来得及的奔向城外,来不及的就近进城中的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