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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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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挑她看得懂的,最好在《治平宝鉴》上找。
他很自然地想到了《治平实鉴》上,汉文帝衣弋绨、却千里马的故事,为了是讽劝太后,他又想到汉明帝马后的节俭。再叙两段本朝的家法,这开宗明义的一个“帽子”就有了。
于是他提笔写道:“昔汉文帝身衣弋绨,罢露台以惜中人之产,用致兆民富庶,天下乂安;明帝马后服大练之衣,史册传为美谈,此前古事之可征者也。我朝崇尚质朴,列圣相承,无不以勤俭为训,伏读世宗宪皇帝圣训:”朕素不喜华靡,一切器具,皆以适用为贵,此朕撙节爱惜之心,数十年如一日者。人情喜新好异,无所底止,岂可导使为之而不防其渐乎?‘宣宗成皇帝御制《慎德堂记》,亦谆谆以’不作无益害有益‘示戒。圣训昭垂,允足为法万世。“
写完一段,搁下笔看了一遍,接着便考虑,是从内务府写起,还是开门见山提到宫内的奸佞小人?正在踌躇不定,打算找翁同和去商量一下时,皇帝的文章交卷了。
那真是短论,一共十句话不到,倭仁一看,暗暗心喜,捧着皇帝的稿本,摇头晃脑地念道:“治天下之道,莫大于用人。然人不同,有君子焉,有小人焉!必辨别其贤否,而后能择贤而用之,则天下可治矣。”
看一看钟,这八句话花了皇帝一个钟头。但总算难为他,虽只有八句话,起承转合,章法井然,虚字眼也还用得恰当。
可是倭仁还守着多少年来督课从严的宗旨,不肯夸奖“学生”,怕长他的虚骄之气,只点点头,板着脸说:“但愿皇上记着君子、小人之辨,亲贤远佞,那就是天下之福了。”
听这两句话,皇帝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自己觉得费了好大的劲,一个字一个字,象拼七巧板那样,摆得妥妥帖帖,一交了卷,必定会博得大大的一番称赞,谁知反听了两句教训!想想实在无趣。用什么功?用功也是白用,不如对付了事。
这一来,皇帝读“生书”便显得无精打采了,倭仁也不作苛求。下了书房,跟翁同和商议上那道奏折,费了两天工夫,才定稿缮清,递了上去。
奏折送进宫,慈禧太后正在审核内务府奏呈的大婚典礼采办的单子,安德海在旁边为她参赞,迎合着“主子”的意思,“这个太寒碜”,“那个不够好”地尽自挑剔。单子太多,一时看不完,谈不完,慈禧太后有些倦了,揉揉眼说:“先收起来,留着慢慢儿看吧!”
“时候可是不早了。”安德海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说道:“东西都要到江南、广东采办,运到京里,主子看着不合适,还来得及换。不然,内务府就可以马虎了。”
“这是什么道理?”慈禧太后问。
“到了日子,要想换也来不及了,明看着不合适,也只好凑付着。”
“他们敢吗?”慈禧太后怀疑,“他们还要脑袋不要?”
“大喜的事,主子也不会要人的脑袋。”安德海冷冷地答道。
想想也是,这样的大典下来,照例执事人员,不论大小,都有恩典。办事不力,充其量不赏,除非出了大纰漏,那也不过交部议处,不会有什么砍脑袋、充军的大罪。就算自己要这么子严办,总有人出来求情,到头来,马虎了事,不痛快的还是自己。
于是她问:“那么你看怎么办呢?”
一直在窥伺脸色的安德海,知道自己的话说动了慈禧太后。打铁趁热,便走近一步,躬身低语:“主子不问,奴才不敢说,主子问了,奴才不说,倒象帮着内务府欺瞒主子,那不是神鬼不容?奴才在想,最好主子派一个信得过,而且能干的人,先到江南、广东去一趟,摸一摸底儿。”
“摸一摸底?那倒是什么呀?”
“价码儿啊!”安德海指着单子说:“这里面的虚价,不知有多少!”
“对,对!”慈禧太后不住点头,“可是……,”她踌躇着说:“你也不能出京啊!”
唯一的窒碍就在此!安德海先不作声,然后慢吞吞地说道:“那全得看主子的意思。主子说一句话,谁敢驳回?”
“那也不是这么说。慢慢儿再看吧!”
事情虽未定局,但还留着希望,安德海不敢操之过急,所以闭口不语。到了上灯,伺候慈禧太后看奏折,看到一半,只见慈禧太后,额上青筋跃动,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
为的是倭仁的那道奏折。他在那段引叙汉朝帝后和本朝圣训的“帽子”以后,这样写道:“近闻内务府每年费用,逐渐加增;去岁借部款至百余万两。国家经费有常,宫廷之用多,则军国之用少;况内府金钱,堵闾阎膏血,任取求之便,踵事增华,而小民征比箠敲之苦,上不得而见也!咨嗟愁叹之声,上不得而闻也!念及此而О@在抱,必有恻然难安者矣。方今库款支绌,云贵陕甘,回氛犹炽;直隶、山东、河南、浙江等省,发捻虽平,民气未复。八旗兵饷折减,衣食不充,此正焦心劳思之时,非丰亨豫大之日也。大婚典礼繁重应备之处甚多,恐邪佞小人,欲图中饱,必有以铺张体面之说进者,所宜深察而严斥之也。夫制节谨度,遵祖训即以检皇躬;崇俭去奢。惜民财即以培国脉。应请饬下总管内务府大臣,于备用之物,力为撙节,可省则省,可裁则裁。总以时事艰危为念,无以粉饰靡丽为工。
则圣德昭而天下实受其福矣!“
“哼!”慈禧太后冷笑道:“文章倒做得不坏。”
但想到倭仁原是个“迂夫子”,便觉得为他生气大可不必,这一转念间,脸色便和缓了。安德海也松了口气,因为慈禧太后生气的样子,实在教人害怕。
不过倭仁提到“邪佞小人,欲图中饱”,下面又有“饬下总管内务府大臣”如何如何的话,这跟安德海所说的意思差不多。内务府中饱是免不了的,但也不能太过分,这得想个办法,让内务府的人适可而止。
于是她对安德海说:“你倒去打听打听,内务府的人怎么说?这几张单子是谁经手开的?”
安德海知道必出于明善父子之手,但正好借此出宫去办一天的事,自不宜在此时回奏,因而这样答道:“现在内务府的人,知道奴才是主子的耳目,所以一见奴才都躲得远远儿的。不过奴才自有法子去打听,就是得多花点儿工夫。奴才请旨,明儿一早就去找人,当天就可以打听确实了来回奏。”
“可以。”慈禧太后又说:“顺便看看,有新样儿的鞋没有?”
于是第二天等慈禧太后一到养心殿,安德海就从他自作主张,新近开启的中正殿西角门出宫,一直坐车回家。
※ ※ ※
安德海将他家的房屋大修过了,从乡里把他的叔叔、妹妹,还有个侄女儿都接了来住,在原来的两个听差以外,另外擅自从宫里把他一个亲信的同事,名叫王添福的,找了来管家。管家不管杂务,只管替他联络各方,说人情的、谋差使的、放账的,彼此勾结着搞钱的都归王添福接头,所以等安德海一回家,他立刻派那两个听差,分头去通知,有那要当面见“安二爷”的,赶快都来!
不久,各色各样的人,纷纷都到了安家,他们的来意,已听王添福说过,安德海很干脆,但也很嚣张,“行”或“不行”只有一句话。不行的怏怏而去,能帮忙的,由王添福陪同到一边去谈细节,主要的是“谈价钱”。
忙到下午该吃晚饭了。他家跟宫里的规矩一样,四点钟就吃晚饭,安德海自己高高上座,他那个六十多岁名叫安邦太的叔叔和王添福左右相陪。席间只有安德海一个人的话,左一个“太后”,右一个“太后”,谈得兴高采烈,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
好不容易安邦太才有开口的机会:“皇后选定了没有?”
“早着哪!”他说,“复选留下六十二个。再选一次,起码还得刷掉一半,那一半记上名字,等过一两年再挑。”
“大婚到底是那一年呢?”
“还有三年。”
“日子定了没有?”安邦太问,“那该钦天监挑日子吧?”
“当然得钦天监挑。要等皇后选定了,跟皇上的八字合在一起看一看,才知道那一天大吉大利。”
“原来跟外头百姓家也没有什么分别。”
“谁说没有分别?大婚的用款,户部就拨了一百万,还有内务府的钱,还有‘傅办’的东西呢?”安德海数着手指说:“长芦盐政、两淮盐政、粤海关、江海关,这些个有钱的衙门,谁也跑不了。”
“德海啊,”听得眉飞色舞的安邦太,一脸的向往之情。
“你不是说,太后要派你到江南去制办龙袍吗?多早晚动身啊?”
安德海在新年宴请亲友,酒酣耳热之际,曾经大吹其牛,欺侮大家不懂江宁、苏州、杭州三个织造衙门干些什么,说慈禧太后要派他到苏州去制办龙袍。安邦太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暗底下不知道琢磨了多少遍,太后派出去就是“钦差”,那番风光,着实可观,一心在想,要沾侄子的光去玩一趟,也享一享富贵荣华,所以这时候忍不住又提了起来。
“快了!快了!”安德海答得极爽利,就象已奉了懿旨似地,“到时候,大家一起跟我去!”
真的获得了承诺,安邦太反而不肯相信,怯怯地问道:“行吗?那时候你是钦差的身分。”
“对了,钦差!”安德海抢过来说,“钦差不要带随员吗?”
“喔,随员###!”安邦太连连点头,知道了他自己的“身分”。
他们叔侄俩在交谈,王添福一句话不说。等安邦太有事离座,他才低声问道:“二爷,你真的要下江南?”
在他面前,不能吹得太离谱,安德海略想一想答说:“我跟上头提过了。上头没有说不教去,看样子有个七成账。”
“如果真的能去一趟,那可是个挺大的乐子。”
那还用说?安德海心里在想,这一趟抽丰打下来,起码也捞它个十万、八万,等把一切大婚典礼采办各物的价钱打听清楚,回来再跟内务府算账,好便好,不好就泄他们的底,“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
“二爷!”王添福另有想法,“咱们可以做一趟好买卖。”
“做买卖?”这是安得海所没有想到的,“什么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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