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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阳跪在了地上,什么时候,不知不觉,谢飞的右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天使笑了,留恋世间还有爱的人们。
那场雨整晚没有停。陈涛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一直没有离去。
健阳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浸没在风雨声中。
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醒了。睁开眼,身上盖上了一条毛毯,看见陈涛坐在自己身边。
“谢飞暂时没有危险了。但情况……还不太稳定,你回去吧。”
健阳撑起了身子,嗓音嘶哑得好像破瓦罐,“我……对不起他。”
陈涛摇了摇头,“对不起他的是我,他救的是我。”
忽然回头,一张憔悴的脸望向他,“陈涛……昨天你说的,不是真的。谢飞的话我想了整晚。”
“你要是想赶我走,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那你听好了。我很累了,你这小子太能折腾人,太不省我的心,我不想再替你操心了,我得有自己的自由。很多时候我都把你当我弟弟,好哥儿们看待,谈不上什么……爱与不爱。”
“是嘛?”
弟弟。小阔少自嘲地笑了,但很平静,“是不是我走了之后你就以为我会忘了你?”
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忘了你。”
心沉了,突然抓住他的手,“那你告诉我这三年来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
“原来你没有爱过我……”
雨后的雾气里看见健阳那张从未见过的,忧郁的脸。
陈涛的眼神挪开了,看着被风雨侵袭过后的那片草地,阳光斑斑驳驳的洒在上头。
余光里看到他的眼角泪光闪烁,终于站起了身,松开了他紧紧握住的手。
“健阳,忘了我吧!”
没有回头,他离去了。
无声的流泪了。
听见自己踏在草地上的脚步声,那么乱。
等到回头的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你,失魂落魄地跌倒在了水塘里。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在我心中默念:
——
再见了,最爱的人。
再见了
……
……
……
最爱的人。
五十一
八月末一个星期天早上,江海洋一大清早被电话吵醒,抓起话筒听见对面郭少说了两句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板上,另一只手胡乱套着衣服,“**!你说什么郭健阳,你他妈要飞美国你怎么不早跟兄弟说一声!”
牙都没刷脸也没洗就直奔了机场。
郭少有点不正常,大热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远远地看见这小子向自己扑来,躲开了。
“健阳,怎么说走就走?”江海洋使劲去摇好兄弟的肩膀,“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要去多久?”
“三年吧,也许更久,说不准。”
海洋憋红了眼眶,“陈涛呢?他知道没有?他肯让你走那么远?”
“他知道。”
“那他人呢?躲哪儿了?”海洋瞪大了两只眼睛在四周搜寻陈涛的影子,半个人影也没捞着,狐疑地望着郭健阳脸上顶着的俩黑眼圈,“他……没来?”
“他把少爷我甩了。”小阔少的嘴角勉强地撑开,笑得史无前例的难看,“骂得我郭健阳一文不值,就把我当破铜烂铁扔了。咱俩分了,我不归他管,就那么回事儿。”不知不觉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好像针扎在心房里放着血。
江海洋的脸色陡然变了,“**你说什么陈涛那浑蛋是不是玩你?!他把你当垃圾!”挽起袖管,鼻子里哼哼,“当初他怎么跟我说的?他狗屁我要替你报仇把他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小阔少突然猛扑了上去,缠住江海洋的胳膊,“你他妈敢动他,我不放过你!”
“什—么”胳膊肘好像要拧断一般,海洋哀号着,“他都把你扔了,你还这样——对他太不值了!”
“你不明白,等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明白了。”小阔少转身要走,江海洋看见他眼眶里全是血丝,瞳仁瞪得那么突出,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溅出血来。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
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江海洋看见他向自己走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海洋,要是有机会,告诉他……我会回来的。”
江海洋的鼻子酸了,忽然感觉脖子上湿湿的,他的眼眶也充血了,“健阳,行了,你跟他那么几年,脾气都好多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小子流眼泪……你别煽动我行不行?”
“呕—”
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粘乎乎的。低头一看,白花花的T恤上染成一片,惊叫一声,“操你他妈吐我”
想不带遗憾就走了。
我跟你在一起三年,认识你的时候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
现在我要跟你分开下一个三年,要是这三年里我还没有死,我就回来找你,
把这六年的血债全跟你算清。
谢飞三天前醒了,能说话了。撞得满是硬伤,浑身上下骨折了的地方不少,小脑袋上缝了几针,没有什么内伤。
加护病房住了一个礼拜总算被安排进了普通房。谢飞爸妈从外地赶回来看见儿子成了这样,眼眶都红了。从小到大没让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受过苦,没挨过那么重的伤。陈涛几天几夜也没合眼,坐在谢飞身边一直照顾着,护士叫了好几回让他回去休息他都没走。
直到把自己熬得不成人形。
谢飞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双眼慢慢转向陈涛,轻轻叫了一声,“涛……。哥……你回……去吧……他今天要走……了。”
陈涛没有作声,半天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了一个苹果,“来,哥给你削个苹果,这两天没怎么吃,饿了吧?”
谢飞勉强动了动脑袋,想摇头,又想到什么“是不是你……把他这样……逼走,就能死心了?”
“……”
“他在美国……会比这里好过?有什么事儿……你不能告诉他嘛,非得……他走……”
“……”
谢飞的视线笔直地投向他,虚弱的一张脸上表情却那么苛责。
陈涛神志有些游离,手上拿着刀子,分不清果肉皮肉,慢慢捅了进去。
顿时血流不止,深到隐约割出一道筋肉来,整颗苹果霎时染成了血红。
小家伙突然吓得咳嗽了一声,牵动肋骨,疼得揪心。
陈涛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好像没有知觉,疼得麻了。
手里那颗红艳艳的苹果,狰狞的好像一颗在往下淌血的心脏。
血淋淋地控诉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下了飞机,小阔少吐了三天三夜。把胃全掏空了,却好像还能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往外吐。把渣子全吐完了,就剩下胃液,酸溜溜的跟喝下去的水一块儿喷了一地,走路时候把自己整个人都滑倒了,磕着脑袋还照样能在地上爬。
轮上吃饭,边上还得接着一个盆,刚吃下去一口,就倒头吐了,呕得比吃的还多,呼啦啦的好像怎么也吐不完。小阔少的妈着急了,问自己儿子怎么了,健阳嘴角挂着不知是唾沫丝还是残渣,面孔煞白跟个白无常一般骇人地说自己没事儿,就是水土不服,吃什么吐什么。
健锋替他拍着背,这小子连喝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吐了他一身,吐得喉咙都烧火了,连鼻涕眼泪也喷了出来。
晚上睡到一半,胃部痉挛,蒙头就往枕头上使劲吐,吐到体力虚脱,昏死过去。第二天早上小阔少从地上爬起来,滚着进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番茄汁补充体力。
喝了一半就好受多了,也没吐,这小子乐了。安安分分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往嘴里灌番茄汁。电视剧才演五分钟,画面一转,男女主角突然接吻。
“呕—”一声,反胃的劲头又上来了,惊天动地的带着喷涌而出的气势,郭健锋从隔壁房里猛扑进来,只看见健阳浑身一片血红,嘴巴里向外冒血泡,连鼻孔里耳朵上也沾满了飞溅而出的红色液体。
乍看这情形,简单来讲,就是七窍流血。
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医院,血流量太大了,他大哥惊得都快挽袖子管要抽血了,这小子却被抬了出来。
诊断书:误食大量过期番茄汁,导致食物中毒,外加神经性呕吐,需住院治疗。
活了二十年,小阔少头一回患上——精神病,一听这结果当场昏厥。
在医院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挂盐水打针,总之这小子怕的那些玩意儿齐齐上阵了之后总算是救回他这条了小命。
一到家就连啃了五大块牛排,把他妈跟大哥吓的。
大口嚼着牛排,两排牙咬下去恶狠狠,好像跟这排骨有仇,抹着油光光的嘴,“我没事儿,一个礼拜没吃没喝的,我饿得慌,一整头牛我都能吃得下去!上菜啊再来两块”
他妈望着他,特心疼,特宝贝,“阳阳,是不是想家了?想你爸了?”
他大哥突然抬头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之前,他让我还给你的。”
“什么东西?”小阔少嘴里刁着牛排,两手还切着牛排,望了一眼——
那张天桥上的照片。
眼珠突然爆了出来,好像青蛙,又张大了嘴,吐出一块还带着血丝的烂肉。手上一滑,狠狠地在自己手指上来回切开了一刀。
血崩了。
又是血流不止。
小阔少顿时止不住地眼泪往外飙。
——
隔了那么远,你还想我死。
是不是我把血流干了,
你才甘心?
五十二
小病大病闹了整整一个多月,再恢复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小阔少照着镜子还能扑哧笑出声来——
哟嗬,少爷我苗条了!
刚说完,没站稳就摔趴下了。
他大哥这段日子没少替他操心,西药下肚没疗效,就熬中药,掐着健阳的鼻子也得让他喝下去。江海洋打过两个越洋电话过来,尽是长话短说,手里攒着那IC卡,钱哗啦啦的流得他心痛。到头来问的无非是健阳你吃的好嘛,喝的好嘛,过的乐呵嘛?小阔少闷在屋里一个多月,连纽约市容都没看过,跟窗台上一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