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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封。也许他不该参与解除谢朗这位老本堂神甫的职务,因为这一报复性行为使得好几位出身高贵的女信徒把他看作恶毒透顶的人。再说,这一次效劳使他完全依附于代理主教德·福利莱,而他也接受过代理主教交办的一些很奇怪的事。正是在他的政治生涯的这个阶段,他写了一封匿名信,暗自品味着快乐。更棘手的是,他的妻子宣布要把于连请到家里来;她的虚荣心使她对此念念不忘。
在这种情况下,瓦勒诺先生预见到他和旧日的盟友德·莱纳先生之间必有一场决定性的争吵。德·莱纳先生会对他说些严厉的话,这他倒不在乎;但是德·莱纳先生可以往贝藏松甚至巴黎写信。某位大臣的一个亲戚可能突然来到维里埃,把乞丐收容所夺走。瓦勒诺先生于是想到接近自由党人,正是为此几位自由党人被邀出席了于连背书的那次午宴。他若反对市长,本来是可以得到强有力的支持的。然而选举可能突然举行,收容所的职位和投反对票二者不可得兼,这太明显了。这个政治内幕德·莱纳夫人猜得很准,于连挽着她的手一个铺子一个铺子地逛,她就把这段故事讲给他听,说着说着,他们上了忠诚大道,他们在那里消磨了好几个钟头,几乎和在韦尔吉一样宁静。
这时,瓦勒诺先生正试图避免跟他的老上司发生决定性的冲突,同时主动对他拿出一副大无畏的神气来。当天这种战术获得成功,但也加深了市长的不满。
虚荣心碰上了爱钱所能有的最贪婪最猥琐的东西,两者之间的搏斗从未使人陷入德·莱纳先生走进酒馆时那样难堪的境地。相反,他的孩子们却从来没有更快活更开心过。这种对比终于刺痛了他。
“就我所看见的情景来说,我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了!”他走进来装腔作势地说。
他妻子的回答只是把他拉在一边,对他说必须让于连离开。她刚刚度过的幸福时光使她获得了为执行考虑了半个月的行动计划所必须的自如和坚定。使可怕的维里埃市市长彻底陷入混乱的,是他已知道全城都在公开嘲笑他对现金的迷恋。瓦勒诺先生像窃贼一样慷慨,而他呢,在最近为圣约翰兄弟会、圣母会和圣体会等进行的五、六次募捐中表现得过于拘谨,不够漂亮。
在募集捐款的修士的登记册上,维里埃及附近的绅士们都按捐款数目被巧妙地加以排列,人们不止一次看见德·莱纳先生的名字占据最后一行。他说他不挣钱,但是没有用。在这一条上教士们是不开玩笑的。
第二十三章 一位官员的忧伤
不过,我们还是让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留在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忧虑中吧;谁让他需要的是奴性却把一个勇者弄到家里去呢?他怎么就不善择人呢?十九世纪的惯例是,一个有权势的贵族若遇上一个勇者,即杀之,逐之,囚之或辱之,使之傻得居然痛苦而死。幸好这里痛不欲生的并非勇者。法国的小城和众多如纽约那祥的民选政府的最大不幸乃是不能忘记世界上还存在着德·莱纳先生那样的人。在一个两万人的城市里,是这些人制造舆论,而在一个拥有宪章的国家里,舆论是可怕的。一个高尚宽洪的人,可能是您的朋友,但他住在百里之外,就只能根据您住的那个城市的舆论来判断您,而舆论恰恰是那些碰巧生下来就成为富有稳健的贵族傻瓜们制造的。谁出头谁倒霉!
午饭后,他们立刻回韦尔吉了;可是过了一天,于连看见他们全家又回到维里埃。
一个钟头不到,于连就发现德·莱纳夫人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禁大为惊讶。他—出现,她就中断了丈夫的谈话,好像还希望他走开。于连不用她表示第二次,他变得冷淡而持重;德·莱纳夫人看出来了,但并不想问他。“难道她要找一个接替我的人了吗?”于连想。“前天她还跟我那么亲密!有人说这些贵妇人就是如此行事。简直像国王一样,一个大臣刚刚还是恩宠尤加,回到家里却收到一封信,宣布他已失宠。”
于连注意到,在这些他一走近便要戛然而止的谈话中,常提到一座属维里埃市所有的大房子,房子很老,但是宽大、舒适,面对教堂,地处最繁华的商业区。“这座房子和一个新情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于连自语道,忧伤中,他反复吟涌弗朗索瓦一世①的美丽诗句。他觉得这两行诗很新鲜,因为德·莱纳夫人教给他还不到一个月。当时,这两行诗的每一行都受到他多少誓言和多少抚爱的驳斥啊!
女人心常变,傻瓜信为真。
德·莱纳先生乘驿车去贝藏松了。这次旅行是两个钟头内决定的,他显得很苦恼,回来时,他把一个用灰纸包着的大包裹扔在桌子上。
“这就是那件蠢事,”他对妻子说。
一个钟头以后,于连看见贴布告的人拿走了那个大包裹;他急忙跟上去。“我在头一个街角就能知道这个秘密。”
于连焦急地在贴布告的人身后等着,那人用大刷子在布告背面刷满浆糊。于连很好奇,布告刚贴好,他就看见上面的一则通告,很详细,说的是用公开招标的方式出租德·莱纳先生和他妻子的谈话中经常提到的那座又大又老的房子。出租招标定在次日两点钟,在市政府大厅,以第三支蜡烛熄灭为时限。于连很失望,他的确觉得时间有点短:如何能有时间通知到所有的竞争者呢?再说,布告是十五天前签署的,他在三个地方仔细看过全文,看布告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他去看那座待租的房子。门房没看见他走近,对一个邻居神秘地说:
“哼!哼!白费劲儿!马斯隆先生断言他用三百法郎就能租下来;市长还顶牛,结果被代理主教福利莱召到主教府去了。”
于连的到来似乎使两个朋友大感不便,他们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于连岂能错过这次出租招标。阴暗的大厅里人很多,人人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互相打量着。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一张桌子,桌上一个锡盘,锡盘上点着三支蜡烛。执达吏喊道:“先生们,三百法郎!
“三百法郎!这太过份了,”一个人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于连正好在他们俩中间。“这值八百多法郎,我要出更高的价。”
“你这是自讨苦吃。你跟马斯隆先生、瓦勒诺先生、主教、可怕的福利莱代理主教还有他们一伙作对,有什么好处?”
“三百二十法郎,”那一位喊道。
“大傻瓜!”这人应道,“这儿正有一个市长的密探,”他指了指于连,补了一句。
于连猛地回过头,想跟说这话的人算帐;然而两位弗朗什—孔泰人根本不再理会他了。他们冷静,他也就冷静了。这时,第三支蜡烛灭了,执达吏用拖长的声调宣布房子租给某省科长德·圣吉罗先生,为期九年,租金是三百三十法郎。
市长一走出大厅,人们就嚷嚷开了。
“格罗诺的冒失给市府挣了三十法郎,”一个人说。
“但是德·圣吉罗先生,”一个人答道,“会报复格罗诺的,够他受的。”
“多么卑鄙!”于连左边的一个胖子说,“这座房子,我可以为我的工厂花八百法郎租下来,而且我还觉得便宜呢。”
“哼!”一个年轻的制造商、自由党人答道,“德·圣吉罗先生不是圣会的吗?他的四个孩子不是都领助学金吗?可怜的人!维里埃市又得多发他五百法郎的补助了,就是这么回事。”
“市长居然未能阻止!”第三个人说,“他是极端保王党,一点不错:但是他不偷。”
“他不偷?”另一个人说,“他不偷谁偷!都装在一个公共的大钱袋里啦,年终瓜分。小索莱尔在这里,咱们走吧。”
于连回去了,情绪恶劣,他看见德·莱纳夫人也愁眉不展。
“您去看招标了?”她问。
“是的,夫人,我在那里荣幸地被视为市长先生的密探。”
“他如果听我的,就该去旅行。”
这时,德·莱纳先生来了,沉着脸。吃晚饭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德·莱纳先生吩咐于连随孩子们回韦尔吉,旅途颇愁闷。德·莱纳夫人安慰她丈夫:
“您也该习惯了,我的朋友。”
晚上,大家围坐在炉子周围,谁也不说话;唯一的消遣是听燃烧的山毛榉柴噼啪作响。这是最和睦的家庭都会遇到的那种愁闷时刻。一个孩子快活地叫起来:
“有人拉门铃!有人拉门铃!”
“见鬼!如果是德·圣吉罗先生以道谢为由来纠缠,”市长叹道,“我就对他不客气;这也太过分了。他该谢的是瓦勒诺,我还是受牵连的呢。这件事要是被那些该死的雅各宾派报纸抓住,把我写成一个诺南特一—散克先生,我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一个极漂亮的蓄着黑黑的大连腮胡的人,跟着仆人进来
“市长先生,我是热罗尼莫先生。这里有一封信,是那不勒斯大使的随员博威齐骑士在我动身前交我带给您的;”热罗尼莫先生神情愉快,又望着德·莱纳夫人说:“九天前,夫人,您的表兄我的好友博威齐先生说您会说意大利语。”
那不勒斯人的好兴致一下子使这个愁闷的夜晚变得欢乐愉快。德·莱纳夫人一定要请他吃夜宵。她让全家人都动起来了,她无论如何要让于连忘掉一天之内在他耳朵响过两次的那个密探的称呼。热罗尼莫先生是个有名的歌唱家,很有教养,又很快活,在法国,这两种品质已不大能并存了。夜宵后,他和德·莱纳夫人唱了段二重唱。他讲的故事也很迷人。凌晨一点钟,于连让孩子们去睡觉,他们都嚷嚷起来。
“再讲一个故事,”老大说。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少爷,”热罗尼莫说。“八年前,我像你们一样是那不勒斯音乐学院的一个年轻学生,我的意思是说像你们一样大;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