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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的人不做声,掌柜又继续道:“老爷赶路辛苦,快下来到后堂去生个碳烤烤火,吃碗热汤。”
“唔”里头的人这才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掌柜立即去掀开车帘,里头的郑克才在几个的搀扶下走出来。
郑克披着狐裘,尚且还觉得冷,手不禁缩在软刺刺的袖子里,看了铺外头的长龙一眼,淡淡地道:“生意还好吧?”
掌柜轻声笑道:“好极了,这还是清早,许多人不敢醒,怕饿。等到正午的时候熬不住了,这长龙至少要排过三条街。太原府下辖十四县,每个县城都有咱们郑家的米铺,照这么发卖下去,当真是了不得了。”
郑克却是脸色阴沉,淡淡地道:“进去说话。”
他们一行人大剌剌地走进米铺,根本不去看外头的长龙。等到了米铺的后堂,伙计已经烧了炭盆,又添了茶水,那掌柜也是个机灵透顶的人,立即叫人去熬一碗姜汤,给郑克去去寒。
厅堂里门窗紧闭,因此有些昏暗,便又叫人添了几盏油灯,和外头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了。
郑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掌柜已经将一沓厚厚的账簿递到了郑克右手边的茶几上,郑克放下茶,翻看了一下,抬眸道:“一个月一百七十万贯的盈利?”
掌柜见郑克脸若寒霜,更是加倍着小心道:“这只是太原城的,各县的还没有送来,仔细算一算,一千万贯总是有。”他舔舔嘴唇,心里想,一个月如此丰厚的利润,世上还有什么生意比这个更赚钱?老爷居然还不满意?随即又想,若是这生意还能再做几个月,数千万贯是肯定有的,只可惜这种生意不能长久,否则单单卖米这一项,郑家就不止是江北首富了。
郑克冷冷地道:“不够”
掌柜这时有些发急了,老爷这么说,显然是对自己不满意了,于是哭丧着脸道:“其实盈利不止这些,边上的典当行里想必盈利也是不菲,每天都有成百数千个宝贝,就是男童、女童每日也能收几百个进来,等到太平的时节再将它们发卖出去,盈利未必在卖米之下。”
郑克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失神了,不禁道:“你坐下说话吧。”
掌柜见郑克的脸色缓和,小心翼翼地欠着半个屁股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道:“原本以为是二老爷来的,谁知却是老爷亲自来了,太原这时节不太平,老爷寻常走动可要小心一些。”
郑克淡淡地道:“知道了。太原知府和边军那边如何?还有太原大都督府近来可有走动吗?”
掌柜道:“都打点好了,太原知府那边不用说,他和老爷是一条心的,至于大都督府里倒也给了些方便,都督府里的文相公收了咱们三十万贯去,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在暗地里调了边军在米铺边上卫戍。”
郑克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一些,道:“文相公在太原一言九鼎,又手握十万太原一带边军,只有他才真正靠得住。老夫暂且先歇一歇,你先到大都督府那边递个名刺过去,就说晌午的时候老夫请文相公来赴宴,请他务必赏光。好啦,你去忙你的去吧,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六章:故技重施
第六百七十六章:故技重施
到了晌午,雪还未停,果然如那掌柜所说,米铺的门前,人流更多,鹅毛的大雪纷纷下来,银霜积雪冰凌,将整座略带残破的太原城雕饰得银装素裹。
明年本是个丰年,谁知有了这雪,却让更多人饥寒交迫。以至于一些最吝啬的人都饿极了,不得不拿出家中最后一点余钱,但求换一两斗掺满了沙子和谷壳的陈米。
人总要吃饭的,尤其是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相比起来,他们能在城里有个栖息之所,已经算足够幸运了。
空气中许多人呵出来的气升腾起淡淡的薄雾,老树枝丫上的残雪和冰凌挂成了一串串长条,晶莹剔透,雪白得若少女的肌肤。
不远处的一座别院,已经修葺了一番,积雪给扫了干净,又挂上一盏盏红灯笼,在这雪天里多了几分温暖。几处倒塌的房屋,瓦铄也已经收拾干净,就像从一开始,地崩就与这别院无关,看不到一点残破的痕迹。
几顶轿子从街尾出来,接着是一个主事冒雪出来,引着轿子从角楼的仪门过去,一直到偏院才停下,轿中率先落出一个紫衣官袍的中年,这人身材有些瘦弱,脸上略带几分酒色掏空的疲倦,可是隐隐之中又带有几分贵气。他踏着貂皮靴子下了马车,脚一着到雪地,立即有个随着车过来的军卒拿了一件狐裘大袄子过来给他披上。
虽是天寒地冻,此人的身子却是温暖如春,他似乎还嫌不够暖和一样,不由紧了紧袄子,眼睛不由地向主事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这样的天来赴宴,若不是看在郑国公的面上,还真不想来。”
主事笑呵呵地躬身作偮道:“文相公辛苦。”
文相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踩着雪带着人往厅堂那边走。
后头落下的几个轿子也都是绯衣的官员下来,这几个和主事倒是熟识,为首的一个正是太原知府王直,王直年纪已是不小,尖嘴猴腮,眼中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了这主事,他居然不端架子,笑呵呵地道:“今日喜鹊挂枝,本官就想,肯定是有什么喜事要临门了。果不其然,国公爷居然来了太原。”
吴主事呵呵笑道:“大人客气。”
一干宾客到了正厅,这厅堂里居然烧了地龙,不需燃炭,甫一进厅堂,之前那披着狐裘的文相公便忍不住将外衫脱下,呵呵笑道:“早知这样,就不带这累赘来了。”
厅里是一张圆桌,总共十二道热菜,六道凉菜,两边都有小婢各端着一个个托盘,盘中热气腾腾,想必这菜还没上完。
郑克今日换了一件儒衫,见到客人来了,已经笑呵呵地迎过去,双手握住文相公,道:“文相公日理万机,比不得老夫这闲人,今日能来,赏光得很。”
这文相公淡淡一笑,诚挚地道:“国公相召,下官岂能不来?”
二人一边落座一边寒暄,文相公苦笑道:“太原地崩,不知惹出多少事来,穷忙了这么久,竟想不到还有这般清雅的去处。”
郑克呵呵笑道:“文相公要来,随时来就是。”他低声对身边的主事嘱咐道:“明日把这宅院的房契送到文相公府上去。”
主事应了一声。
文相公呵呵一笑,舔了舔嘴,既没有显露出贪婪之色,也没有拒绝,只是安坐在主宾的位置上,道:“听说朝廷已经另委了钦差来,是平西王吗?不知他什么时候到?”
说到平西王,郑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道:“他若是来了,大家的日子只怕都不好过了。”
文相公淡淡地道:“汴京是汴京,太原是太原,他来赈他的灾,有什么不好过的?大不了不和他打交道就是。”
郑克和文相公说话,其余的官员都插不上口,都是静谧地坐着,脸上挂着笑容。
郑克沉眉道:“平西王不是祁国公,文相公可莫要小视了。”
文相公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听说此人一向不谙官场规矩,做事出人意料,本督也有耳闻,他是天子近臣,我们是闲云野鹤,苦兮兮的在这边关里枕戈卧甲,没他得时运。”文相公哂然一笑,像是自哀自怨一样,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太原有太原的规矩,他来了,大家敬他三分,大家各走各路,各不相干。可要是兔子给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狗急了还知道跳墙呢真要惹急了,在座之人谁是轻易能惹的?”
众人不禁哄笑,那王直捋须插了一句话道:“依下官看,平西王这一趟是来打救他的岳丈的,想必不愿意节外生枝。”
文相公轻轻一笑道:“打救他的岳丈,就势必要拉个替罪羊出来给他岳丈背黑锅,这个人不是你便是我,再不然”他微微一笑,眼睛落在郑克身上,道:“就是郑国公也是未必。”
祁国公的事,参与的人不少,他这一趟过来硬顶着不肯买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才会有人设下圈套,大家一起落井下石,坑了那祁国公一把。
否则单靠一个郑家,如何去煽动民变?边军和差役突然不见,等到事情闹得差不多了才突然出现?
这一桩桩的巧合,需要打点的是方方面面的关系,如今姓沈的来了,自然是来算账的。若说在座的人不怕,那也是假的,可是这时候,所有人都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尽量不被人小瞧;只是许多事有苦自知,沈傲是什么人,谁都知道一点,此人做起事来一向雷厉风行,又是杀伐果断。这人到了太原,这太原的地面非要震一震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人吱声。这时郑克夹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悠悠咀嚼,笑呵呵地道:“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沈傲只是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只要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让他抓到把柄,又有什么可畏惧的?”说吧,便开始吃菜喝酒。
一道道菜上来,又一个个空盘撤下去,足足半个时辰功夫,几个人才酒足饭饱。一起起身到隔壁的偏厅小坐,上好的茶水递上来,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百骸都舒展开来。王相公呵呵笑道:“郑国公,这酒菜吃了,茶也喝了,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一趟郑国公设下宴来,不只是举盏言欢这么简单吧?倒不如开门见山?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王直附和道:“王相公说的是,大祸临头,还扭捏什么?说实在的,下官现在还在后悔,下官不怕祁国公,可是这平西王是会杀人的,他手里的尚方宝剑斩不到国公和王相公的脖子上,可是下官不大不小正好是个五品,真要切下官的脑袋,还不是跟切韭菜一样吗?”他讪讪一笑,说得自己的脖子居然真的有点儿发凉了。
郑克呵呵一笑,道:“王大人放心,你这脑袋谁也砍不走。”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既然要说,那么不妨就说清楚。这沈傲来太原,就是要杀人的,杀了人才能洗掉祁国公的罪名。眼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