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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
“请问您知道这瓶酒的品牌吗?”
“不……”
“这是一九八二年的夏特姆特伦特希特,稀世珍宝哦。”
“哦,是吗?”
关于美酒与佳肴方面的鉴赏知识,邦生几乎完全没有。他只知道酒分成白与红、威士忌则有苏格兰与波彭,他过去甚至还以为所谓含羞草沙拉是一盘沙拉里点缀了一堆含羞草花瓣。
“这种宝贝居然摆在后面被当成货品出售,简直是暴殄天物。”
“很抱歉,请问您是哪位?”
邦生的询问让这名男子浮现出露骨的失望神情,想必他大概笃定邦生绝对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跟长相,这是经常上电视节目的人特有的心病。
“是我太冒昧了,我叫增永启三……在电视上参与过有关料理与品酒方面的评论节目。”
“哦,是吗?”
“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有件事不知道您晓不晓得?”
“什么事?”
“我们素昧平生,为什么今天第一次见面我会主动找你谈话呢?”
“我会知道才怪!”邦生在内心反驳,却没有说出口。一肚子的怨气跟反抗已经在刚刚一吐为快,目前需要一些时间累积。
“不,不晓得。”
“这是当然的,老实说我很讨厌那个崛川,刚刚看到您重挫他的锐气真是大快人心,所谓俗人他当之无愧。”
其实眼前在批评别人的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脱俗。在他胡子下蠕动的嘴唇看起来活像一只软体动物。
“有件事不知道您晓不晓得?”
“什么事?”
邦生实在没有兴趣理会对方这句口头禅,于是语气显得意兴阑珊。不过增永似乎丝毫不引以为意。
“乌拉尔这块地藏有一大笔黄金哦。”
“对东堂复合企业来说,这块土地当然是黄金地段。”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哥尔契克将军的黄金就埋在这里。”
“哥尔契克将军的黄金?”
“没错,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俄罗斯皇帝罗曼诺夫王朝的黄金才对,在俄国大革命时期,由领导反革命军的歌尔契克将军把黄金从西伯利亚运到北海道。”
邦生怔了半晌,紧接着立刻搜寻记忆中的资料加以反驳。
“我实在很难接受这个说法,关于哥尔契克这个人,我记得他是在一九二〇年左右被红军逮捕,以反革命罪名遭到枪杀,就算他没死,那一大笔黄金又要如何搬运呢?”
“相马先生,你知道吗?截至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个人看过哥尔契克将军的尸体,甚至连正式纪录也没有留下,如果说哥尔契克将军事实上还活着,并且秘密偷渡到日本,这种解释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就我所知,哥尔契克曾任海军中将,所以他不是将军,而是提督。”
邦生屡屡挑对方的语病是因为他根本不想继续谈论莫名其妙的黄金传说,但增永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抱紧心爱的酒瓶,将目光放在虚无缥缈的远方。
“被革命军所败的歌尔契克将军带领着一二五万名志愿者,横越冬季的西伯利亚逃往亚洲,同时他也顺便将复兴罗曼诺夫王朝所需要的资金一并运往东方,不愿让它们落入革命军的手中。这笔资金包括了宝石、债券,最主要就是高达五百吨以上的金块,两百辆满载着黄金的军用货车能够在西伯利亚的大风雪中不断向东前进,你不觉得这个情景很戏剧化吗?”
一公克黄金以两千日圆来计算的话,五百吨金块合计是一兆日圆。如果再换算成目前的币值,从一九二〇年到现在少说也上涨了二十倍、甚至三十倍。
“街头随处都可以看见饿死的人民,而皇帝却独自占了这么庞大的财富,难怪会闹革命,被杀也是活该。”
对皇室一向没有什么认同感的邦生这么想着。这一类传说的重点并不在于它本身包含了多少真实性,而是现实生活中有人愿意相信才是关键所在。话说回来,这个名叫增永的男人特地找邦生谈论这个传说,到底存着什么据信?邦生不想继续保究,否则一问之下,事情可能没完没了。
简直就像地狱中的百鬼夜行一般,这里不但有个恶名昭彰的炒地皮商人在作威作福,现在又冒出一个热衷于罗曼诺夫王朝黄金传说的美食鉴赏家。
“也许里头只有我最正常吧。”
邦生想着想着,不禁露出苦笑。而一旁的增永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只是有好几段完全没听进去。
“想想东堂复合企业为何要选在这个荒芜的深山投注三五〇〇亿资金?建设这座休闲都市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其实在地底,那里有哥尔契克将军所埋藏的五百吨黄金。”
增永的双眼为之一亮,把它形容是锐利的目光也不为过,但由于他的眼角极度下垂,以至于气势大为减弱。
三五〇〇亿的投资换来一兆的收益,的确获利匪浅。难道说这座号称全国最大的休闲都市只不过是这个庞大计划的幌子兼富产物罢了?
“一兆圆啊……”
邦生再次小声重复一遍后依旧没有真实感,这个数目相当于他年收入的一百万倍,要他想象其中的价值就等于是拿“宇宙的尽头在哪里”这种问题来考他一样不切实际。于是邦生决定正视现实,因为叶月正抱着买来的书本,从书店飞奔而出。
“抱歉,我女儿来了。”
邦生说完便从长椅上起身,准备离开还陶醉在美酒与黄金梦之中的增 永。 这个美食美酒鉴赏家含糊应答之后,整个人继续坐在长椅上。
“买到什么好书了吗?”
“嗯,我一口气买了三本,太棒了。”
“好,等你看完后再借给爸爸看,死愈多人的内容愈好。”
年轻父亲的这段话有教坏小孩子之嫌。
他们这对身高相差四十公分,年龄分别是三十三岁与十二岁的父女就这么并肩漫步在走廊上。邦生一路上仔细观察来往的行人,再次惊讶于此地的知名人士的确多如过江之鲫。
如果在全日本的SF作家大会上,相马邦生多多少少还算有一些知名度,但在这乌拉尔休闲都市里,他只能算是个大太阳面前的小灯泡。
作家、政治评论家、新闻主播、电影导演、企业顾问、服装设计师、茶道掌门人、电视台兼报社的大老板、体育用品贩售公司的年轻小开与女歌星两位新婚夫妇、建筑师、国画大师、诗人兼插画家、作曲家……等等全是各行各业名利双收的成功楷模。其中有不少是那种两手拿不完、嘴里还衔着一堆丑闻的人物,他们应该庆幸媒体关系人士没有在此出现。
邦生心想,假设今晚在乌拉尔休闲都市丢下一颗核子弹,日本的名人录大概会整整少了二十页左右吧,不过幸灾乐祸的人数却会增加好几百页。
能够让这么多文艺界人士齐聚一堂,想必需要相当程度的努力与实力。但凡事都会有正面与反面的解释,不知东堂伸彦是想利用这次名人的聚会为乌拉尔休闲都市贴金,还是打算借此拓展个人的人脉关系呢?邦生顿时产生了嘲弄的心态,虽然他本身尽量避免与财经界人士有所挂钩,但这次艺文界人士的参与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插嘴。
“爸爸,你在想什么?”
叶月的疑问由肩部下方传上来,邦生一是无法立即作答。
“怎么说呢……早知道应该带签名板来才对,反正全是一些穷极无聊的想法。”
Ⅳ
东堂复合企业的总裁东堂康行的房间是位于北塔第三十九楼的总统套房,在乌拉尔休闲都市里,董事长并不是负责招待访客的主人,而是最尊贵的特别来宾。以经济能力规划五万名游客和与这数字成正比的工作人员,可形成几十层高的金字塔。因此在这项定义下,经济实力最为强大的康行便自然而然君临这个金字塔的最顶端。
康行对于企业拓展目标以外的事务完全不屑一顾,甚至在对待自己的侄儿伸彦无论何时都完全摆出一副上司对待部署的态度。伸彦目前是东堂复合企业北海道地区总负责人,以他三十六岁的年纪就能拥有如此的地位与权限可说是年轻有为,但在经过二十年后很可能还在原地踏步。企业内部也流传着诸如以下的说法:
“失败的结果理所当然要革职,成功所获得的利益则全数属于企业,再这样下去,伸彦总经理迟早会被流放到北海道终老一生。”
康行很清楚这个事实,但他根本没兴趣过问员工之间的谣传。一旦内容对伸彦抱以同情,他只需一口气就能把这些臆测吹得不见踪影。
抵达乌拉尔休闲都市,康行在听完伸彦的简报后,伫立在将天地尽收眼底的窗边。原本游移于原始森林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大学的校园预定地。
“伸彦这项计划的缺点就在于成立这所大学,看来是大哥的遗传在作祟,企业家过分干涉教育事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由康行亲自指挥乌拉尔休闲都市的建设计划,也许会采取兴建全日本第一座赌场的构想,如此一来就不必考量季节的变化,真正实现终年开放的休闲都市型态。康行曾有好几次成功策动政客与官僚修改法律条款。
“董事长,您是否要让兴建大学的计划喊停呢?”
获准同席的宫村秘书这番话并非单纯的询问,而是出自于对掌权者的阿谀。
“住口,东堂企业一旦付诸行动,大学就必须如期完成,宫村,你该不会来到以为伸彦的失败所带来的仅限于他个人的耻辱吧。”
康行冰冷的目光拆穿了秘书的小人心态,宫村秘书感觉自己的背脊与腋下冷汗直冒,他只有猛叩头。
“对,对不起,请恕属下失言,属下日后必定谨言慎行,请董事长原谅。”
当堂复合企业的独裁者丝毫不理会秘书可怜兮兮的狼狈相,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侄儿伸彦的才干与野心上。原本应该成为东堂复合企业第三代继承人的伸彦到底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