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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我问谁!”
虽掩不住一脸的不悦,但这句话伸彦并没有吼出口,他还有伪装冷静的余力。
“再诡异的现象,都能找得到科学上的解释,没有必要为此大惊小怪,今晚大概要麻烦你们彻夜守候了,等天一亮就正式展开狩猎,将事情一并解决,到时只要准备好枪支集体行动应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股令人安定的气氛油然而生,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给与明确指示的救星。
当警方截获通报时天已经亮了,遗体上盖着白巾,惨案现场也被封锁起来以保持完整性,巡逻已经毫无必要,全部的人都回到值班室准备明天的狩猎事宜。
伸彦在留下各项指示后回到总经理时,却撞见意想不到的情景。叔父康行穿戴整齐,率领着一干秘书正在等候他。
“董事长,您有什么事吗?”
“我要回东京去了。”
“咦?您不是要待到明天,不,今天中午才离开吗?”
“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让你不好办事,而且我跟支仓已经约好,尽量在早上赶回去跟他讨论一些事情。”
东堂康行所提的支仓现任交通部政务次官,长久以来一只仰赖康行的鼻息,今后在观光、交通方面,他势必成为东堂集团的代言人。只不过讨论一事纯为借口,明眼人都看得出康行是在得知休闲都市内部所发生的怪事之后,打算先抽身而退。
“总而言之,就是要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来!”伸彦想到此,不仅怒火中烧。
前几天康行才斥责秘书发言不当:“不要以为受害的只有伸彦一人。”
但这次事件却又和乌拉尔休闲都市的计划毫无关联。假如伸彦为此出了什么差错,东堂复合企业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其实就算不除掉伸彦,东堂复合企业本身也有坏死的一天。
对康行而言,东堂复合企业此处的防卫组织目的在排除危险人物,以消极的角度来看,也兼具一石二鸟的利益。如果伸彦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因为这意味着乌拉尔休闲都市的伤口不至于扩散到致命的程度。
“真是遗憾。”
伸彦简短回应,但胸中的怒气却有如灼热、苦涩、黑不见底的咖啡一般沸腾着。叔父向来如此。平时或一帆风顺之际,他就摆出一幅独裁者的面孔,一旦出事就立刻见风转舵。
比方说,上次东堂复合企业位于东京的高级饭店,曾经发生过集体食物中毒的事件,饭店的声誉大跌,此时出席记者会当中谢罪的是饭店总经理,而董事长康行自始至终完全没有露面。
一星期后,在九州西海岸一带建设大型休闲都市的计划公开发表,俨然一位时值壮年的财经界巨头。而媒体方面也完全没有提及康行在这次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当中所应背负的管理责任。可见康行的统治触角已延伸到社会各个分野,而且康行这个巨人的外表与内在相距悬殊。
“立刻准备直升机,愈快愈好。”
“我明白了,硬被叫醒的驾驶员也真可怜。”
伸彦的语气似乎有意讽刺叔父。
“怎么?我要离开这里,你有意见?”
“不,没这回事……”
“要批评我之前,先找好退路再说,我不知道你对自己实力的评估如何,但你要是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的话,尽管另谋高就。”
伸彦的脑细胞开始燃烧,自我克制的紧箍咒随之断裂。
“董事长,请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什么……?”
“我针对的是董事长您的态度,而不是作法,难道您不明白吗?或者说,您是有意混为一谈?”
不等爆发的怒气冷却,康行立刻作出回应。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充满了冷冽的迫力。
“好狂妄的口气!伸彦,难不成现在我是犯人,而你是检察官吗?”
顿时伸彦明白自己踩到猛兽的尾巴了,他为自己的失控感到懊悔。一时的愤怒很可能会毁掉他十五年来处心积虑建构的计划,所以现在只有克制自己,凭借紧急的应变能力来渡过眼前的危机。号称绝对安全的休闲都市里竟会有人丧命,而死者并非游客,这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当务之急是要避免牺牲者再次出现,而不是在这里跟叔父逞口舌之能。
“属下失言,请董事长原谅。”
“……算了。”
这出人意料的宽容胸襟也许是出自康行的内疚,因为他的确是打算把责任推卸给伸彦,然后一走了之。
“相信你能克尽身为总经理的职责。”
这句话显得有点多余,伸彦并没有因而产生丝毫的感动,只是恭敬的行礼送叔父出门。
三十分钟后,直升机场上充满了一片黑暗与雾气、二十八个人与二十份的不安和恐惧。雪暂时停止了,但警卫们内心的风雪却愈来愈狂乱,他们要在这破晓时刻,目送秘密启程离去的董事长,心里实在有一百个不甘愿。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董事长要挑这个时候离开,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不平的抗议声来自一个持着上膛抢枪支的警卫,但也只有少数的同伴才听得见,突然,有人大喊:
“喂!那是什么?”
喊的人声音在颤抖。结果是引起一连串吞咽口水的声音,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直升机上。直升机在破晓的混浊白雾里犹如一张毫无美感的剪影,正当身裹高领大衣的东堂康行走向直升机时,只见好几道黑影群集而来。
康行的一只脚悬在离地五公分的地方动也不动,警卫们颤抖地举起枪支指向直升机。
“住手,笨蛋!这样会打伤人的!”
伸彦吼道,警卫们扣扳机的手指顿时变得僵硬,枪声还来不及出现便消失了。恐惧与狼狈屯积在咽喉,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此时直升机附近传来一阵惨叫声,但却被螺旋桨的巨响给打散。直升机开始企图逃往空中。不过飞到半空中便停止上升,因为黑影企图拖住机体。一时之间,上升与落下的力量相当。但在失去制衡的瞬间,直升机开始坠落。
爆炸声震动着整个雾气,黑烟不断涌现。
地上的雪飞卷成涡,热气夹杂着寒气扑打着人们的脸庞,就连向来胆大包天的康行也往后退了半步。火焰与黑烟飞舞着,升起一道夜幕。
“快拿灭火器来!”
伸彦边跑边大声指示,但只得到沉默的回应。随即,他的脚步也立即停止,因为他也发现了站在火焰之前蠢蠢欲动的黑影。那黄玉色的目光直射伸彦的脸孔,这个年轻的负责人甚至连吞口水的动作也忘了。而当这道黑影消失在浓雾之中,伸彦确定那是一个野狼的轮廓。
Ⅱ
“也就说,董事长目前无法立即离开乌拉尔休闲都市。”
伸彦特别强调这个事实,眉目之间也带着冷嘲热讽的波动。而康行的视线却只盯着一处不动。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思维,只映照着事实。
这是康行第一次亲耳听见“野狼”的咆哮,这个如同石头般坚强的男人,似乎也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宫村秘书则紧抓着公事包,瘫坐在一旁的雪地上。
“那……那应该不是雄吧?”
一个警卫喘着气问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会儿,东堂康行终于开始移动身体,他的视线划过众人,最后停在宫村秘书脸上。他冲着呆站在原地面如白纸的他高声怒斥:
“你还愣在那儿干吗?”
“是、是……”
“还不快去呼叫另一架直升机来!不管从东京或札幌都行,人速安排妥当,你以为我赐你秘书这个头衔是干什么用的?”
“是,属下立刻去办。”
宫村秘书跌跌撞撞地离去,伸彦对着他的背影投以冷冷的一瞥,然后望向康行的侧面。康行对身旁的侄儿视若无睹,将半个脸埋在高领大衣的襟头里。伸彦似乎可以看穿叔父内心的想法。
如果事情有了万一,东堂康行将联络北海道警局总部动员机动部队。对他而言,策动一小部分的政治力量就能解决事端,接下来再使用一小部分封住媒体的嘴。先把自己安置在安全的范围中,再从高处俯瞰伸彦为他收拾善后。
两个警卫再加上个直升机驾驶员,目前已经出现四名死者。在这之前,危及看来好像即将解除,结果反而陷入更深的泥沼、更深的瘴气之中。
另一方面,宫村秘书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折返。他在前往摩天大楼途中,与伸彦的秘书遇个正着,他心直口快地报告并不是个好消息。第一、部分游客在沉睡中惊醒,引起一阵骚动;第二、根据铁路局的速报得知货柜列车发生事故,铁道阻塞不通;第三、通往札幌的高速公路也因车祸停滞不前。
呻吟声此起彼落。
现实与非现实两方面同时刺激着人们的恐惧感。交通路线中断,造成孤立无援的恐惧;想象力也随着往坏处发展,让人不由得以悲观阴暗的笔调来描绘未来的光景。
“宫村,先不必急着叫直升机,伸彦,你跟我来。”
东堂康行完全掌握了人性本质的一面,当他打算提早由乌拉尔休闲都市抽身的计划失败时,他立刻走回摩天大楼并向侄儿下令道: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至少不能让电气系统遭到破坏,尽全力将光、热还有食物提供给所有人,在饥寒交迫的黑暗中容易引发恐慌,只要避免这一点,因应对策可以慢慢研究。”
伸彦不断点头,很惊讶叔父的精力竟然能够恢复得这么迅速。
“我想确认一下,电话通不通?外界电视与收音机的电波接收得到吗?”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完全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不管对方有什么企图,他并不避讳世人的耳目,如此一来,我们的窘况一旦曝光,东堂符合企业第二代与第三代接棒人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这句话令伸彦不仅一怔,于是抬头望着叔父。但他看到的是一张与温暖无缘的石头面具,嘴角还刻画着近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