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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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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夫人,朕给你看第二道圣旨。”皇甫朔声音淡然,手却是轻微摇晃,伸进了龙袍宽袖中。莹白而瘦骨嶙峋的双手,在我面前的棋盘上铺开明黄锦缎。“扶柳,记得吗?你欠朕一个大至性命的人情。现在朕就要你还债了。”
  终于,他们提出了要求。
  锦缎上的字圆润有力,像年轻的士兵,准备厮战一场。
  瑞安长公主学富五车,比肩男子。现特命瑞安长公主为大皇子太傅,教授课业。而朕深以为宫中方圆地小,不及民间学识丰富。所故,特准瑞安长公主带大皇子出宫游学,望三年之后,学业有成,堪以大任。
  瑞安长公主?太傅?我望着皇甫朔平静的表面,你还要给我多少头衔?
  浅浅摇头,换上无辜的眼神,我轻声道:“扶柳愚笨,还是不明所以。”
  皇甫朔逸出一声清淡笑声,像是嘲讽:“洛夫人惠质兰心,岂会不明白?既然夫人想要我们亲自把话挑明,那朕决不让夫人失望,一定说得通透。”
  好一招以退为进,看似我逼得皇甫朔不得不以实相告,可实话之后呢?我有拒绝的空间吗?现在不容退缩,我淡笑道:“扶柳洗耳恭听。”
  皇甫朔缓缓道来,节奏不快不慢,却自有一股威严:“夫人可晓得,朕为什么要代夫人受上毒蛇一咬?”
  “所谓一物换一物。”我回道。从那时你堂堂皇帝就开始算计我了,恰好的利用苏婉想毒我之际,故意引蛇咬你。我便欠下一个人情,而你需要我帮你做一件大事,危及性命的大事。
  皇甫朔悠闲笑起:“夫人说得很对。还有一个问题,朕为什么急于求成,要冒天大风险,想要一举铲除朝中党派?”
  我不惑摇头,这也是许多人不理解之处?皇甫朔隐忍了十年,谨慎沉稳,在朝政大事上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但是前年雷厉风行的削权大事的确操之过急了。
  皇甫朔黑漆般的眸子倏亮,笑声畅快:“因为朕想在有生之年做出一件大事,不枉此生!”笑声渐渐弱小,几乎不可闻。“三年前,朕目眩晕倒,太医把脉,诊出奇症,言无药可救,只能服药拖延五年。”皇甫朔说话间似乎心中雄心也在消退:“假如夫人处于此况,该如何办?”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假是我,亦这般。

  还债(五)

  我敛收笑意,极其认真地对答道:“皇上用心良苦,扶柳领会。他日少主即位,主弱而臣强,恐有梁翼弄权王莽篡位之忧。为保江山社稷,扶柳亦会冒险一搏,尽己余生之力,歼除朝中隐患之人,选忠心良臣辅弼幼主。”
  皇甫朔亦是全神贯注,听我讲完:“洛夫人,果真可称朕之知己。”随而叹气。“可叹,若朕当时不是心急,先联合大将军,专攻洛谦一党,怕是如今早已另外一番景象了。但圣人常言,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或许朕还可以补救的及时。”
  心里开始升起一股不安,我知道皇甫朔又要行动了,而且计划将我拉入其中。果真,皇甫朔继续道:“上次与夫人下棋,夫人言,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朕当时便有了这个补救计划,还望夫人大力援手啊。”
  我不自觉的抿了抿唇,牙咬得紧了。
  皇甫朔琉璃瞳一转,盯住我:“朕怕夫人不愿意,所以甘冒奇险,替夫人挡了蛇毒。也闻夫人最重情义,想来不会拒绝这救命恩人的请求吧?”
  “当然夫人也会认为这桩买卖不划算,朕是将死之人,中毒与否,皆无关紧要。可夫人应该明白中红冠金蛇之毒后的症状吧?”
  我曾在那日后,立即派密部调查红冠金蛇。我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被红冠金蛇咬伤之人,倘若侥幸不死,毒汁亦残留体内,终身不消。且十年之后,毒必再发,绝无可救。”
  皇甫朔惬意笑起,甚至还带有一点儿的赞许:“夫人博识,一字不差。是故,太医说,朕的寿命再减,只有一年余命。”
  陡然间,皇甫朔散发出如刀锋般锐利的气势,一字一顿,硬声道:“扶柳,你必须还朕的情!”
  随后,皇甫朔又平静一笑,拍手道:“其实,朕还有第三道圣旨。”
  应拍手之声,张德子捧出一个乌木圆筒,恭敬地放在了我与皇甫朔之间的棋盘上,亦压住了第二道圣旨。
  皇甫朔伸掌指向第三道圣旨,笑道:“朕也将此旨密封,三年之后方可打开。夫人可以猜出旨中内容吗?”
  乌木圆筒筒口也被白蜡封住。
  扶柳不敢妄加揣测圣意,与尚未出口,便轻叹一声,而后抬眸淡笑:“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生。大皇子三年学而有成,依祖制,年十八,祭太庙,分封为王,掌管洛阳千里。”
  “为何洛阳?”皇甫朔嘴角挂着笑。
  “洛阳,中原富饶之地,兵强马壮,钱粮充足,为挥师北伐长安最佳之地。皇上半月前因一桩贪污小案,处斩晋王,也不就是要他腾出晋王的位子,将洛阳纳入朝廷?”我话无余地,一语说破。
  皇甫朔大笑开,黑瞳闪烁有芒:“朕所托有人啊!”
  看着皇甫朔的欣朗笑颜,我的眉头已经打结,亦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扶柳将有辱皇命,不愿接旨!”
  站在一旁许久的哥,微恚道:“扶柳,岂能抗旨?”
  我目光坚决:“扶柳早说,一个时辰后,我自可出宫。”
  皇甫朔没有刚才的暴怒,反是胸有成竹的雅笑:“夫人之虑,朕亦想到。朕岂能因一己之私,彻底毁坏夫人的家庭?朕亦知,洛夫人绝不会与洛相为敌,即使性命相逼!所以朕只求三年时间,夫人保吾儿三年性命,将其推上晋王之位,至此以后与夫人再无牵连。日后,夫人助洛相镇压吾儿,亦无需留情。”
  哥亦长叹,怅然道:“三年之后,也不必夹在上官与洛谦之中,随你选择,上官家不再阻挠。”
  三年,三年,不与洛谦为敌,只需保留住上官家的火苗?
  不行的,三年太长,世事难料,我无法预计可能的后果,是洛谦的追杀成功?还是皇甫朔的希望之火燎遍中原?

  还债(六)

  不可测!我无奈闭眼,摇头,轻声道:“扶柳不堪重任。”
  周围的情绪瞬即降为冰点,我知道是我在无情地浇倒冷水。
  “扶柳,”柔若春风的唤声,我睁开双眼,是真妃:“真姐姐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你单独说。”
  真妃拉起我的手,带我进入她的淑房。
  暗香扑鼻而来,飘渺清香,却偏有混着丝丝冷气。
  真妃轻轻将门锁紧,转身面对我,涩涩苦笑:“你我同身为女子,只是我不争气,担不起这种大任。我若有你的心思,也不必为难与你。千般险阻万般难都冲我一个人来,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怕。可……”
  真妃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响,跪倒在我面前:“扶柳,我求求你了……”
  我咬牙不语,亦随之跪倒在地。
  可当我碰触到真妃的目光时,我知道我心里的一角在轰然倒塌,眼角湿润。
  泪如线断,真妃声音嘶哑:“扶柳,我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孩子平安。只要他们平安,什么王爷,什么皇帝都可以不做,天下可以舍,我的性命也可以舍。”
  “扶柳,答应真姐姐的最后一件事,好吗?让轩儿辕儿活下来!”
  真妃的眼睛像极了娘,蒙着江南水乡的潮冷雾气,彻骨的哀愁自脚底缭绕而起。上官真她不是高高站在皇宫的贵妃,也不是深爱着某个男人的痴心女子,只是单纯地,在做一个走投无路苦苦护犊的母亲。世上最伟大的一种人,母亲,我能回绝她深切的母爱吗?
  感觉我像是被吸进一池碧水,在不断地下沉,呼吸在急促,周围荡漾着髓绿波浪。溺在真妃的泪水中,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瞬间倒塌。
  我知道有一滴泪水正划过我的腮:“真姐姐,扶柳在此可以立誓,保证不让洛谦损伤两位皇子!”
  真妃轻轻摇头:“你能保证洛谦,他能保证苏婉吗?苏婉连你都想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两个儿子的。”
  原来温柔似水的真妃的目光也能磨成刀刃,脆薄而锋利。我现在匍匐在地的身影,在这种细小的刀锋中肢解,片片碎屑。
  惊醒,我拿什么来保证苏婉?一旦事成,她决不会斩草留根。
  而洛谦,这般心思算尽的人,会为皇甫轩与皇甫辕,与苏婉决裂吗?
  洛谦……苏婉……

  还债(七)

  一丝腥涩咽入喉,我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抬袖,先抹掉眼泪,再擦拭嘴角血丝。殷红的血融进眼泪,晕染在月白的锦缎上,似血溅雪地,花开般狰狞。
  心里告诉自己,扶柳,不靠天,不靠地,亦不靠洛谦,你一个人可以保护真妃的孩子,必须保护他们,仅仅为了绝望的母亲,保护三年。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锁紧的暗朱红门,长乐宫的阴郁冷香就此消散。
  我将背挺得极直,那是我给自己的信心。步伐沉稳,姿态却如平常娉婷,我径直走向皇甫朔,取过他身旁棋盘上的乌木圆筒,缓缓浅笑,举手托圆筒过头顶,清声道:“扶柳,谢主隆恩。”
  七重纱满幔被突然而至的狂风吹起,层层飞舞。
  殿上静谧窒息,皇甫朔笑起,极其缓慢,却又极其欣慰。
  同时,我听到了上官去疾的长长舒气声。
  “扶柳既已领旨,便要做该做之事。”随后,转身,背对皇甫朔,面对突起的狂风。风大,吹起我的垂地湘裙,一褶一褶恣意张扬。乌木圆筒却重若千斤,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手臂间。
  “扶柳,朕只能为你挡住追兵一月。”皇甫朔说得轻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郑重许诺。
  我开始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幽暗的长乐宫内殿。
  哥跟在我的后面,蜿蜒曲折行在雕凤柱间。
  “哥,你都已从边关撤回,那爹呢?”我的手指抚过光滑的乌木,木紧有致,散发沉沉凉意。
  明显的,上官去疾脚步一顿:“爹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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