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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王脸色倏变:“大伙儿当心,是五才参阵。”
洛文横刀挺立于阵中心,赞道:“好眼力。”
刀起剑落,瞬间就战成一团。
数十招过后,流苏的剑上已沾上一串血珠,猩红凝结,再也甩不掉了。
突得,眼前斜窜出一条汉子,他胸口手臂已被砍伤,伤口血肉翻卷。我心里堵闷,正要启唇,却发现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劝他放弃,还是鼓励他坚持?我只能苦涩一笑。
那汉子似被激怒,口中嗬嗬叫起,却不知说些什么。他踉跄提起手中鬼头刀,眼中凶光毕现,作势便要狂砍。身后流苏一声清叱,燕子转身,银剑追星赶月,直刺入汉子后心,而后手腕抖动,决绝地抽回了剑尖,也抽走了汉子的生命。
那汉子染血右手松开,沉重的鬼头刀砸地,激地沙石飞走。他双手捂心,眼珠凸出,面部狰狞,蹒跚向前移了两步,似勾魂使者冲我阴笑不止。
一阵毛骨悚然,我不禁向后连连退步,但怎奈何那张扭曲的脸紧追不舍。
汉子血口大张,红色黏液喷薄而出。
这时,一身的月白恰好挡住了我全部的目光,轻柔的光泽,就像江南的水色圆月。
汉子终于倒地不起,死了。洛谦也转身,白衫早已染上点点墨红,幽幽笑起:“柳本江南,是受不了塞北碧血黄沙的。”
清水墨香混着浓烈血腥荡开,异魅的气息包裹住了我的周身。
长叹息,我缓缓闭上双目,声轻如水,似哀怨:“可更受不了长安的腥风血雨。”
时间分秒难熬,许久,淡定的墨香渐行渐远。
流苏冷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可以启程了。”
我深吸数口气,方睁眼,径直地走进了青帷马车,根本就提不起足够的勇气,瞧一眼前方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
车内,流苏在身旁坐下,眉头锁起,沉声道:“内有腰牌,全是大内高手,但功夫却不是最好的。”
恍惚间,绯红的钢针就扎入我的脑海,那日竹林,洛谦已明确暗示,朔方之行前途凶险。我本就是想远离京城的,但又转念一想,倘若我执意留下呢?怕是不行的,洛谦说,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抽身不得。是啊,胜负尚未分,我仍旧还是上官家送与他的质子。
抚平流苏的眉,我淡淡笑道:“最好的大内高手还在官道上等着我们呢!”
店小二说得不错,半夜时分终赶到了关山城。
不及细细梳洗,我就倒在床上,和衣而睡了。
东方始泛白,整个客栈就被尖锐怪音惊醒。
“圣旨到,洛谦接旨。”
我胡乱盘起长发,匆匆赶至庭院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罪臣王安招供,丞相洛谦在位期间结党营私,任用小人,毁我朝纲。今已查明,罪证属实,贬洛谦为朔方司仓。钦此。”
“臣洛谦领旨。”
“哎哟,洛司仓可要将圣旨收好了,这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明黄锦缎了。”为首的太监将细嫩白手拈成兰花指状,小指翘得尤为厉害,直翻上了天,而后又掏出素丝绢帕,掩嘴笑道:“呵呵,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话,司仓不要见怪哟。”
这太监将司仓二字咬得极重,声音偏又妖锐,听起来极为不舒心。
洛谦和颜悦色道:“公公说的是实话。”
太监越发地得寸进尺了,张扬笑道:“大实话呀!我这个人从来就是心里藏不住话的,想什么说什么。”
洛谦微微笑意,却散着凌厉气焰:“不劳驾公公了,洛文,送客。”
太监惊悚一震,可又壮起胆子,道:“可不是?奴才们为了传旨,连夜赶路,一晚未曾合眼。”说罢瞟了洛谦一眼,头就软软低下,灰溜溜的离去。
我瞧着洛谦手中的圣旨,数月险景不由得涌入脑海,可是只怕以后更为凶险,毕竟要面对的是坐拥天下的皇帝,皇甫朔,这样一个高深的对手啊!
皇甫朔,当今的天子,也是鉴魂楼的买主!
他是想杀我的,因为我的存在造成了他最大的威胁,我是一根链条紧栓住了将军府与丞相府。但是如果我死在了丞相府,不仅可以毁了文武同盟,还能使得两股朝堂势力反目成仇。
所以他想尽方法要击碎链条,最终选择了鉴魂楼。
鉴魂楼素来杀人干净利落,若是失手,也决不会影响到深宫中的他。
真妃却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杀机,立即写密信想通知与我。可能是皇甫朔的突然闯入,真妃只能匆匆写下“小心”二字,就让张德子带出了宫。
上次我侥幸逃过一劫,皇甫朔如意算盘落空,同时也导致了昨夜的伏杀无法再请鉴魂楼。
因为鉴魂楼一个人只允许杀一次,只此一次机会。
所以皇甫朔无奈只能派出大内高手。
这个杀人计划也是细致谨慎的,可惜啊,这群太监做事粗糙,不懂掩饰,心急火燎地赶来,恰好暴露了皇甫朔的焦急、不安、忐忑的心态。
洛谦当权已久,在朝中必有势力,这盘根错节的、暗藏隐晦的联系,岂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斩断的?
皇甫朔担心忧虑,冒险行事,只为斩草除根!
假借山贼之名除掉洛谦,无疑是最好的计策。一来可以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丞相死于非命,而不是皇上之手,可保他仁名;二来,可以彻底地瓦解洛谦的势力,只要洛谦一死,这明里暗里依附于他的人,自然都散了。
皇甫朔料得洛谦谨慎,当走官道,可洛谦偏一反常态选择小路,致使伏兵设错。其实,若昨夜真走官道,依靠洛文及车夫们的实力,也能闯过,只是怕有几人要受伤了。
纵使伏击失败,皇甫朔也留有后招,就是这道再贬圣旨。上次将洛谦连贬五级,降为朔方太守,已使朝堂震惊。可这仍是不够的,太守虽是地方官员,却握有实权,倘若洛谦利用得当,还可死灰复燃重新掌权。既然杀洛谦不成,也只有再巧设名目,继续削权。
这皇宫斗争太过复杂,也够绝情,更为血腥。我叹出了声,眉也蹩起,昨夜激战恐怕也只是双方试探性的交锋而已,以后才会开始真正的对擂。这一路比我想像的危险,要厉害的多。
“后悔了吗?”洛谦抛下圣旨笑问,一如既往的微笑,温和,柔软。
可是你与上官家可曾为我留下一条回头路吗?没有,事情远没有结束,你我都抽不得身!我笑问:“何为司仓?”
“从七品,看守朔方官仓。”洛谦说得风轻云淡,似司仓与丞相官阶一致。一月之间,从权力巅峰的一品大员到官场底端的从七品司仓,洛谦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接受了。
我偏头,斜望着洛谦的黑瞳,似恒久的幽深,不起一丝涟漪,琢不透喜与怒。
他定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他日后也必有打算。我扬起唇,清甜笑道:“司仓,是一个悠闲的好差事。”
“嗯,”洛谦的笑意若有若无:“可皇帝却是个日理万机的位子。”
记得,那一日,西北冬日的阳光难得的炙热。
拒明珠
异闷的安静,一路上预料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发生,或许正如洛谦所说,皇甫朔是皇帝,他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心。
无论是何人造出来的事端,对他的皇位有了危险,就必须立即处理。他亦无暇理我们了。
穿越关山碍,通过玉门关,十二月初,终抵朔方。
办完公文交接,洛谦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朔方司仓,我们也在朔方官仓旁的粗陋小院住下。小院是前任司仓留下的,虽简朴,但也舒心。院内遍植白杨,直挺挺的,很有精神。可我更倾心于院后的一方池塘,初来那日,朔方下着细雪,水面上结起一层薄冰,透过晶莹,可见塘内碧水漾漾。池塘边尚有几株瘦竹,稀稀疏疏,单薄地紧。雪花洒在凋敝的竹叶上,更衬得叶边那抹藤黄益加通透。水不及江南清澈,竹不必碧波翠色,但就是硬生生地将人拉入了水墨之中。
在这里,日子过的暇逸,转眼年关将至。
我左手支腮,想了许久,才落下白子。棋势双方似乎在伯仲之间,但正因为胶着,错一步,满盘皆落数,所以才格外谨慎,考虑数面,方迟迟下子。
而后抬头,望向对面的洛谦,依旧是淡淡的笑颜,看不出这子我是下对了还是错了。
恰时,洛文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红帖,徐徐走进:“爷,朔方新任太守宋知海送来请帖,请爷与夫人岁守除夕。”
洛谦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略有停顿:“宋知海?何人?”
洛文回道:“宋知海两年前任琼州太守,无意间得罪了黄太师。爷当时为他说了两句话,保住了他的官职。”
洛谦眼露惑色,落子却是精确,取了我棋群中隐蔽的要害之地:“哦,宋知海,倒还真记不起他来了。”
我拨弄起盒子中的白棋来,果真贵人多忘事,他连名字一丝印象都没有,可人家却还把他当作救命恩人巴巴地供奉着,否则谁会来宴请前任的落魄丞相呢?
“扶柳,想去吗?”洛谦突得问我。
一子现杀机,堵了我半面棋,胜负已分,我浅笑道:“既然洛大人赢了,还是大人做决定吧。”
除夕夜,再次登上这高阶石台,恍如隔世。
朔方太守宋知海倒是热情,竟携夫人在门口相迎。
“洛大人肯屈尊到寒舍,使我宋府蓬荜生辉啊。”宋知海一口熟稔的寒暄。他唇上两撇胡须,下巴上还留有一撮精心修饰过的山羊胡子,面有威严,肚子却是微微隆起。
洛谦笑如春风:“宋太守如此缪赞,洛某人可不敢当。”
宋知海身后的夫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才上前道:“这位便是洛夫人吧?果真如传说中一般,天人之姿。”
我吟吟浅笑道:“不及宋夫人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