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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疾刮,卷起地上落叶,漂浮空中,形成无数哑黄漩涡。
洛谦却以极其轻柔的动作,转身面朝皇宫。大风吹鼓起他的白袍,展若白羽,枯损残叶就这样跌撞的穿过他如雪衣衫,漫天飞舞。“拖了大半年,终究是撑不住的。”
而后洛谦十指松张,随风拈起一片黄叶,同时,圣旨也坠落泥地。卷轴歪斜的滚开,一方朱砂红印跃然锦缎。风大,很快腐枯落叶就覆盖了圣旨,仅透出几点儿明黄。
“是树叶终归入黄土,强求不得。”洛谦忽的放开手中黄叶。叶飘零,入了黄土。
洛谦缓缓而行,踏过被落叶掩盖的圣旨:“洛文,府内全数铺上白绫吧。”
我亦缓缓而行,跟着洛谦,进了碧波翠竹林。
在一株翠竹前洛谦止住脚步,碧泓的竹节上盯着绯红钢针,针尖处已染成一团紫黑,恰似一滴干涸血泪。
洛谦回身,眸深如墨,微微笑道:“跟我到此,是想安慰?或是取得休书?”
我亦舒眉,浅浅笑道:“皆不为二者。府内下人几日前就遣走,可见洛大人早已料到今日结果,故扶柳也不必自作多情安慰大人,说上几句酸溜溜的假话。其次,我本就盼着离开京城是非之地,此时正好,倒也不急需这一纸休书。扶柳前来只是想替碧衫讨个人情,请洛大人将卖身契给她,也好让她落个自由身。”碧衫随我陪嫁入府,这卖身契也移到洛谦手中。
“嗯,今晚让洛文将卖身契给她。”
随后,洛谦幽幽念道:“昔日植柳,扶风江南;今朝移柳,怆然西北。边疆风沙侵人,可受得住?”
听得洛谦清声诵起哥留下的这句话,我不禁一怔,随即婉然笑道:“久闻塞外风情更胜长安景致,能亲眼一睹大漠黄沙的豪迈,扶柳荣幸之至。”
洛谦敛住笑意,盯着竹中的绯红钢针,突转话锋:“知道谁想要你的性命吗?”
“不知道。”我亦正色道。
洛谦回瞟我一眼:“难道大将军没说?”
我如实回道:“爹只说杀手是鉴魂楼的人,至于买主就无法得知了。不过我既命大逃过此劫,以后就无事了,因为鉴魂楼从不杀同一个人两次。”
鉴魂楼一直以来就是西华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从不透露买主身份,常可以杀人于无形,鲜有失手。可一旦失手,就决不再杀,传言鉴魂楼中之人都信命数,如果杀人不成,就表明此人命不该绝,不可再动杀机了。
“哦,是真不知道买主?还是不敢说出呢?”洛谦挑眉反问。
我神色如常,懒懒笑道:“扶柳卑微,犯忌讳的事不敢出口。”
洛谦嘴角逸出一丝嘲讽:“他可以雇杀手行凶,我们就不能说说他的名字?”
“何必逞口舌之快,丢了性命?”我淡然道。
“将帅世家上官一族也会怕?”洛谦笑得有些狂魅。
我不由地轻皱眉心:“上官家若是懂得害怕,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都不能抽身,所以……”洛谦忽的幽叹:“准备一下,明早离京。”
洛谦离去,仅留我一人在竹林,盯着涂有落红梅的钢针,怔然长久。
晚上,我将卖身契递与碧衫。碧衫自是哭着不依,说是要陪我去朔方。我轻抹去碧衫的眼泪,叹道:“碧衫,最爱你的父母兄弟,他们都在长安。父母在,不远行,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赶快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免得一天到晚黏着我,害得我为你操心。”
碧衫眼角尚挂着泪珠,嗔道:“小姐,又胡说了。”
我笑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日后若遇到困难,就拿着信去找汇通钱庄的当家,她定会帮你的。”
碧衫不免又一番落泪。
遇杀
天朔八年,十月二十,长安,风大起,残叶浮空。
两辆青帷小车停在相府门口。车粗简,马却是极是神骏,黑鬃乌蹄,膘肥体壮。几个零散下人正在搬运行李,陈旧的棕木箱子在灰蒙蒙的天地中缓慢移动着,更添萧杀。
我站在府口的汉玉高阶上,倚着冰冷威武石狮,斜眼俯览着这一切。
一抹苍白笑意漫上我的脸,昔日全倾朝野的丞相离京,全长安竟无一人相送,人间冷暖官场炎凉怕就是如此了。
洛谦倒是清爽,脱下繁复官袍,换上一身简逸白衫,反更显风流。
人极少,很快便启程了。
两辆车,洛谦与洛文,我与流苏,各占了一辆。每辆车配上两名车把式。
一行八人就在淡冷的朝阳中驶出了崇武门,远离长安。
迢迢西行,却也安静,各地方官员好像都不识得前任丞相,月余之久,并无一人前来拜访。
进入西北,城镇渐少,处处荒凉。
一日正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家小茶馆打尖。
可能是道上客人少,店小二很是无聊地趴在柜台,数着小碟中的花生米。
洛文上前询问道:“小二哥,打听件事,从这里到关山城还需要多少时辰?”
店小二麻利地倒起茶水来:“依客官的脚程,估计最快也要第二天清早才能到关山城。”
洛文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店小二手中:“可有什么近路吗?最好今晚就能抵达,我家夫人熬不得夜。”
店小二乐呵呵地将银子揣入怀里,伸手指着前方岔道:“倒是有一条小路,从岔口向右拐,可以在半夜赶到关山城。只是最近这路上不安宁,有个山大王拦路抢劫,还杀了好几个人呢!我劝一句,客官们还是走官道安全些。”
“不对。”洛谦眯眼眺望西北,沉声打断店小二:“今晚官道可要比小路凶险千万倍。”
店小二忙摇头:“客官,你听错了,是小路上出了强盗。”
洛谦从容淡笑,扔出一锭银子:“你又错了,强盗只劫钱财从不杀人,所以并不可怕。”
店小二忙乱地接住银子,随即哀叹,目露同情之色:“怪人!”然后转身,对洛文私语道:“你家老爷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啊!”说罢又连连摇头离去。
洛文黑脸更黑,但仍恭敬道:“爷,今晚要准备些什么?”
洛谦烫上一壶清酒,自斟半杯,微抿小口,尔后目光似醉漫离,瞧着洛文,雅笑道:“洛文,仍不明白吗?”
洛文头垂得更低:“小人愚昧,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原委。”
“在去朔方的路上,如果是你会选哪里下手?”
“关山碍,是从关山城通向西北诸关的唯一通道。羊肠小道,两旁高丈悬崖,为伏击的最佳地点。”
“是啊!世人都这般认为。洛文,你有几分把握能过关山碍?”
“爷,倘若准备充足,小人有九层把握可过关山碍。”
“怕是十足的信心吧!所以如果是我就会选择今晚下手。人人都认定是关山碍,那在抵到关山城的前天,精神肯定是最为放松的,因为大战还在后面。”
“他料定我素来谨慎,听闻小路有强盗,必会走官道,所以今晚官道凶险重重。洛文,记住,攻其不备才是上策啊!”洛谦持杯之手突然松开,粗瓷酒杯落在桌上,杯却未碎,只是顺着桌沿缓缓滚动,泼了一桌的酒。
顿时,酒香溢屋。
洛谦像是被酒熏醉,双眼朦胧,游离点点,声音却是清澈无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不过,假亦真来实为虚!”
草草用完午饭,便登上马车,拐向右边小路,匆匆赶去关山城。
夕阳落山,不毛之地陡起阵阵阴风,直吹得车帘翻飞,猎猎作响。
窗外渐渐阴沉,几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体了。
见周围冥深,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快,我叹气轻声道:“流苏,我有些心神不宁,入夜后小心点。”
流苏略疑惑:“相爷料错了?”
“很对。只是想动手之人恐怕也不敢肯定我们会走哪条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伏在每条路上。”我拉扯住车帘,幽幽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预感而已。”
入夜后愈发地安静了,只听得到车轱辘闷厚的压地声。
忽地马车停下了,我心头蓦然一紧,手向前探去,抓住了流苏的手腕。
车外响起雷鸣般的粗壮叫嚣声:“今日你猛虎寨的爷爷们在此,还不乖乖的将钱财交出。否则惹恼老子,可要叫你们个个缺胳膊断腿的。”随后一阵乱通哄笑,声震树摇,颇有气势。
车帘被挑起,车夫道:“请夫人下车,以免待会儿不小心伤了马,惊到夫人。”
我依言与流苏一同下车。是夜,寒气侵身,弦月偏沉,晦暗无光,当真倒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借着车顶上挂吊灯笼的昏昏烛光,我抬眸向前凝望,依稀见得二十多名健壮汉子挡在路中央。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壮汉,肩上抗着一把明晃晃的大斧,想来就是所谓的山大王。他也瞧着我与流苏,嘿嘿笑起:“爷儿们今天运气好,竟有两个漂亮的小娘子,抢了回去做压寨夫人正好。”
他身后的一群莽汉跟着哄哄大笑。
流苏哪受得这般挑衅,柳眉倒竖,拔出腰间软剑,疾刺向那山大王的心窝。
山大王并不为意,仍旧啧啧笑道:“好个泼辣婆娘!不过老子就喜欢这股子辣劲,够味!”
流苏薄唇抿得几乎不见,手腕急抖,剑快如电,削落了山大王半边眉毛。山大王顿时痛得嗷嗷大叫,将银斧挥得如流星,一丈之内不得近人:“臭婆娘!兄弟们,给爷上啊!”
后面二十多的汉子应声而动,纷纷亮出兵刃,直砍奔来。
洛文立即低喝一声:“操家伙!”
四名车夫快速从车底抽出长刀,提起掠起,占据四方。
山大王脸色倏变:“大伙儿当心,是五才参阵。”
洛文横刀挺立于阵中心,赞道:“好眼力。”
刀起剑落,瞬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