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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坐不住,所以我一方面祝贺阿男个人的成功,另一方面告诫社会特别是年轻人冷静。
龙向光讲完了,还拍了拍我的腿以示安慰。
往下的过程无须一一道来。有支持的表扬的,一个女大学生还站起来念了我诗集中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也让我有机会表达观点。
一个秃顶的中文系教授故作宽和地念了我诗集的前言后记,指出几处文法不通的硬伤,结论是宁肯写得慢些也要写得好些,搞艺术认真二字最重要。他还转过头笑着对我逻辑严密地说明:你的诗怎么荒诞跳跃我们无须规范,可前言后记的说明文字总要符合语法,有些错误就是中学生也不能允许的。
也有大学生问我拜伦雪莱的生卒年月和代表作是什么,对他们有何评价?我只能说我不了解对他们没什么评价。
据后来看电视的朋友说,我那阴冷的表情很酷。
但我知道那时我已周身是汗。
身材矮胖精力过人的卢副主编仰着麻子脸像抵挡洪水一样保卫我,也难以不让我受辱。
居然还有一个大嫂模样的女大学生站起来说:我今天带来了你的诗集,但我不是让你签名的,我是想举例说明你的诗其实是粗制滥造毫无诗意的长短句。我明明记得刚进演播厅时她和一群大学生拥过来想让我签名。人要随起大流来真很可怕。我想到几十年前让我姥爷跳河的那场“文化大革命”了。
我开始阴着脸一言不发。
八 一双手阴险地悬在我的后脑勺上
你们看,我那被众人说酷的直播节目就是这样酷出来的。
人在世上的行为艺术常常很难预先策划,应了一句古话“人谋不及鬼谋人算不及天算”。我在一片屠杀中束手无策的沉默成了最绝的行为艺术。我不知道哪个直播节目的主角能像我这样面对提问连“无可奉告”四个字都不说。
当然,有关我这个酷的酷评无论是捧是骂都是后来才听到的。
节目一完,灯光懈了人们纷纷散场告别时,我感到被众人羞辱完的孤立。卢副主编矮胖地出现在我身边,摇晃着我的胳膊像是摇撼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她安慰道:这样围剿一顿比吹捧更好,恶炒比捧炒有时更让书畅销。
那个刁难我文法的中文系教授这会儿秃着顶笑呵呵拍起我肩膀来,说他的挑剔可能属于对作者的过苛要求,因为希望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龙向光一边忙着和围拢他的几个年轻人高谈阔论,一边很照顾地拍了我几次胳膊。看到我漠然站在一边,便更亲热地拍起我的肩膀来大有搂住我的意向。有人正问到他阿男会不会被吸收入会。我们那个文化大院其实就是一个说来好听的机构文化联合会,做它的会员必须是写书画画唱歌演戏有一定成就的人。龙向光是联合会主席。他抚摸着我的肩膀回答他们:这个条件还不成熟,不过我们将来可以考虑。
我闻到了这位联合会主席身体发出的烘热气味。
这是我和这位父亲嫌疑人最贴近的一次。
那个大嫂模样的女大学生看着我这边有点冷落又有点热闹,很拿劲儿又有点迟疑地走了过来。她举起我的诗集说:还是请你签个名吧。我享受不起她的屈尊就下,依然用沉默作了回答。她讪讪地放下手又挺饶舌地解说了一番,想缓和关系。
我听任我的五脏六腑消化她的老于世故。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大学生们从我身边走过时有种漠不关心的冷淡。似乎看了一个很上当的演出,对使他们上当的骗子不屑一看。
我要走。高倩忙于应酬又一再拉住不让我走,说还有话要和我谈。
高倩比阎阿囡大不了一岁半岁,可显得颇为老练。这是个有明星味的学生,又是个学生样的明星。在银屏亮相不久就得男女老少青睐。
可我对她此刻的表演颇为愤世嫉俗。
她不停地握手,不停地说笑,不停地和来宾告别。她龙老师长龙老师短地扶着龙向光的胳膊将他送出直播厅,也用同样的动作将几个中文系教授一一送出大门。她的笑脸奉承给了每一个人。有人走得快,她还专门追上去从背后扶送一下,表现出对前辈的足够尊重。就是和一群群大学生告别时也赔着始终不懈的灿烂笑脸,签名握手答问忙得不可开交。
我因为自己的冷落而尤其憎恶她的喧闹。
但我只要一挪步,她就从应酬不过来的人群中过来拉住我。
我不得不佩服她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终于人都走了,高倩跑过来抓住我说:你今天舌战群儒够棒的。我冷着脸拒绝了她虚伪的奉承和安慰。高倩脸上迎来送往的笑容这才褪尽,换了一副亲切直率的表情说:今天这个龙大人我真是请错了,我使劲想把场扭转过来可是收效甚微。她停了停又说:我还一直以为龙向光对你不错呢。
我没说什么。
被龙向光捅一刀子,我不单有敌视还感到一种被家长抛弃的屈辱。这真可耻。我极力在冷酷的表情中扩大自己的仇恨来扑灭这可耻的屈辱。
多少年前暖过我小脑袋的大手,现在阴险虚伪地悬在后脑勺上。
高倩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说:他写了几十年诗被你一下盖了,肯定不平衡。我爸爸就说,现在很多人嫉妒你嫉妒得要死。
他那向着光明放声歌唱叫什么屁诗?我嘴里不屑地说着,心里却更乱了套。我想到高倩的爸爸就是高勇,我第一次和她贴得这样近。初中时我们也是同班同学,她曾是我少年恋的对象之一。今天被她挽着,我的胳膊甚至碰到了她的胸脯。她父亲熏人的狐臭传到她这儿变成一种不坏的女人气息和化妆品的气味混在一起熏陶着我。
我又在想一个尖锐的问题:她的父亲是不是造我的畜生?
刚走下电视台大楼台阶,高倩忽然放下我的胳膊说等等,一路小跑去迎一个刚从小轿车里钻出来的戴黑边眼镜的男人。她说笑着扶着那个男人走过来。一看年纪就知道一头黑发是染的的男人很随便地冲我点点头,就走上台阶进了大门。高倩陪他进了门又出来,笑容还没褪尽对我说:这是我们台长。
不等我的毒心毒肝毒肺消化这一幕,又一辆小轿车关门声很响地走出来一个油光光的中年男人。这一位我见过面人称金胖子,是高倩这个节目的制片人。高倩与他是搭档,对他就不需要扶胳膊的奉承。金胖子将车钥匙交给高倩说:你要用车你开吧。又将几张报纸递给我说:看,冲你来的。
我一看那些标题,都龇牙咧嘴和我阿男过不去。
金胖子一边问高倩今天直播节目做得如何,一边彼此交待些十分生活化的琐事。这让我十分怀疑她和这个有老婆男人的关系。金胖子最后对我说:报纸你拿去看吧。挺光荣的。我想找人啐还没人啐我呢。
我拿着报纸回家,细看才发现里边有龙向光关于阿男现象的答记者问。
他是早已向我开刀了。
九 上帝注定要让故事因素更稠密
我想搞阿男的报复却把自己搞糊涂了,不知故事往下怎么讲。
我该正面讲讲我的母亲田岚了。我一直在回避她。
她二十多年前能发生那么多故事其实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她的模样确实出众。据说她从小就长得像连环画上的林黛玉又像宝钗还像袭人,是男人眼里十全十美的小美人。年轻时瘦一些,到农村插了几年队被五谷杂粮一催,再回城就苗条而丰满恰到好处了。看她那时的照片,不能不惊叹是造物主神奇的作品。这才有了阎王殿里的笑声不顾身家性命的下功夫。也才有了新婚娶了老婆的高勇穷追不舍。又有了龙向光乘人之危的捡便宜。
后来不知是被高勇搞丢了魂,还是二十七八要结婚着了慌,还是病态的性亢奋,这个叫做田岚的女人又接连有了很多次确凿的或者不确凿的相好男人。
说得公允一点,多情的禀性使她很容易陷入男人的漩涡。
在写这段文字前我很少正视她的本性,甚至不愿正视她的模样。
我只想确认谁是造我的畜生,才特别观察她对那些父亲嫌疑人的态度。莫非她那年头真的神志恍惚不知我的父亲是谁?
待到我大了,田岚也安静了,在文化大院的图书资料室做个默默无闻的管理员。
人老花黄没人纠缠了,便很麻木又很勤恳地工作。偶尔写一两篇短短的民间故事登在刊物的边角,算是填了她的寂寞。我并不觉得她多爱我。她日复一日照章办事地抚养我似乎把我当做填补寂寞无底洞的更有效体积。当我这个小家伙躺到床上不动弹之后,她黑夜里辗转翻身仰望天花板的发呆目光让我后来写出那样的歌谣:古时守节的女人半夜将半贯铜钱洒落在地,黑暗中一个个摸起来摸到天亮也便又修了一夜贞操。
算过命,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电视直播节目是周日的下午,她去资料室一边整理图书资料一边就看了电视。资料室里除了查资料的阿囡,还有一群周日例行打牌的男女。直播开始时高勇也来了,他和阿囡佯装无意的相遇不过让人心明眼亮地猜到阿囡又在跟屁虫一样为他效劳。高勇进门时当然对所有人都点头致意。田岚似乎麻木不仁听之任之,可能早把高勇和阿囡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
一群人见田岚打开电视放出节目,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和玩耍瞪起眼看。高勇的女儿高倩是主持人,田岚的儿子阿男是主角,文化大院的龙大人是头号嘉宾,这自然抓住了满资料室的人。
高勇虽然早知此事,及至看到我坐在新闻卖点上,也止不住眯眼咽唾沫心酸火辣。
阿囡看到高勇的女儿高倩那般风光又看到阿男与高倩风光相对,脸上也有些复杂。她不时回头看看高勇,见他优越自信从容坦然,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