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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下岗工人因偷窃猪饲料被公安抓了。审讯之后才知道,这位工人一家几口好多天没开锅了,他偷猪饲料不是拿去喂猪,而是供家人充饥。听了这个故事,我背膛发凉,默然无语。事后,同一位官员一块吃饭,我说起这事,这位官员一脸漠然,说,这种事发生好多次了。他那意思,似乎是我好没见识,大惊小怪。我的脸居然不争气,红了起来,很是尴尬,好像我真的不识趣,坏了大家的雅兴。
有位旧时同事,在家乡做领导。有回见面,叙旧之后,老同事就感慨如今基层工作难做,老百姓不听话,特别是农民,被上面的政策惯坏了,动不动就搬着上级文件上访去了。我说,老百姓不怕政府、不怕领导了,可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啊。这位老同事听罢愕然,几乎怀疑我是不良分子了。我哑然失笑,端了茶杯,扬手道,讲点别的吧,讲点别的吧。此等情状,不讲点别的,我又能讲什么呢?
维娜看完文章,人就怔怔的,就像灵魂出了窍,说:〃可真像。〃
陆陀听着不明白,问:〃你说什么?〃
维娜红了脸,忙摇摇头,说:〃没有哩。我是说,你总是想些大事。别人都看得平常的事,你一看就有问题了。〃
陆陀说:〃有人说我爱钻牛角尖。上次在你家看电视,见着电视里那帮记者砍树,我心里堵得慌。当时你问我叹什么气,我不好意思说,怕你笑我迂。〃
维娜注视着他,眼睛水汪汪的,说:〃其实这就是你卓尔不群的地方。说真的,我很敬重你,你是个很高尚的人。〃
陆陀笑了起来,说:〃维娜,这是个没法一本正经的社会了,很严肃地评价一个人,听着几乎可笑。但是,听你这么说我,我很感动。谢谢你,维娜。〃
维娜听着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岔开话题,说:〃这样的阳光,应到郊外走走。〃
陆陀说:〃你哪天想去,叫上我,陪你去。〃
〃好的,哪天我俩钓鱼去。〃维娜说着又低了头,〃昨天晚上,我很失态吧?〃
陆陀说:〃没有啊。只是我有点紧张,担心你若是吐了,或是头痛了,不知拿你怎么办。〃
维娜说:〃还要怎么办?你扔下我不管就得了。〃
陆陀说:〃你就把我看成这样了?还好,你醉也醉得可爱,很安静,只时不时说句胡话。〃
〃我说胡话?没说什么不堪的话吧?〃维娜就像受了惊吓,紧张地望着陆陀。
陆陀说:〃你没说什么,真没说什么。不过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伤身子啊。〃
维娜抬眼望着陆陀,目光幽幽的,说:〃有的时候,真想喝酒。〃
〃通常是什么时候?〃
〃很高兴的时候,或是很难过的时候。〃
陆陀怕她一个人喝酒危险,便玩笑道:〃我也馋你的酒喝。你要是一个人喝酒,叫上我吧。〃
维娜点头笑笑,突然问道:〃我昨晚胡说了些什么?你告诉我一句吧。〃
陆陀说:〃你说的那些话颠三倒四,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是看着急,想让你快些清醒过来。〃
维娜不说话了,静静地品茶,望着大理石桌面上的山水图案出神。只要她不说话,陆陀多半不吱声的。他最初老怕尴尬,总搜肠刮肚找点儿什么来说说。现在他这么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自然而惬意。陆陀有种无法明白表述的感觉,似乎维娜身上有某种足可慑服他的气质,他渐渐被这种不名物质统率着、奴役着。他心甘情愿受她驱驶,听她召唤,而她又是极温柔的。
第十一章维娜与郭浩然
正月初一,郑秋轮突然跑到维娜家里来了。他一把抱住维娜,脸铁青的。戴倩、李龙同几位知青也来了。大家都说不出什么话,男知青就黑着脸,女知青就抹眼泪。郑秋轮将几位男知青叫到一边,商量一阵,进来叫维娜爸爸出去了。爸爸已不像人样了,胡子长长的,面色黑得发紫。
爸爸同郑秋轮、李龙他们几位男知青出门去了,留下戴倩她们陪着维娜。维娜知道,男人们料理妈妈和姐姐的后事去了。
天天有人来看望维娜,都是她的同学和场里知青。那些知青伙伴平时同维娜关系好像并不怎么样。短短几天寒假,离开了农场,好像人都变了个样儿。郑秋轮每天一大早就来了,总要等到深夜才回去。
正月初六,维娜又要赶回农场。爸爸也是这天走。维娜往北走,爸爸往南走。郑秋轮早早的赶到维娜家里,接她去火车站。爸爸也同他们一道出门。家门被关上了,里面已空无一人。维娜呜呜哭了起来。爸爸也哭了,抬起衣袖揩眼泪。
走在校园里,维娜和爸爸谁也没哭。有人朝他们指指点点。他们也不同谁打招呼,昂着头走路。到了火车站,很多知青早到了。他们远远的同她点头打招呼。郑秋轮让维娜和爸爸等着,他跑去买车票。
爸爸背着个背包,里面乱七八糟,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维娜几乎是空着手,只提了个小袋,里面装着妈妈给她新做的衣裳。那是件水红色碎花罩衣,当时很少有女孩敢穿这么艳的衣服。姐姐已经穿着那件衣远行了。
爸爸坐的车先走。眼看着时间到了,爸爸拍着维娜的肩,说:〃娜儿,爸爸只有你了。〃
维娜终于忍不住了,扑进爸爸怀里,哭了起来。爸爸撩着维娜的头发,说:〃娜儿,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给爸爸写信。爸爸有时间,就来看你。〃
维娜没法送爸爸去站台。爸爸不停地回头张望,被混乱的人群挤得抬了起来。爸爸被潮水般的人流拥挤着抬了进去,眨眼就不见了。爸爸五十六岁了,已是一个老人。
爸爸上车没多久,维娜他们坐的那次车也到了。火车上人并不多,上车差不多都可以找到座位。维娜和郑秋轮刚坐下,李龙和几位男知青过来了。都是别的农场的,是郑秋轮常带她去见的那些朋友。李龙想把座位换到一块儿,一个一个去同人家说,请他们帮忙。没费多少口舌,坐在维娜周围的都是郑秋轮的朋友了。李龙只在维娜面前腼腆,办事很干练的。坐下片刻,李龙又站起来,说:〃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李龙提着一大包吃的回来了,有花生瓜子,有糖,有柑桔,还有乡下那种用油炸得香脆的红薯条。朋友们欢呼起来,却谁也不先动手吃。他们想让维娜先吃。维娜本没胃口,也只得抓了几根红薯条。
郑秋轮问:〃哪里弄来的?〃
李龙笑道:〃这是战时共产主义,征集来的。〃
维娜也没了任何顾忌,伏在郑秋轮怀里。她同郑秋轮这些朋友在一起,很自在,很温暖。北湖农场的知青从跟前走过,见郑秋轮搂着维娜,到底有些诧异。维娜并不躲闪,依然将头紧紧贴着郑秋轮的胸口。郑秋轮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和朋友们说话。他胸腔里的轰鸣声震得她耳朵嗡嗡响。她闭着眼睛,感觉他的胸膛就像一座深深的山谷,有只猛虎盘踞在那里,正在怒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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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农场,雪还没有融化,没什么农活可干。便天天政治学习,听了大会报告,就是营里开会,然后连队开会。当时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政治,多年以后维娜什么都记不得了。政治真是可笑的玩意儿。
维娜本猜着郭浩然会雷霆大怒的,却平安无事。他没有找郑秋轮麻烦,也没有给维娜脸色看。只是对维娜说:〃你家里的事我知道了。〃
可能有人同他说了,他就不好太做得出了。他也没有同维娜说半句安慰话,他语汇里没有相关的词。他能说句〃你家里的事我知道了〃,就算很有人情味了。
大约过了两个月平静的日子,郭浩然有天到维娜办公室说:〃我俩要好好谈谈。〃
维娜说:〃你谈吧。〃
郭浩然说:〃你应明白我俩是什么关系。〃
维娜说:〃是同事关系,是上下级关系。〃
郭浩然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维娜说:〃未婚妻不是法定关系。〃
郭浩然说:〃怎么,你反悔了?〃
维娜眼睛红着,几乎怒吼着,说:〃你自己也清楚,我是被逼的。你别逼人太甚了,不然……〃
维娜话没说完,郭浩然冷笑道:〃你也敢杀人?〃
〃你是个畜生!〃维娜被敫怒了,猛地站起来。
维娜手紧紧抓着椅子靠背。心想只要他动手打人,她就抡着椅子砸过去。
郭浩然恼羞成怒,眼睛血红的,却没有动手,只瞪她一会儿,摔门走了。
郑秋轮马上遭到了报复,被定为重点改造对象。这是北湖农场的土政策,郭浩然发明的。他将那些政治上有污点的,调皮捣蛋的,得罪了领导的,定为重点改造对象,集中由场里派工。这些人并不多,全场二十多个。他们出工打破了营和连队界限,哪里有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就让他们去干。他们是事实上的苦役犯。
维娜仍是天天去找郑秋轮,邀他出去散步。她老带他往蔡婆婆家跑,总盼着蔡婆婆不在家,好同他独自呆在那里。她一直很后悔,那个雪夜,为什么没有把身子给了他。只要碰着蔡婆婆家没人,她一定要让郑秋轮搂着美美地睡上一觉。她会要他,她会求他要她。
蔡婆婆是很难出门一次的,初春的天气还很冷。维娜同郑秋轮每次都陪老人家坐坐,听她说那死去的男人,说湖面上夜夜哀号的亡魂鸟。
郑秋轮一天天瘦了,眼珠子往里抠,样子有些吓人。维娜觉得这都是她的罪孽!她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最后只好背着郑秋轮,去向郭浩然求情。
〃你得答应我不再同郑秋轮往来。〃郭浩然逼视着维娜。
维娜低头哭着,答应了。
郑秋轮马上被调回连队。维娜不同郑秋轮往来了,她最终都未能让他搂着睡上一觉。
有天下午,维娜见蔡婆婆拄着拐杖出门了,估计不会马上回来。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想约郑秋轮去蔡婆婆家。郑秋轮出工还没回来,维娜站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