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长大了,从此将长成一条真正的草原狼。陈阵深感欣慰。
然而,随着小狼的嗥声一声比一声熟练、高亢、嘹亮,陈阵的心像被小狼爪抓了一下,突然揪紧了。偷来的锣敲不得,可是偷来和偷养的小狼却自己大张旗鼓地“敲打”起来了,唯恐草原上的人狗狼不知道它的存在。陈阵暗暗叫苦:我的小祖宗,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狗想打死你?有多少母狼想抢你回去?你为了躲避人挖了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你这一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这不是自杀吗?陈阵转念一想,又突然意识到,小狼不顾生命危险,冒死高嗥,肯定是它想让它的妈妈爸爸来救它。它发出自己的声音以后,立刻本能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它不是一条“汪汪”叫的狗,而是野外游荡长嗥的那些“黑影”的其中一员。荒野的呼唤在呼唤荒野,小狼天性属于荒野。陈阵出了一身冷汗,感到了来自人群和狼群两方面的巨大压力。
小狼突然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发出音量最大的狼嗥。
对于小狼的长嗥,陈阵以及草原上的人群、狗群和远处的狼群,最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小狼给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仓促中,仍是狼群的反应最快,当小狼发出第三声第四声娇嫩悠长的嗥声时,三面大山的狼群刹那间静寂无声,有的狼“欧……”的尾音还没有拖足拖够,就戛然而止,把剩下的嗥声吞回狼肚。
陈阵猜想,在人的营盘传出标准的狼嗥声,这是所有草原上的狼王、老狼、头狼和母狼闻所未闻的事情。陈阵可以想象狼们的吃惊程度,狼们可能想:难道是一条不听命令的小狼擅自闯进人的营盘了?那也不对啊,小狼误入营盘,按常理它马上会被恶狗猛犬撕碎。可是为什么听不到小狼的惨叫呢?而且小狼居然还安全愉快地嗥个没完。
那么难道不是小狼,而是一条会学狼嗥的小狗?陈阵试着按照狼的逻辑进一步推测。可老狼头狼们从来没听到过能发出如此精确、只有狼所独有的嗥声的狗叫。那么难道是人养了一条小狼?可草原上自古到今只有狼养人,而从没有人养狼的事情。就算是人养了条小狼,这是谁家的狼崽呢?在春天,人和狗掏了不少狼窝的狼崽,可那时狼崽还不会嗥,母狼们也听不出这条小狼是谁家的孩子。
狼群肯定是懵了慌了和糊涂了。陈阵估摸,此刻狼们正大眼瞪小眼,谁也发不出声音来。一个来自北京的知青违反草原天条的莽撞行为,使老狼头狼们全傻了眼。但是,狼群迟早会听出这是一条真的狼。那些春天丧子的母狼,也肯定会草原烈火般地燃起寻子夺子的一线希望。小狼突如其来的自我暴露,使陈阵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突现眼前。
草原上第二批对小狼的嗥声做出反应的,是大队的狗群。刚刚开始休息的狗群听到营盘内部传出狼嗥声,吃惊不校狗们判断准是狼群趁人狗疲乏,突袭了一家的羊群,于是全队的狗群突然集体狂吠起来,它们好像有愧于自己的职责,全都以这一夜最凶猛疯狂的劲头吼叫,把接近凌晨的草原吼得个天翻地覆。狗群准备拼死一战,并警报主人们,狼群正在发动全面进攻,赶快持枪应战。
草原上反应最迟钝的却是人,绝大部分下夜的女人都累困得睡着了,没有听到小狼的长嗥,她们是被极为反常和猛烈的狗叫声惊醒的。近处远处各家女人尖厉的嗓音又响起来了,无数手电的光柱扫向天空和山坡。谁也没想到在蚊群大规模出动之前,狼群竟提前进攻了。
陈阵被全队狗群震天的声浪吓懵了头,这都是他惹的祸。他不知道天亮以后怎样面对全大队的指责。他真怕一群牧民冲到他家把小狼抛上腾格里。可是小狼还在嗥个不停,它快乐得像是在过成人节。小狼毫无收场的意思,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又兴冲冲地长嗥起来。天色已褪去深黑,不下夜的女人们就要起来挤奶,陈阵急得一把搂住小狼,又用左手狠狠握住小狼的长嘴巴,强行制止它发声。小狼哪里受过这等欺负,立即拼出全身力气,狂暴挣扎。小狼已是一条半大的狼了,陈阵没想到小狼的力气那么大,他一只胳膊根本就按不住它,而握住狼嘴的手又不敢松开,此时放手,他非得被小狼咬伤不可。
小狼疯狂反抗,它翻脸不认人,两眼凶光毕露,两个小小的黑瞳孔像两根钢锥,直刺陈阵的眼睛。小狼的嘴甩不脱陈阵的手,它就用两个狼爪拼命地乱抓乱刨,陈阵的衣裤被撕破,右手手背手臂也被抓了几道血口子。陈阵疼得大叫杨克杨克。门开了,杨克光着脚冲了过来,两人使足了劲才把小狼牢牢地按在地上。小狼呼呼喘气,两个爪子在沙地上刨出两个小坑。
陈阵手背上渗出了血,两人只好齐声喊,一、二、三,同时松手,然后跳出狼圈。小狼不肯罢休,疯扑过来,但被铁链死死勒祝杨克急忙跑进包,从药箱拿出绷带和云南白药,给陈阵上药包扎。高建中也被吵醒了,爬起来走出门外,气得大骂:狼啊,个个都是白眼狼!你天天像侍候大爷似的侍候它,它竟敢咬你。你们下不了手,我下手,呆会儿我就杀了它!
陈阵急忙摆手:别,别,这次不怪小狼。我攥住了它的嘴,它能不急眼吗?
天已微微发白,小狼的狂热还没有退烧。它活蹦乱跳,喘个不停,一会儿又蹲坐在狼圈边缘,眼巴巴地望着西北方向,抬头仰鼻又要长嗥。却没想到,经过刚才那一通搏斗,小狼竟把尚未熟练的狼嗥声忘了,突然发不出声来。憋了几次,结果又发出“慌慌、哗哗”的怪声。二郎乐得直摇尾巴,三个人也乐出了声。小狼恼羞成怒,竟然冲二郎干爹皱鼻龇牙。
陈阵发愁地说:小狼会嗥了,跟野狼嗥得一模一样,全队的人可能都听到了,这下麻烦就大了,怎么办呢?
高建中坚持说:快把小狼杀了,要不以后狼群夜夜围着羊群嗥,一百多条狗跟着叫,吵得全队不下夜的人还能睡好觉吗?要是再掏了羊群,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杨克说:可不能杀,咱们还是悄悄把小狼放了吧,就说它挣断链子逃跑了。
陈阵咬牙说道:不能杀也不能放!坚持一天算一天。要放也不能现在放,营盘边上到处都是别人家的狗,一放出去就得让狗追上咬死。这些日子,你天天放羊吧,我天天下夜看羊群,白天守着小狼。
杨克说:只好这样了。要是大队下了死令,非杀小狼不可,那咱们就马上把小狼放跑,把小狼送得远远的,到没狗的地方再放。
高建中哼一声说:你俩尽想美事,等着吧,呆会儿牧民准保打上门。我被它吵了一夜,没睡好,头疼得要命。我都想杀了它!
早茶未吃完,门外就响起马蹄声。陈阵杨克吓得慌忙出门,乌力吉和毕利格老人已经来到门前,两人并未下马,正在围着蒙古包转圈找小狼,转了两圈才看到一条铁链通到地洞里。老人下了马,探头看了一眼说:怪不得找不见,藏这儿了。陈阵杨克急忙接过缰绳,把两匹马拴在牛车轱辘上。两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准备听候发落。
乌力吉和毕利格蹲在狼圈外面,往洞里看。小狼正侧卧休息,非常讨厌陌生人打扰,它发出呼呼的威胁声,目光凶狠。
老人说:哦,这小崽子长这么大了,比野地里的小狼还大。老人又回头对陈阵说:你还真宠着它,想着给它挖个凉洞。这阵子我还想,你把小狼拴在毒日头底下,不用人杀它,晒也把它晒死了。
陈阵小心地说:阿爸,这个洞不是我挖的,是小狼自个挖的。那天它快晒死了,自个儿转悠了半天,想出了这个法子。
老人露出惊讶的目光,盯着小狼看,停了一会儿,说:没母狼教,它自个儿也会掏洞?兴许腾格里还不想让它死。
乌力吉说:狼脑子就是好使,比狗强多了,好些地方比人都聪明。
陈阵的心通通跳个不停,他喘了一口气说:我也……也纳闷,这么小的狼怎么就有这个本事呢?把它抱来的时候它还没开眼呢,连狼妈都没见过。
老人说:狼有灵性。没狼妈教,腾格里就不会教它吗?昨儿夜里,你瞅见小狼冲天嗥了吧。草原上牛羊马狗狐狸黄羊旱獭叫起来全都不冲着天,只有狼冲着天嗥,这是为啥?我不是早就说了嘛,狼是腾格里的宝贝疙瘩,狼在草原上碰见麻烦,就冲天长嗥,求腾格里帮忙。狼那么多的本事都是从腾格里那儿求来的,草原上的狼早就会“早请示,晚汇报”了。草原人遇上大麻烦,也要抬头恳求腾格里。草原万物,只有狼和人敬腾格里。
老人看小狼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又说:草原人敬拜腾格里还是跟狼学的呐。蒙古人还没有来到草原的时候,狼早就天天夜夜抬头对腾格里长嗥了。活在草原太苦,狼心里更苦,夜里,老人们听着狼嗥,常常会伤心落泪。
陈阵心头一震。在他的长期观察中,茫茫草原上,确实只有狼和人对天长嗥或默祷。草原人和狼活在这片美丽而贫瘠的草原上太艰难了,他(它)们无以排遣,不得不常常对天倾诉。从科学的角度看,狼对天长嗥,是为了使自己的声音讯息传得更远更广更均匀。但陈阵从情感上,却更愿意接受毕力格阿爸的解释。人生若是没有某些神性的支撑,生活就太无望了。陈阵的眼圈发红。
老人转身看着陈阵说:别把手藏起来,是让小狼抓的吧?昨儿晚上我全听见了。孩子啊,你以为我是来杀小狼的吧……今儿早上,就有好几拨马倌羊倌上我家告你的状,让大队处死小狼。我和老乌商量过了,你还接着养吧,可得多加小心。唉,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迷狼的汉人。
陈阵愣了几秒钟才吃惊地问:真让我接着养啊?为什么?我也真怕给队里造成损失,怕给您添麻烦。我正打算给小狼做一个皮条嘴套,不让它嗥。
乌力吉说:晚了,母狼全都知道你家有一条小狼了。我估摸,今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