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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动了专心安巢的雁群。
似乎被水下的草根缠住了,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只有愣愣地看着那两道已不存于世的欢快影像。
“喂,察朗台,你说我们长大后还会像现在这般要好吗?”
“你小子,不会是刚立下誓言就想反悔了吧。那还用说吗,只要伯勒根的河水没枯竭,你我就是兄弟。”
“击掌为定!”
“好啦好啦,婆婆妈妈的家伙。”
随着相视一笑,“啪”的脆响回荡在青紫色的天空下。
呆立在那儿,心里有一股道不尽的悲哀,想弄清楚为什么,却不能。清冷的悲气萦回沉淀,冲撞着护心的钝色冰甲,久久缭绕不去……
虎牙疲惫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竟分不出自己身在何处,直到锁住右手的铁链发出熟悉的撞击声。身旁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无拘无束的阳光正从极高的铁制雕花窗棂间跳跃而下。用手背挡住有些酸涩的眼睛,他勾起了苦涩的冷笑:“竟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呼呼……还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塔里奇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靠在墙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暮夏强烈的阳光再加上身旁那些嘈杂的虫鸣,实在让人昏昏欲睡。无聊地用刀销敲打背后的石墙,带些不满小声咒骂着。一个多月前自己抱着年轻人的无畏,幻想,和激情,抱着对拥有无数英勇事迹的新王的崇敬和憧憬,告别从小相依为命的大哥参加了军队,谁想到新兵操练后竟被派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工作——白天当值,看守这间既不象监狱也不象宝库的屋子。
“你若毫无差池的守一年,就记大功一件。”脑中浮现出队长一脸的严肃慎重,塔里奇忍不住扮了个鬼脸。想象中那份刀光剑影血染黄沙大漠清风冷月的苍凉豪迈全都被一天天无所事事的“看守”耗光磨尽了,唯一能聊以自慰的大概就是倒霉的并不只他一人,瞥了眼五十步外的园墙头闪露的雪亮白光,他轻声笑了出来——从一晃一晃的情况来看,外面的几个老哥搞不好也正在打瞌睡。
这小题大做的森严戒备是想保护或监禁什么呢?暖和的日光下好奇心也随着喧闹的生命活跃起来,就像千万条小虫在心中酸酸麻麻地啃咬。塔里奇有些失神地盯着那扇精雕的乌檀木门,似乎这样便能瞧出里面的机密。伊坦拉汗登基近两个月了,十天中倒有七八天会来这儿过夜,白天也有人进去殷勤侍侯……难道有什么绝色美女?那又为什么不接入后宫,却要困在宫外的偏僻院落中呢?也曾旁敲侧击地向老兵打听过,但不是摇头不知就是有所顾忌的沉默不语。
“其实你只要偷偷推开门看一眼不就明白了。”心里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塔里奇猛地打了个寒战。天,这怎么行,若被知道了可是会军法严惩的。慌张地将头扭向别处,不听话的目光却仍被牵引着飘向神秘的大门。那些细致扭曲的花纹仿佛有了生命般向他诱惑地招手,午后的乏味更突显它们致命的引力。
“反正只一次,又没人会知道……”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不自觉地吞咽着唾沫瞟了眼院墙外一闪一闪的反光,着了魔般的手指颤抖地攀上被烤晒得滚烫的黄铜把手。
还是算了吧,随着这个念头飞快闪过,吱的一声,门推开了。
朦胧光线下显露的金碧辉煌让塔里奇一阵晕眩,各种名贵的织物散乱地铺展在地上,装满了冰块的盘龙银盆散着怡人的凉气。他瞠目结舌地走进屋里,没有人吗,四处都凝结着死一般的安静,只有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杀气!塔里奇突然触电一般向后急跃,抬手拔出腰间的长刀。惊人的杀气如翻腾的黑色怒炎,从昏暗的屋角蜂拥而至,瞬间让他产生了于茫茫冰原与恶狼对峙的错觉。“你……你是谁?”他强抑住声音中的颤抖喝问道,看不清杀气的主人的真面目,只有那双地狱般的眼睛飞射出万支缠绕毒火的利箭,让毛孔在一阵阵难耐的恶寒和炽热间失控地开合。
“你……你是人是鬼?”塔里奇紧握着刀柄,试图借冽冽刀光来压住那黑影的阴森,他几乎能听到冷汗砸在地上的声音,仓皇后退着,不小心绊倒在深红的绒毯上。
杀气一下子消散了,连同昏暗中那两道慑人的寒光,一切都像一场夏季午后的噩梦,在刺眼的烈日下蒸腾无踪。“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伴着略带沙哑的沉稳声音,一个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带着枷锁又手无寸铁的人,能把你这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怎么样?”塔里奇这才注意到男子的右腕拖着一条沉重的铁链。
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有些失望又有点好奇地打量面前的人,大概因为久不外出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瘦削的轮廓仍给人英挺的感觉——很普通的人呀,还是个男的。不过他确实有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眸子,平静,清澈,深不见底,透着一丝凉意,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嘛,就像是故乡那美丽的海子——大汗每夜来见的人就是他?
“侍卫先生,请问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头上响起略带戏谑的问话,塔里奇才猛然惊觉自己的窘态,脸呼地烧了起来,“这……意外啦,那个……对不起,打搅了。”他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吞吞吐吐地解释连自己都搞不清的闯入原因,“千万千万别和别人提起这件事……总之,对不起,打搅了,我这就出去。”
那人似乎快活地笑了,“你并没有打搅到我,说不定还能帮我大忙,”塔里奇有些疑惑地迎上对方温和的笑容,“每天站在同一地方打发时光很无趣吧,我一直困在这里也是一样——放心,我并没打算让你放了我,你手上也根本没有这把锁的钥匙。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常来陪我聊聊,也算是替你保守秘密的回报。我叫察朗台,你呢?”
和远方的大哥一样的亲切语气让塔里奇鼻头发酸,胸口流过滚烫的暖流,“我,我叫塔里奇……以后,如果可以,我会来的。”年轻的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心中还有疑虑和戒备,但已不可抑制地对这个神秘古怪的囚徒产生了一丝好感。
草皮已经开始泛黄,风甩掉了拖沓的湿衣,轻快地奔过茫茫草海,条条山梁,宣告丰收的临近。天空像琉璃一样青碧纯净,只偶尔出现鸣叫的大雁排列着变换不定的队列,遵守古老的习俗向南飞去。
塔里奇的心中也是一片蔚蓝,禁不住吹起欢快的口哨,若不是怀中揣着好容易逮到的“礼物”,他真要翻几个跟头来庆贺这样的好天气了。
察朗台大哥实在是个让人尊敬亲近的人,率直又有见地的言语,平实的态度,还有草原牧民特有的坚强豪爽,丝毫不带宫廷中常见的虚伪和做作。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常常会以为又回到了梦牵魂绕的故乡,又回到了温厚寡言的长兄身旁。他似乎不愿提起被关押的原因,以及他和大汗之间的恩怨,但这又有什么所谓,谁没有想埋藏的秘密呢?倒是自己和他之间的交往有些不可思议——看守和囚犯之间奇妙的友谊?塔里奇不在乎地耸耸肩,能结识这样的人,纵然冒着受罚的风险不也值得。
探头望着换岗的队友消失在视线里,塔里奇转身闪入房中:“察朗台大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他一边亲热地向男子打招呼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细的草笼。
“是蝴蝶?这么大,很少见呀。”漆黑的眸子中滑过淡淡的波动。
“我昨天傍晚换岗后在路上见到的,很漂亮吧?”塔里奇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眼中闪着骄傲兴奋的光彩,“为了逮到它呀,可费了力气了,开始时……”
“再美的蝴蝶也活不过秋天。”空洞清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他兴致勃勃的描述。尴尬地挠挠头,他扫兴又担忧地看着对方潭水似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他的神色间隐隐有一种无奈的寒意。
“塔里奇,”似乎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他自顾自地说着,“你很尊敬自己的君主?”
“当然!”还带着孩子气的青年挺直了腰板,严肃的脸涨得通红,“再没有比大汗更贤明英勇的人了。”
“好个贤明英勇!”轻哼出一声冷笑,“……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本要急切反驳的侍卫愣在了原地,察朗台拉起草笼的门钩,一直在焦躁扑腾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脱离了禁锢在屋中盘旋,四壁上扫落清淡的灰影。
“对不起……”塔里奇羞愧地低下了头,真该死,自己刚才还那样兴高采烈的,完全没顾及到别人的心情。
“你总是在道歉呀,”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目光追随着落入了更大牢笼的蝴蝶,“……他的死和你的大汗也脱不开干系,说起来可是话长了……”他似乎想走近塔里奇,但脚下一个踉跄,猛地向前载去。
“小心!”塔里奇急忙伸手抱住下坠的身体,“你没事……”
关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