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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倾听，整座楼都很安静。于是，站定，深呼吸，再呼吸，抬手轻敲1008室。等待，无人应答。
“咚、咚、咚”，稍用力，再敲，还是无人应答。
想想，昨晚应该没有听错，应该是1008。于是，用力，“咚、咚、咚”，再敲，依然无人应答。
想来，真是昨晚记错了？枉费一夜失眠，还起个大早。不甘心地，“咚、咚、咚”，大力，猛敲。然后，也不等反应，转身就走。
身后，有房门嘎吱打开。蓝佳妮停下脚步，转身。
顾聿铭正站在门口，裹着米色的浴袍，微眯着眼睛看她的反应，表情一贯的清冷。
“顾，顾总。”蓝佳妮一时张慌。昨夜，她把进门后是站是坐，话怎么说，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会敲不开门。
顾聿铭没应声，转身走向房里。门敞开着，蓝佳妮快走跟进去，反手轻掩房门。
这是一个套间，里间应该是卧室和浴室，外间是一个小会客室，窗帘已经拉开，一圈浅灰的布艺沙发围着一张大理石茶几，靠门边还有一节小小的吧台，靠墙的壁橱里放着各种形状的瓶酒。
蓝佳妮在沙发上坐下来，隔着茶几，顾聿铭坐她对面。他的头发短短的，湿湿亮亮，有一颗水珠顺着发际，滴落在颈窝的浴袍上。原来，他刚才正在洗澡，所以，没有听见她的敲门声？
“你不是找我有事么？”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转而将视线停在她右臂的绷带上。
听他开腔，顺着他的眼神看那挂钟，5点28分。想来，她是来早了。
想到时间紧迫，蓝佳妮顾不得许多，鼓起勇气，终是说明来意。“顾总，吴嫂那房子，她要求换一套开发后的小面积一楼，但是相比买房款，她目前的补偿款还差4万，所以就想着，看顾总能不能再给便宜些。”
“这个项目虽是旧城改造，但目前还没有这样补偿的先例。当然，那个吴嫂，也不能成为先例。”他斜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表情漠然，从浴袍的前叉，能看到结实的小腿。
“顾总，那吴嫂也实在可怜。如果贵公司多出4万能帮到别人，我觉得还是值得的。”蓝佳妮继续游说。
“不是我们舍不舍得出这4万块钱，而是能不能出。这件事如果这样解决了，就会有失公允，势必让更多人效仿，那我们就乱套了。”
“不是不舍，而是不能。”这让蓝佳妮想起陆聿昊说过的话——“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这下，蓝佳妮真的相信了，这两人，还真是兄弟，连思维的方式，说话的语气，都何其相似。
“可是，如果她一直拒绝拆迁，也不是个事。”蓝佳妮想到了强拆，心里着急。
“那是蓝小姐关心的事情。”他随口答来，一副无关轻重的样子。
他是在说她多管闲事么？还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她以为别人和她一样急，原来，人家只是看笑话。看来，她今天是一点指望也没有。
于是，她站起身，强悍地看着他：“我关心这件事，是因为我能体会，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凄凉。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以为，每个人都有最基本的善意。原来……。”
“原来，你看错了我？”他淡然地说出她的话，一脸玩味。
“是，你根本没有同情心。”她也不示弱，反正，目前已是最坏的结果。
“同情？正是因为你泛滥的同情，那个女人才会吃定你。”
“就算如你所说，我也错得甘愿。因为，我顺从了自己的心。”不等他回复，她已抓起包，大力的拉开门，走向电梯。
梯门打开，骄厢里有三四个女孩儿，统一的工作装，是酒店的服务员。看见蓝佳妮进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嘴巴噘成O型，转而，一道道眼神恨不能将她透视，从头看到脚，从胸看到屁股，有羡慕，有嫉妒，有厌恶。
蓝佳妮还被刚才的情绪笼罩，心里控诉着万恶的资本家从头至尾的冷漠，并未发现周围异样的注目礼。
下到一楼，梯门打开，蓝佳妮率先出去。
身后，几个女孩儿笑着嘀咕：“我说什么来着，长那么帅，不可能是情圣。”
“想不到呀，原来大叔喜欢这一款哦。”
“有钱人一人住一层，这样搞什么才自在嘛。”
蓝佳妮反应过来，原来，顾聿铭一人包下了十层的所有房间，怪不得如此安静。想到刚才女孩儿们的议论，真是后悔，自己一定是脑袋缺根弦，才会想到让他开恩。现在倒好，起个大早，生一肚闷气，还被人误会。
想到今天就是姜市长答应她的最后一天，蓝佳妮心生沮丧，但还是转到吴嫂家，希望做最后的努力。
如她所料，任凭好话说尽，吴嫂依然坚持已见，不为所动。
事情只能僵在那里。蓝佳妮挣扎着，下午，她该如何面对姜市长。
陆聿昊的电话进来：“蓝佳妮，算你能干，吴嫂答应搬家了。”
真是绝处逢生！蓝佳妮被这个消息炸傻了。反应过来，嘴里念念有词，把菩萨天主上帝各路大神大方地感谢了一把。
真是怪，之前还态度坚决，吴嫂怎会顷刻改变主意？
原来，就在刚才，市妇联送来了一笔特别指定吴嫂的4万元救助款。
怎会如此及时？
“是你么？”蓝佳妮问陆聿昊。
“我说过，我回避。”
“那是谁？”
“我哥。”
蓝佳妮讶然。顾聿铭，终是做了不能做的事。
“谢谢他”
“这倒不必。这件事，到你为止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当天下午，蓝佳妮所在的拆迁工作组解散。
虽然最终完成了当初向姜市长领来的任务，蓝佳妮心里却并不轻松。
她觉得，真应该反思自己在这次工作中的判断。对吴嫂，身居弱势就绝对值得同情吗？自己偏执的同情，究竟是帮助还是纵容？对顾聿铭，之前对他冷漠无情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站在他的角度，他是不是应该出那4万块钱呢？即使他不差钱。对自己，一直认为从善意出发帮助别人是正确的，可是，自己的行为，就各方利益，包括已拆迁群众的利益而言，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从和平街道出来，已是下午五点多。蓝佳妮一人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脑袋里反复着顾聿铭的话——“正是因为你泛滥的同情，那个女人才会吃定你。”
想起当初她自告奋勇，向姜市长主动领命时，他饶有兴味看她的表情。此刻，蓝佳妮才明白，那是一幅看好戏的表情。他预知即将上演的所有戏码，只等她这个小丑不识死活的登台。可是，当时的他是否预知，这场戏，最终还得他来收场？
忽然觉得应该给顾聿铭打个电话，至少，应该谢谢他。毕竟，因着她的不成熟，他出钱收了场。
于是，翻出他助理的电话，毫不迟疑的拨了出去。这次，因为知道是助理的电话，心里放松许多。
——————
蓝佳妮打来电话的时候，顾聿铭和他的助理岳成正在省城青川的街上挪着车。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街上的车辆堵得一踏胡涂。岳成正开着车，以龟速适时向前挪动。身后，顾聿铭靠在座位上微闭着眼休息。
今天一大早从河安赶回青川，回来又马不停蹄地省委办公厅，组织部跑了几处，加上中午的酒意仍在，这会儿竟有些犯困。
岳成的电话响，拿起来一看，客气的打招呼：“蓝小姐，您好。”
那边，蓝佳妮客气的请他转达她对顾聿铭的谢意。岳成应承着一定转告。
挂了电话，岳成从后视镜看了看，也不知道老板睡着了没，想着反正也没打紧的事儿，一会再说也不迟。
“说。”后面，顾聿铭依旧闭着眼，语气却清醒。
“河安政府办的蓝小姐，说是谢谢你。”
顾聿铭没反应。
岳成顿了顿，又说：“昨天林小姐还打电话问你。”
还是没有反应。
岳成试探着，又问：“要不要，告诉林小姐你回来了？”
仍旧没反应。岳成跟了他多年，自是习惯了。正好前边的车子动上了，岳成轻踩油门，跟上去。
一人坐后面，还是闭着眼，嘴角却不由的微微勾起来。他想起了在和平街道周书记办公室，蓝佳妮傻乎乎的，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一时好奇心起，真想看她如何收场。
昨个下午岳成说蓝佳妮要见他，他猜她这戏怕是到尾声了。本不想理她，让她长长记性日后有好处。
晚上参加了个宴会，喝了点酒，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洗了个澡，躺床上，忽地又想起这女人的事儿，想起她坐在街心公园只掉眼泪不出声的样儿，在脑海里晃得心烦。
算了，算了，先听听她说的啥情况。顺便，无聊地，他也想求证一件事。于是，让岳成通知她明天过来。
正巧，今早要赶回青川。也好，那就叫她5点半过来。
如他所料，她成了那个吴嫂的筹码，还不自知。她脑袋发热同情心泛滥，他怎可依她随了那个吴嫂的心意？
这女人也不识好赖人。对那个吴嫂百依百顺到竟然为她求人，对他这个被求的人，竟敢居高临下强悍的瞪着他。真是，还没有人这样求过他。
等她夺门而去，他把电话拨给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