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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之说子虚乌有,况且我大明的陵墓并不在西山,西山煤矿和龙脉有半点关系么?证据不足,批复斥责就可以了。”张问不以为然地说道。
顾秉镰道:“这本折子确实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赵大才此人是三党的人……”
“哦?”张问沉吟道,“我对他倒是没有印象,真是三党那边的?”
顾秉镰沉声道:“老夫亲眼听见他在上朝时称呼孙尚书为恩师,确是三党那边的无疑。”
“你是说……这本折子是投石问路?”张问道。
投石问路是明朝庙堂阳谋的常规招式之一,常用于党争,也就是想要攻击对方的时候,先弄一件小事出来试试水,故称“投石问路”。像顾秉镰这种官场老油条,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张问也很快醒悟过来。
顾秉镰道:“恐怕是这样。前几日张阁老去西山考察煤矿,亲眼目睹了路轨省时省力的状况,工部的官吏也详细地统计计算,于是援助西北先路轨的事儿眼看是利大于弊……新浙党一开始就主张修路轨,而三党极力反对,如此一来,新浙党将在西北大略上占据绝对优势。三党自然不会让对手好过,这弹劾的折子,应该就是先恶心一下新浙党,再图谋反击。”
张问听罢点头道:“元辅言之有理。”
就在二人商量的时候,一个吏员在门口说道:“禀张阁老,乾清宫执事牌子李公公求见。”
张问放下赵大才的奏章,说道:“带他进来吧。”
不一会,李芳便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他那白胖的脸上泛出了奇怪的腮红,额头上也是细汗,他一边喘气儿,一边说道:“张阁老,出事儿了!”
顾秉镰忙走到门口,把值房的门轻轻掩上,回头说道:“李公公慢点说。”
李芳缓过一口气,急道:“皇爷眼看不行了……”
“什么?”张问大吃一惊,“前不久祭天的时候,皇上不还好好的么?我记得就是你抱着皇上的吧。”
李芳哭丧着脸道:“可就是那次染上的风寒,皇爷太小,身子骨弱,吹了点风,回来就不吃不喝的。初时大伙都觉得是小病,叫来太医开了一副药调养,可没想到,皇爷年龄太小,经不起这番折腾,一直就没好过来,刚才太医们说……”
张问也急得来回踱步,心道:要是小皇帝这时候去了,让谁来当皇帝?谁能有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好控制啊!更何况太后张嫣也算小皇帝的半个娘,张嫣完全可以合法地垂帘听政,多好的形势……要是小皇帝不幸夭折,这朝廷就难办了。
过了片刻,张问说道:“李芳,你即刻去宫里,把知情的太医奴婢等看住,别让消息外泄!沉住气!”
“是。”李芳说道,“太后在乾清宫,张阁老赶快过去吧。”
顾秉镰对张问说道:“张阁老,这事儿瞒得住一时,瞒不住太久,要是皇上真的薨了,很快就会天下皆知。”
“我知道……”张问紧皱着眉头,“怎么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咱们得早做准备才好。”
张问搓了搓手,说道:“元辅,您立刻下达内阁调令,让南边的章照和叶青成立刻返京!”
“好,老夫这就去办。”
张问又道:“我得先去乾清宫一趟,元辅这事儿千万别和任何人说!”
说罢,张问便急匆匆地骑马去了乾清宫,一路上发现太监宫女神色如常,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进了乾清宫,听得太监说太后在西暖阁等候,便上了天桥。
张问走进西暖阁,见里面只有三个人,太后、张盈,还有太监李芳。
太后显然已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信得过的人。张问瞅了一眼李芳,心道:这种拍须溜马的人,关键时候根本就是墙头草,靠得住个屁。
张问便说道:“李公公,咱们分头行事,你去外边看着点,别让人嚼舌头。”
李芳听罢便应了出去。
太后张嫣见到张问,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脸上的恐慌顿时缓解了一些,她皱眉说道:“皇上吃什么吐什么,太医束手无策,说皇上没多少时日了,这可该怎么办?”
“如果皇上驾崩,自然由太后下诏另立新君。”张问沉声说道。
太后低头沉思许久,说道:“信王朱由检是太上皇的亲兄弟,按理应该立信王为帝。”
这时旁边的张盈冷冷道:“信王身边有一帮人,太监王承恩不是省油的灯,且有王府内的一众嫡系文武人才。如果让信王登基,他们为了巩固皇权,我们这些人势必就没有好下场……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与信王斗,如果要和他斗,为什么要立他为帝养虎为患?”
太后道:“姐姐说的有理,但如果不立太上皇最亲的人,恐怕天下人不服。”
张盈冷不丁说道:“相公大权在握,身边的嫡系人才有文有武,何不立相公为帝?”
张问听罢忙道:“我又不是皇家血脉,这哪里是诏立,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篡位!”
张盈道:“妹妹已经是相公的人了,如果让相公做皇帝,不就能厮守在一起了?”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妹妹坐的那软塌,实在是尊贵异常。
太后听罢颇为心动,只是担忧道:“大明有国两百余年,突然篡位,会不会激起天下反抗?”
张盈说道:“我们没有选择了,如果不立信王,就等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立信王,势必水火不容。唯有相公称帝,才是先下手为强,有人不服,讨伐便是。”
“此事不能太仓促!”张问沉声道,“不说激起天下反抗,就是咱们内部的人,也不一定全都支持我称帝……此事得从长计议。太后先稳住内宫,让太医尽力救治皇上,少安毋躁。”
太后点点头应了一声。
张问抱拳道:“臣还有其他事,先行告退。”说罢对张盈做了一个眼色,二人一起从西暖阁出来。
走回内阁衙门,张问和夫人上了楼梯,下令玄衣卫守在下面,不得任何人上来。张问一边说一边低声说道:“盈儿说得不错,如果皇帝驾崩,我只能篡位才有出路,但是先得办几件事,让新浙党的官员和西大营等将领都拥护我才行。”
张盈道:“这些人本来就是相公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拥护你?”
“西大营的将领,还有西官厅等官员肯定会站在我这边,就像黄仁直等人,他们连功名都没有,全靠我的庇护做官。但是新浙党那么多官员,不一定会支持篡位,他们是有功名的人,谁做皇帝不一样当官?这批人影响又极大,从中枢到地方,都有新浙党官员,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地方上的反叛会少得多……否则天下大乱,地方官各守州府不听中枢节制,我们要多久才能平定?”
两人上楼商量了一阵,依然不得要领。这事张问也不想和别人商量,毕竟是意图篡位的大事,只能和张盈说。他们是一家人,张问要是能做皇帝,张盈就是皇后,如果张问玩完了,张盈也没好下场。
张问从袖子里拿出赵大才的那份弹劾折子,又重新看了一遍,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有了,这折子完全可以充分利用!”
夫人询问究竟,张问便和她商量了一阵,分头行事。
……
第二天上朝,张问便把折子拿了出来,让给事中赵大才当众宣读。三党的人一看这情景,觉得西北那边的事儿还有得争。
弹劾的折子投石问路,探明了路子,当即就有官员站出来继续展开攻势。那官儿自然也是三党的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说道:“据风水之相,西山地下水系和龙脉相关,挖煤影响了龙脉,朝廷应该惩罚那些开矿的人。”
新浙党这边的人听罢,立时搞明白了三党的意图,他们心道:这会儿说矿山影响龙脉,那以后会不会说修路轨影响风水?
特别是户部侍郎沈光祚,顿时就怒了,因为西山煤矿是沈家的资产,虽然不是他沈光祚的,但是牵连起来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沈光祚马上就站出来指着那官员的鼻子骂道:“西山煤矿开了这么久,以前没影响龙脉,怎么现在突然就有问题了,我看你们是机深志险、居心叵测!”
那官员大义凛然道:“沈光祚,我问你,是煤矿那点蝇头小利重要,还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要,啊?”
沈光祚听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愤怒,当即就反骂过去,两边吵了起来。
段三一 妖书
吵架一动了肝火,谁也别想说服谁。你和我讲道理,我就和你耍无赖;你和我耍无赖,我就和你讲道理,扯来扯去没个结果,然后宣布退朝散伙。
其实什么挖到了龙脉就是玄虚不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大伙都觉得没啥事,不料没过几天,又发生事儿了。
二月十三日天还没怎么亮,兵部侍郎沈光祚刚刚起床准备早朝,突然管家跑了进来,拿着一本小册子说道:“刚刚门房打开角门,发现了这小册,老奴看内容非同小可,就给老爷送进来了。”
“什么册子?”沈光祚挥了挥手,让暖被窝的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退下,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拿起那小册子。
他翻开看了一会,还没看几行字,顿时大怒道:“妖书!妖言惑众的妖书!”
那册子上的内容十分露|骨,写着新浙党一众官员党同伐异、居心叵测,借开矿之由,专挖龙脉,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诛灭九族千刀万剐不足以谢其罪……云云。
“快给我把官服拿来,我要去上朝!”沈光祚急火攻心,差点没跳起来,“这帮宵小之辈,十足的小人,拿不出有利证据说明西北问题,就捣鼓这些神鬼之事!”
“老爷,老夫人做了燕窝粥,吃点东西再去吧。”
沈光祚怒道:“吃个鸡|巴!”
当他坐轿来到午门时,午门口已经炸开了锅,一大群官员正在那里瞎嚷嚷。沈光祚这才知道,不仅他的门口有这种小册子,各大衙门门口、官员家门口,一夜之间都是这种小册子,影响极大。
……在后世,这次散布反|党|反|革命小册子的事件,史称“第三次妖书案”,更大的历史事件,被称为“明末秘案新三案”。
新浙党的人被吃果果地指责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