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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是一枝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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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姊从日本回来,我们天天玩。她见我桌上摊着日本大正版美浓纸大字印碧岩录,问我写到第几则了。我就来考她,要她读了这一则说来听听。她笑道:昨天你不在,我进来已读过一遍,竟是一点也不懂。你且说说,为什么翠岩说到眉毛?又是什么作贼心虚?还有最后两句也不懂。
  我想了想,只觉真是把翠岩无可奈何,且先来说这里的一个贼字吧。我乃节引了三国演义里讲曹操的诗:
    临流筑台距太行 气与理势相低昂
    安有斯人不作贼 小不为霸大不王
  想必翠岩禅师讲的佛法,也是为霸为王,所以说他是作贼了。
  三姊道:但是这是人家谤他,难道他自己也心虚?我说因为人家都没有这样做,惟他一人这样做,所以他觉得不好意思。三姊听了眼睛发出喜悦的光辉,说:好可爱!又道:「啊,我这纔明白了,现在我来说柴山康子的话你听。」
  柴山康子是日本能乐舞者女子第一人,她的师父野村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其侠情与正音可比明末的苏昆生。我三姊与柴山相识,她说给我听:当柴山还是女子学校的学生时,与几个同学相伴野村先生走在街道上,见有个小孩迷失了在那里哭着找妈妈,有些人都在看,却没有一个出手帮忙。于是柴山就理直气壮的走上前去带那小孩托了警察局,然后又回来原处同行。却听野村先生道:「柴山做了好事哩!」语气不像是嘉许。柴山和三姊说:彼时我总不知先生何以要这样说,三十年前的事,近来我纔彷佛明白了。
  三姊道:我虽听柴山如此说了,也还是不明白。今听你刚纔的话,我纔恍然大悟,原来是对于自己在做的好事也要觉得不好意思,彷佛在作贼心虚似的。彼时柴山康子是不晓得这个。因感慨道:现在大家都不提革命,你姊夫却说革命,我看他总是觉得要对众人抱歉似的。因为他人若讲,也不是他那样的讲法。
  我说:所以尚书里汤有惭德。碧岩录里是圜悟禅师有云:「道一声佛法,满面惭惶。」这固然是对众人抱歉,而还有则亦是代替众人惭愧。这都是中国人纔有,印度人没有这样的。这代替众人抱歉,与佛的慈眼视众生,与基督的代替众人赎罪都不同。
  但这样的人是每每都处在险境。如临济玄禅师自云「一路行遍天下,无人识得,尽皆起谤。」翠岩讲佛法,竟像作贼心虚,是除了对众人抱歉,还代替众人抱歉之外,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我有一位同学讲他的叔叔抗战胜利之后在杭州之江大学教书,他讲的学问都与人家的不同,果然遭了打击,被扫地出门,像翠岩禅师说的不知尚剩有眉毛没有。其时在另一个不相干的地方,却有读他的书的几位作家与学生为他安排了新居,要听他讲学。这真是:
    有意栽花花不发 无心插柳柳成荫
  长庆云:眉毛生也。
  想起来,昔年义玄禅师也是只剩得眉毛,却被普化等迎至临济,开了临济一宗。所以这一段说话里真是有着历史的消息,云门禅师急急曰:「关!」以免天机泄漏。
  然而历史的消息已经泄漏了。今朝宜蕙折了一枝初夏的栀子花来插瓶。
第九则 赵州东西南北
  举:僧问赵州从谂禅师:如何是赵州?师云: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禅宗对一桩事情或一件东西的看法想法,与如今学校里所教的根本不同,可比唱昆曲平剧的唱法,与学校里唱歌的唱法根本不同。禅宗比庄子自有一份新意,跟印度佛教的亦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佛教于禅宗仍是一累。明清的小说到底是把禅宗的名目都忘了,也不说什么老庄,而把其对事对物对人的想法看法皆来表现文章里,也表现于万民的日常言谈,及建筑、制器、与衣裳里,这原是极好。但也不可就此放弃理论。明清以来只让儒教在说理论,所以成了问题。现在我们却是要把儒、老庄与禅的思想来作一次清理,为对时代可有一个新意。
  如这则僧问赵州的公案,即显出了禅宗的问与答有其独自的境界,与儒的及老庄的都不同。儒是有问必答,如孔子对鲁哀公的问这问那,都答得头头是道。这当然是必要的,否则我们将什么肯定的东西都没有。老庄可是又有老庄的。老庄是有问而不知所答,如「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而这又是非常好,因为这里说的是肯定之前,万物的机先,有问题而未可有答案,所以问题即是一切。而万物的机先,有问题而未可有答案,所以问题即是一切。而万物的机先,是亦即在于既成的、肯定的事事物物里。所以一寸寸都都是创意的,自我反逆的,未知的。老庄是于儒教的自我肯定之上多了一个无限的风景。而禅僧则又在孔子的答与王倪的不答之际翻出花样来。
  禅宗的是:一、问即是答,答即是问。二、问在答里,答在问里。
  两个小小孩在前庭玩,两个都是刚刚学语,墙角有白蔷薇初初开出了一朵,一个小小孩说:「花!」惊异发笑,另一个小小孩也和着说,「花!」两个小小孩面面相觑,惊异发笑。那惊异里应当是问,但发笑则是解答。却好到使人不觉得是有着回答。这就是所谓问即是答,答即是问。
  而僧问什么是赵州这公案,则又是教了你问在答里,答在问里。若有人读了,解说作僧问得玄妙,州答得现实,这也好,但这样的解说可适用于许多则公案,显不出这一则公案的独自性。又或有说:赵州的答「东门西门南门北门」是佛法四通八达的意思,这便是落了字句的窠臼。这则公案不是教的你答案,而是教你如何答。东门西门南门北门这一句,可说是把如何是赵州都答尽了,而亦到底没有答尽。原来一切好的造形都是如此。
  原文还有「僧云:某甲不是问的这个赵州。州云:你是问的哪个赵州?」我写文章就也有此经验。我写文章每是好像处在绝望之地,以与人无竞的心境,写出来了简单的句子,意有未尽,然而也罢了,自己觉得这是好的。
  所以问即是答,答即是问,是发见的极致。譬如物理学者要问核子有这些现象的理由,它就只是这样的,你的问即是答,答又仍是个大疑,你只可像两个小小孩的惊异发笑。而本则的问在答里,答在问里则是造形的极致。雪峰禅师颂云:
    句里呈机劈面来 烁迦罗眼绝尘埃
    东西南北门相对 无限轮槌击不开
  凡是好的造形都是含有一个大的秘密,到底也击它不开。然而又是答在问里,赵州四门车马行人进出,开了也!开了也!
第十则 睦州问僧甚处
  举:睦州禅师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州云:老僧被汝一喝。僧又喝。州云:三喝四喝后作么生?僧无语。州便打云:这掠虚头汉。
  我表哥不喜欢禅僧的喝,他有句云:
  不受禅僧喝惺惺,厌闻稷下言休兵,宵来天际出彗星。
  喜与惠施并今世,闲话朱温似乡亲,珍重今年看花人。
  我表哥喜爱庄子,他想望中共的将领反正。但是我说:我要来喝,一喝是出兵反攻大陆的一记拍子。
  原来印度的僧是没有喝的,佛经里但有说「善哉!善哉!」喝是中国禅僧才有。魏晋人的啸,与后来禅僧的喝,与平剧的吊嗓子,皆是从丹田之息出来,非西洋人所有。因是中气足,所以啸长喝促,而皆可遗响无穷。中国人喜爱一音,如撞钟击磬皆是一音,啸与喝亦是一音。
  一音而可以遗响无穷,故喝的意义有好多种。一种是打开。假如你走进禅林的山门,参见堂头大和尚,刚刚坐定,你欲有所言,尚未有所言,无缘无故忽听得那和尚大喝一声,喝得你魂飞魄散,当下你只觉得连天地庙宇,连你的人,连面前的茶碗茶几都打碎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感情思想。但这是有名堂的,他是一喝把你喝到了天地之始。这一喝是像草木的萌甲坼开时的声响。
  又一种喝是感激赞许,你以为喝是否定你,不知却是肯定,但又不是为肯定你的哪一点。有时两个和尚对喝,那是像两个小小孩玩耍、相视,一递一声的叫,惟小小孩有那样充实的、彻底的高音,而是为生命的诧异与欢喜。你要问什么意义吗?什么意义也没有。然而这不是很好吗?
  又一种喝是否定,他是真的发怒了,将你的错处振威一喝。且不止为你的错处,那一喝乃是一个世界的劫毁,有时也会是冤枉,像历史上英雄错杀了无辜之人,美人的错怪了爱她之人,天也纵容他。但他决不留宿怒,雷雨过后他随又像造化小儿的笑了。
  而还有一种喝是像若洁的说不好。若洁是纔只两岁的女婴孩,天下的婴孩都可爱,却少见有她的娇滴滴、滴滴娇,而直爽不妮的。她与李阿姨顶好,李阿姨是若洁的妈妈的同学。你叫「若洁!阿姨好不好呀?」她答「好。」你说「若洁,阿姨与妈妈在厨房里。」她学着说「在厨房里呀。」又问「阿姨就来了,好不好呀?」她却道:「不好。」再逗她:「若洁!若洁乖不乖呀?」她道:「若洁不乖。」禅僧的喝都是刚胆的,当然不像这样的细声细气说话,但也是有与若洁相像的地方。若洁的名字真好呀。李阿姨与若洁的对话真好听,那语气声音,你只觉两人是一般的幼小;李小姐的柔,就是与若洁一样柔细得明亮,像一朵花。但也有禅僧的振威一喝是像这样的吗?
  听李阿姨与若洁对话,使我想起汉王与张良的对话也是如此,两人都一样的幼小。两人都这样的无间然,看似没有宾主,或是迭为宾主,其实又是宾主历然。而如此纔也懂得「临济宾主历然」的这句话。且听临济禅师对他的众弟子说道:
  我闻汝等总学我喝,我且问你:东堂有僧出,西堂有僧出,两个齐下喝,哪个是宾,哪个是主?你若分宾主不得,已后不得学老僧。
  他这话的意思也不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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