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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智藏说的是:我也做了一天,头都痛了,你还来问,你去问海兄吧。僧再去问海兄,海兄道:你问达摩西来意是什么?
我还在刚待做。怎能会得?是要做起来才会得。马祖听了僧回来报告。说道:哈哈。智藏劳作得头发都白了吗?海兄头发黑黑的,原还是小家伙呢!
离四句,绝百非,直指的解答只有是做。例如数学上与物理上,一条线你要以理论来判定它是直的即不得,待说它是曲的亦不得。一颗素粒子,以理论来判定它是象征的即非,待说它是物质的亦非。但如人不藉理论而直接发明了轮,就不生那些问题。无理数的问题与空与色的问题,皆只是轮的一个成就。若成了言语就有四句与百非。但是有四句百非也好。
太古新石器时代始生文明,有数学与物理学永远惹是生非。同时有轮与音乐是离四句绝百非。又如好文章好书画好器皿如殷铜器的造形皆可是绝对的。而数学与物理学虽非绝对的,亦皆可以是好玩。马祖只是在哲学上明确地提出了后者──作轮、作乐等的一个「作」字。
第七十四则 金牛菩萨子吃饭来
举:马祖的法嗣金牛和尚每至斋时,自将饭桶于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萨子吃饭来。(雪窦禅师云:虽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僧问长庆禅师: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长庆云:大似因斋庆赞。
古来于食,未有像此僧斋时自将饭桶作舞的好风光。诗经与礼记里有关于祭馔酒燕与家常食事的记载,那好就好在有礼,更在美之上。后世如晋时何曾日食万钱,如明人张岱陶庵梦亿所记乳酪等则涉侈涉细。不如南宋人着东京梦华录中所记汴梁被金兵陷没前市肆食馔,有承平时万民的风光,随园食谱则有烹调而无此风光。金牛和尚的斋时自将饭桶作舞,实在健康,使人想象那一天斋时整个寺院的好天气。
在我的记忆与想象里,总是把诗经及礼记里的食馔之礼,与东京梦华录里市肆饮食的承平繁华与民国以来清贫人家的一日三餐的艰难与欢喜,几种形式合在一起,而金牛和尚斋时自将饭桶作舞,叫菩萨子吃饭去来,则是通于凡百形式的那健康。他高兴得发笑,惟小孩于饭时能有这样的高兴得发笑。
但食真是大事。从古至今,人们为它流过多少眼泪,走过多少险着。凡是最好的东西,背后都带有着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气魄,所以雪窦说:金牛和尚不是好心。可是这里又崄绝处一转。僧问长庆: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长庆云:大似因斋庆赞。单是今天斋时的好风光,一语把艰难辛苦都忘了。
所以雪窦禅师又颂:
白云影里笑呵呵 两手持来付与他
若是金毛狮子行 三千里外见肴讹
古来圣贤做的事,都是行偏天下,皎然无疑,而又恍若不对,像那白云影里的明迷。
第七十五则 乌臼屈棒
举:僧从定州石藏禅师会里,来到乌臼。乌臼禅师问定州法道如何?僧答:不别。乌臼云:若不别,更转彼中去。便打。僧云: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
乌臼云:今日打看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乌臼云:屈棒元来有人吃在。僧转身云:争奈杓柄在和尚手里。乌臼云:汝若要,山僧回与汝。僧近前夺乌臼手中棒,打乌臼三下。乌臼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吃在。乌臼云:草草打看个漠。僧便礼拜。乌臼云:和尚却恁么去也。僧大笑而出。乌臼云: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据你说,既然那边也和这里一般,那么你又何必来这里?岂不闻西施与王昭君虽一般是美人,但是各有个性分别?乌臼禅师打那僧便是要打出这分别来。现在无论纽约东京柏林,都是一般的市容,没有个性,也要乌臼禅师打打纔好。
但是那僧原也打算再说下去的,乌臼禅师却不让人家说完就打。那僧差之顷刻,便永远失了这及时说开的机会了。
那僧被打,心有不服。乌臼禅师道:屈棒原来有人吃在,一言点破了那僧。
原来史上就是成则为王,败则为贼。纵有不服,但是你应知历史之机比是非之实更大,你既失了历史之机,屈棒你亦不必怨。那僧闻言大悟,曰:争奈棒柄在乌臼手里,他夺得棒就倒打乌臼。打罢拜谢乌臼的教诲。
雪窦禅师颂曰:
唤即易,遣即难,互换机锋子细看。
劫石坚来犹可坏,沧溟深处立须干。
乌臼老,乌臼老,几何般,与他杓柄太无端。
本来如此,天地亿劫犹可尽,海水万丈亦可干,惟有此机一失不可追。乌臼不该把棒柄授人也!譬如三国演义里曹爽把兵权交出了,就被司马懿所杀。
但若把历史之机看做只是在于权柄,那就差了。孙中山先生把大总统让给袁世凯。他是虽然舍了权柄,但是握住了革命之机。惟有革命之机不可以放弃,若把来放弃,就等于放弃了历史。这纔是老子说的「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印度的佛教是没有讲这些道理的,乌臼禅师与那僧的互换机锋乃是从老子的话而来。然而◎◎今只在争权柄,江青派与邓小平派的互换机锋,其实是他们早已脱离了中国与世界的历史了。
第七十六则 丹霞吃饭还具眼么
举:丹霞禅师问僧甚处来?僧云:山下来。霞云:吃饭了也未?僧云:吃饭了。
霞云:将饭来与汝吃的人还具眼么?僧无语。长庆问保福:将饭与人吃,报恩有分,为什么不具眼?福云:施者受者两俱瞎汉。长庆云:尽其机来。还成瞎否?保福云:道我瞎得么?
斋僧不分真僧俗僧,结交不分好人坏人,这与识人不识人是另一回事。人家将饭布施于来门前托钵之僧,他不知这是真僧俗僧,僧也不知这布施老是好人是坏人,旅者受者,都不看看对方,这是两皆瞎汉么?
阿难至贫里乞食,不至富里,维摩诘就责他不该,告以应平等行乞。一个人对人对事物,是有见识与情意的分别,见识是晓得对方,而情意则与对方共此世,春风陌上,对于不识的人亦皆是好意。伍子胥自楚国逃往吴国途中,憩于河边,有浣纱女子见其饥而分便当给他,为敬重对方是个士,是个王孙,那是有的,但对方是这样的大英雄则不见得晓得,历史上的事,便是天亦不能预先晓得,然而这知之未尽,亦已够是历史上绝对的知己了。此外哪里还有像长庆说的「尽其机来,还成瞎否?」长庆的是蛇足之谈。
雪窦禅师颂云:
尽机不成瞎,按牛头吃草。
四七二三诸祖师,宝器持来成过咎。
过咎深,无处寻,天上人间同陆沉。
丹霞禅师问「将饭来与汝吃的人还具眼否?」不是说有过咎无过咎,倒是叫僧去发见那好。保福说「旅者受者两皆瞎汉」,亦是一种感兴赞叹。惟有长庆不解。雪窦的颂是笑长庆的笨,而赞诸佛祖师有过咎得好,可惜无人识,世间未免寂寞。
数年前,辛亥元月二日试笔,我写了一句:
世缘深处仙缘新
家里人还取笑我。但是后来回想想,几位于我一生有关的好人,当初都是瞎交交的朋友所介绍的。
第七十七则 云门糊饼
举:僧问云门禅师: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云门云:糊饼。
这犹如老子云: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但是有人道我要更寻求超越自然的道理,他这话便落于言语逻辑的戏论。他就是不知止于至善,云门要以糊饼塞住他的嘴亦不悟。所以雪窦禅师颂曰:
超谈禅客问偏多 缝罅披离见也么
糊饼塞来犹不住 至今天下有肴讹
人可以超越天,先天而天勿违,但是不能超越自然。你写文章可以与李白苏赋的相异,也与红楼梦相异,但是不能说超越了李白的诗,超越了赤壁赋,红楼梦。印度的佛与中国的禅宗祖师,其所到达的皆是绝对的,这先要晓得。
一样东西,凡是到达了无与有之际的,它就是绝对的,不可能被超过。比方一块石头,它虽是物质的,但是有息,它就是与银河皆在于无与有之际的。你可以制陶烧磁,但是不能造石头。
又比方一片叶子,你可以把叶画成画,但是不可能造一片叶子。你用怎样的科学也不能制造叶绿素。因为叶有生命,是在于大自然的无与有之际。此外无论一种理论、或文章美术、或一个人的行事、它若是到达了无与有之际的,那它就是绝对的,不可能再被超越;虽然你可以说此外还有相异的。
其实想要超越的念头就已不好。你若自己有了真的东西,你就不会想要去超越人家。人家有真的东西你也一定能欢喜,或者来比较比较,只为高兴,不为想要超越。譬如对于佛教,早先有一个时期我曾因其不能把空色造形为礼乐,很有所介意,但是后来我满足于只取其长。佛教是有其无比的长处,有其绝美的个性的。
又如基督教,我也曾以为宗教于大自然是一隔。但是后来我觉得把大自然说成神,是有其名之用。神是对以色列人与西洋人非这样的一味严肃不可,若是对于中国人,大约耶和华也可以有时戏笑滑稽的。
我当然喜爱造化小儿,因为这是汉民族自已把大自然取的名,但是我也能十分感受耶和华的殿堂的雄大与真实。信教的人虽当末世,坚固不动,我见了每每反省自己,我是常常摇动,软弱,因为与时人相亲之故,但也幸而不折不坠。想着中国民族已经五千年都是这样的过来了,亦是要这样才生得出礼乐。如此我乃能与异名的东西无隔,不再去想要超过他们。
第七十八则 开士忽悟水因
举:古印度有十六开士,于浴僧时随例入浴,忽悟水因,诸禅德作么生会?他道妙触宣明,成佛子住,也须七穿八穴始得。
「忽悟水因」这四个字好。「妙触宜明」这四个字好。其实有这两句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