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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作品集 作者 博尔赫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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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黑格尔(1770—1831)和施本格勒(188—1936),均系德国哲学家。


  ④维柯(166—1744),意大利哲学家,著有《新科学》。


  ⑤赫西奥德,公元前8世纪希腊诗人,著有《神谱》、《劳动与日子》,他把人类历史划分为黄金、白银、青铜、英雄和铁器五个时期。太古时期,民风淳朴,是为黄金,以后每况愈下,战争频仍,是为铁器时代。


  基尔帕特里克是在一个剧院里遇害的,其实整个城市已经成为一座大剧院,演员不计其数,那出以他的死亡为高潮的戏剧持续了许多日日夜夜。经过情形是这样的:


  1824年8月2日,密谋者举行秘密会议。全国起事的条件已经成熟;但是总有一些环节出问题:秘密会议成员中有个叛徒。弗格斯·基尔帕特里克委派詹姆斯·诺兰挖出叛徒。诺兰执行了任务:在领导人全体会议上宣布叛徒就是基尔帕特里克。他以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指控的确凿;密谋者把他们的领袖判决死刑。领袖签署了自己的判决书,但是请求处决方式以不损害祖国利益为原则。


  于是诺兰想出一个奇特的方案。爱尔兰崇拜基尔帕特里克;对他可耻行径的最细微的起疑都会危害起义;诺兰提出一个计划,使叛徒的处决转化为解放祖国的助力。他建议被判死刑的人死于一个身份不明的刺客手下,情节要富于戏剧性,给人们印象深刻,从而推动起义。基尔帕特里克发誓予以合作,取得赎罪的机会,签署了处死自己的方案。


  适逢其会的诺兰不知道怎么完整地策划这个复杂计划的所有情节;他不得不抄袭另一个剧作家,抄袭敌对的英国的威廉·莎士比亚。他重复了《麦克白》和《朱利乌斯·恺撒》的场景。公开和秘密演出进行了好几天。被判死刑的人到了都柏林,他争论、行动、祈求、谴责、发表感人至深的讲话,那些反映光荣的表演一招一式都由诺兰预先规定。数百名演员和主角密切合作;某些演员的角色比较吃重;另一些则跑跑龙套。他们说的话、干的事垂请青史,留在爱尔兰激昂的记忆中。这一拯救并葬送基尔帕特里克的细心安排使他大为激动,以至不止一次地作了一些即兴表演和讲话,丰富了法官提供的脚本。这场演员众多的戏按时展开,直到1824年8月6日,在一个模仿林肯总统遇刺时所坐的凄凉的剧院包厢里,一颗盼望已久的子弹射进了叛徒和英雄的胸膛,他两次口喷鲜血,几乎来不及说出预先准备的话。


  在诺兰的作品里,模仿莎士比亚的段落最缺少戏剧性;瑞安猜想著者插进这些段落的目的是日后让人发现真相。他知道他本人也成了诺兰策划的剧情的一部分……经过苦苦思索,他决定闭口不谈他的发现。他出版了一本颂扬英雄光荣的书;那或许也在预料之中。


 


  

  








死亡与指南针





            献给曼迪·莫利纳·维迪亚




  在伦罗特运用大胆敏锐的分析能力所处理的众多问题中,再没有比那一系列定期发生、在枝树飘香的特里斯勒罗伊别墅告终的血腥事件更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埃里克·伦罗特固然没能防止最后一件罪行的发生,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已经预先料到。他固然没有猜中暗杀雅莫林斯基的凶手的身份,但推测到这一系列罪恶的隐秘性质和“红”夏拉赫(另一个绰号是“花花公子”夏拉赫)的插手。这名罪犯,如同许多别的罪犯一样,发誓非要伦罗特的命不可,伦罗特却不被吓倒。伦罗特自称是奥古斯特·杜邦①之类的纯推理家,但他也有冒险家,甚至赌徒的性格。


  ①奥古斯特·杜邦,美国作家爱伦·坡的推理小说《莫格街谋杀案》、《被窃的信件》和《马里·罗盖特的秘密》中一个精明强干的业余侦探,据说确有其人,爱伦·坡从友人处听说他的事迹,便作了艺术加工。


  第一件罪行发生在北方旅馆——位于黄水滚滚的河畔的一座高大的棱柱形建筑。那座塔楼兼有疗养院可憎的白色、监狱的划分编号和藏污纳垢的外貌。12月3日,来了一个灰胡子、灰眼睛的人,他是参加第三次犹太教法典研讨会的波多尔斯克地区的代表,马塞洛·雅莫林斯基博士。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是否喜欢北方旅馆:反正他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种心理状态由来已久,伴随他忍受了喀尔巴阡山区的三年战斗生活和三千年的欺压和排犹迫害。旅馆给他安排在R层的一个房间,正对着加利利地方长官的豪华套间。雅莫林斯基吃了晚饭,准备第二天去观光这个陌生的城市,把他的许多书籍和极少的衣物放在壁柜里,午夜之前熄灯上床(这是住在隔壁房间里的加利利长官的汽车司机说的)。12月4日上午十一点零三分,《意第绪报》一个编辑打电话来;雅莫林斯基博士没有接电话;结果在房间里发现了他,披着一件老式的大罩袍,里面几乎赤裸,脸色微显紫黑,他倒在通向走廊的房门口;前胸深深插着一把匕首。两小时后,房门里满是新闻记者、摄影师、宪兵,警察局长特莱维拉努斯和伦罗特也在其中,平静地争辩着。


  “没有必要在鸡蛋里找骨头,”特莱维拉努斯挥着一枝粗大的雪茄说。“大家都知道加利利地方长官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蓝宝石。有人想偷宝石,走错房间,闯进这里。雅莫林斯基受了惊动起身,小偷不得不杀了他。你的意见呢?”


  “有可能,但是不有趣,”伦罗特说。“你会反驳说,现实不一定非有趣不可。我的答复是,现实可以不承担有趣的义务,但不能不让人作出假设。在你的假设里,偶然的因素太多了。这里的死者是个犹太教博士;我倾向于纯粹从犹太教博士的角度来解释,不多考虑假想的小偷引起的假想的不幸事件。”


  特莱维拉努斯不高兴地说:


  “我对犹太教博士的解释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抓住那个杀死这个陌生人的凶手。”


  “并不太陌生,”伦罗特纠正他说。“这里有他的全集。”他指指壁柜里一排大部头的书籍:一本《神秘哲学辨》、一本《罗伯特·弗勒德哲学探讨》、一部《塞弗·叶齐拉》的直译本、一部《巴尔·谢姆传》、一本《哈西定教派史》、一本有关四个字母的名字的专著(用德文写的)、另一本有关摩西五书的术语的专著。警察局长带着畏惧甚至厌恶的神情望望那些书。接着他笑出声来。


  “我是个可怜的基督徒,”他说。“你愿意的话,把这些大部头书都拿去吧;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犹太人的迷信方面。”


  “也许这件罪案同犹太人迷信的历史有关,”伦罗特嘀咕说。


  “正如基督教一样,”《意第绪报》的编辑壮着胆子补充了一句。他眼睛近视,不信神,胆子极小。谁也没有理他。一个警探在小打字机上发现一张纸,上面有一句没完的句子:




    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已经念出。




  伦罗特忍住微笑。他突然有了藏书或者研究希伯来语言文化的爱好,吩咐探员把死者的书籍打包,送到他的寓所。他不理会警方的调查,埋头研究那些书籍。一本大八开的书记载了虔诚教派的创始人伊斯雷尔·巴尔·谢姆·托布的教导;另一本谈四个字母的名字,也就是神的名字的功能和恐怖;还有一本的主题是神有一个秘密的名字,其中概括了他的第九属性,永恒,也就是立即了解宇宙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种种事物,正如波斯人认为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能从水晶球里看到一切。传说神有九十九个名字;希伯来语言文化学家认为这个不全的数字是出于对偶数魔力的畏惧;哈西定教派则认为这个欠缺说明还有第一百个名字,也就是绝对名字。


  几天后,《意第绪报》的编辑打扰了他的研究。编辑来访,想谈谈凶杀案;伦罗特却谈神的种种名字;那位编辑在一篇占三栏篇幅的报导里宣称调查本案的埃里克·伦罗特最近一直在研究神的名字,以便发现凶手的姓名。伦罗特已经习惯于新闻报导简单化的作风,并不生气。有一个出版商发觉人们甘心于购买任何书籍,居然出版了《哈西定教派史》的简装本。


  1月3日晚上,首都西郊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发生了第二件罪案。4日天亮时,在这一带骑马巡逻的宪兵发现一家关闭的油漆厂门口倒着一个披斗篷的人。血污满面,仿佛戴着红面具;前胸深深插着一把匕首。墙壁红黄两色的菱形图案上有几个炭写的字。宪兵辨认出是什么字……当天下午,特莱维拉努斯和伦罗特前去偏远的犯罪现场。汽车左右两旁,城市逐渐解体;天空越来越宽广,房屋稀少了,偶尔可以看到一个砖瓦厂或者一株杨树。他们到达了凄凉的目的地:小街粉红色的土坯墙仿佛反映着恣肆的夕阳。死者身份已经辨明。他是丹尼尔·西蒙·阿塞韦多,在北郊老区有点名气,从车把式爬到选区打手,又堕落成为小偷和告密者。(他独特的死状似乎符合他的身份:阿塞韦多是一代善于使匕首而不会用手枪的歹徒的最后的代表人物。)用炭写的字是这样的:




    名字的第二个字母已经念出。




  第三件罪案是2月3日晚上发生的。快一点钟时,警察局长特莱维拉努斯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说话的是一个喉音很重的男人,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说他姓金茨伯格(或者是金斯勃格),愿意以合理的报酬提供有关阿塞韦多和雅莫林斯基被害的情报。嘈杂的口哨和喇叭声淹没了告密者的声音。接着,电话断了。特莱维拉努斯不排斥开玩笑的可能性(那几天正好是狂欢节),但还是查出对方是从土伦街的利物浦酒店打的电话,那条散发着海水咸味的街道既有看西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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