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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氏早就正有此意,被沈婆子这么一说,更是心痒,忙点头。沈婆子伺候她穿了衣,也不带别的丫头,领了悄悄便去往了府中的一处僻静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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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这将近半年的日子里,始终没有来自司家祖父司彰化对自己从前那封信的任何回音。其间悄悄也托周志在自己和母亲王氏之间递过几次信。照王氏的意思,她也是试探过好几次了,但老头子口风一直很紧。既没说同意她归宗,也没说不同意,连她至今也捉摸不定他的态度到底如何。
等到了现在,初念那种想要自己亲自去和祖父对话,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意愿越来越强烈了。数日前,再次托周志给自己的母亲送去一封信。于是昨日,廖氏便得了司家人的信,说王氏卧病,长久未见初念,有些想念,盼女儿能够回去小住两天,以排遣思念之情。
这是初念自嫁入徐家以来,王家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廖氏也没刁难,把信传给了初念,允她次日回娘家,甚至和颜悦色地道:“小二媳妇,你母亲身子不妥,你既回去了,便是多住两日也无妨。”
初念有些意外,没想到婆婆如此痛快便答应了。谢过之后,次日,携了廖氏的礼,坐马车在周志护送之下,往司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第四十四回
这一日,恰是逢八的市日,北方此刻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那场战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金陵城里普通百姓的日子。尤其西市的东西两条大道上,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国公府的马车行至一处拐角时,车夫为避对面来的一辆疾驰马车,往左靠了些,却不慎碰了正拐出来的一顶大轿,轿夫一时没稳住,轿身斜斜侧了过去,结果从轿帘里头摔出来一个人。等行伍中鸣锣张伞的随从反应过来蜂拥去救护时,那人已经跌趴到了地上,姿势不甚雅观,连头上的帽也滚到一边。
周志见冲撞了人,且瞧对方出行排场也是富贵中人,不敢怠慢,忙命车夫将马车先停靠一边,匆匆回了声还坐里头的初念,便下马过去察看。
他自小长于国公府,对金陵城的诸多门阀贵胄自然了然于心。等认出这个正被下人七手八脚扶起的人时,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原来此人不是别家,正是升平侯之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段良的儿子段秀,乃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公子之一。偏偏其父段良也是武将出身,与魏国公徐耀祖素有嫌隙,两家不睦,平日也没多少往来。此刻见竟碰了这碰不得的人,忙抢上前去作揖致歉,解释道:“并非是有意冲撞了段世子。实在是对面方才有马车来得急,车夫避让不慎,这才碰了段世子的大轿。世子可有受伤?”
段秀被人从地上扶起,拍掸衣袍上的尘土,戴回帽后,瞪着眼骂:“你是哪家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话没说完,边上便有随从认出了周志,附耳过去说是魏国公府徐家的。一怔,瞄一眼停路边的那辆马车,登时愈发来了劲头,朝着周志呸了一声,道:“我还道是谁,原是那个出了反贼的有名的徐家!你们是瞧我过来了,故意冲撞上来要寻事的吧?你也别给我说这些好听的了。本世子被你们撞出了轿,我今日别的都不要,也只要撞回你们的马车,扯平便是!”说罢一捋袖子,命自己的随从:“来啊,都给我上,把他家的马车给我掀翻了!”
这广庭大众周围还有无数路人停下瞧热闹的场合,段秀为何竟敢如此肆无忌惮?说起来,也不过墙倒众人推而已。随了北边战事胶着,元康帝赵勘碍于廖家和魏国公府祖上的功勋,虽没对徐家如何,只这圣恩是一天天淡下来,据传徐贵妃那里,已经数月没去一步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不知道等平定了这场祸乱,徐家往后的结局也就只剩惨淡了?如此堂堂世家豪门,传承至今□代了,只因出了个反骨的长孙,竟落得个门庭冷落,连昔日那些频繁往来的亲友至交也纷纷避之不及。旁人谈起之时,也就或唏嘘或感叹或幸灾乐祸而已。至于段家,自然是幸灾乐祸的。这段秀不过二十多岁,原本就是豪强逞凶之人,今日见对头这样送上了门,哪里还肯轻易罢休?虽知道马车里头坐的必定是徐家女眷,却哪管这么多,非要闹个厉害扳回脸面不可。
周志见段家十来个随从随了段秀一声令下便朝自家马车而去,哪里能容?当即退回,令跟出来的三四个小厮一道围在马车侧前,强压住怒气,道:“今日叫段世子跌了一跤,确实是小人有错在先。赔礼道歉自不在话下,哪怕世子鞭挞小人一顿,也是心甘情愿。只似世子这般行事,小人绝不敢相从!真闹大了事,天子脚下,绝不怕没个能说理的地儿!”
段秀见这徐家家仆模样的人竟敢这样与自己说话,一怔。
徐家如今虽不招皇帝待见,只国公夫人廖氏的母家,如今却正如日中天。真若闹大了,自己回去说不定确实要被长辈责骂。略一踌躇,眼角处瞥见路上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人俱都看着自己在议论纷纷,心想若是被这家奴这样一句话便给说回去,自己岂不是脸面全无?那廖家再得势,于徐家也不过是门姻亲而已,真还能拿自家如何?当下手一挥,骂道:“撞了我在先,我只要撞回去,哪里有半点理亏?都给我上!”
他这边十来人,徐家随行的小厮却不过只三四个,蜂拥而上时,顾头不顾尾,周志虽操了车辕前放着的一根横担极力护卫,马车还是从后被段家的几个人抬得翘了起来,周志怒吼一声,一扁担扫过来,便将数人撂倒在地,哎哟叫唤个不停。
段秀听见车厢里头传出一声年轻女子的惊叫声,更是来劲,吼道:“没用的废物!快,都给我起来,去给我掀了!”
正此时,马车里忽然传出一道带了愠怒的女子声音。那女子道:“段世子,我家的车不慎碰了你的轿害你跌跤,确实是我们的不是。赔礼若是不能让世子消气儿,待我回去禀了婆婆,再差人具礼上门致歉如何?此时路窄人多,就为这么点小事,你我两家的车轿便占了整条的道,引来路人如此围观,岂非有失身份?”
这声音一下便压下了车外的闹哄哄声。正爬起来还要再打过来的段家家奴停了手,面面相觑。
这说话的,正是初念。她与尺素一道坐在里头,早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等了片刻,见事情不但没消下去,反觉车厢整个往前倾,连累尺素没坐稳惊叫一声差点就要扑出去,急忙一把抓住了,这才稳住身势。眼见情况控制不住了,心中怒起,这才出声制止。
段秀也是个风流人物,从前与一帮狐朋狗友处一起时,听去过魏的公府吊唁的人提到那个新寡孙媳的美貌。此刻听见马车里传出年轻女子的呵斥声,虽含怒气,却十分地娇脆清亮,又听她说“禀了婆婆”,立时便知道了她身份,正是徐家年轻守寡的嫡孙媳妇。一下心痒难耐,想亲眼看一下美人到底美在何处,眼珠子稍转,分开众人挤到车厢前,作势一个站不住扑过去,手正要去撩那窗帘子,早被严阵以待的周志一把挡住,没防备之下,真的站立不住,噗通一下又跌倒在地,惹得旁观之人顿时哄堂大笑。
段秀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回是真恼了,也不用人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咬牙道:“给我打死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敢对本世子动手!”
段家众人得话,一窝蜂又要围上来厮打时,正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喝斥:“肃王王驾到此,何人竟挡住行道,喧哗于市?”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停下了一顶华丽大轿,轿帘掀开,走下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头戴簪缨冠,身穿海水江崖织金赤袍,系根碧玉带,脚踏玄色朱缘的王靴,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只是此刻正略微蹙眉地看向正闹着的那堆人,身侧是七八个骑马的王府护卫。发话的那护卫领官,此刻正以手中马鞭指向,目光威严。
自从福王平王相继生事之后,大楚剩下的诸多一字王,或自愿,或被迫,纷纷都已离开藩地,如今被齐聚到了金陵,众围观之人见这年轻美男子竟是赵家的一字王,慌忙往两边退散,一下便让出了条道,四下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肃王赵晋,就藩于洞庭,十岁便袭了王爵。他年岁虽少,但辈分却高。是元康帝赵勘的王叔,平王的族弟。自小便以敏慧而闻名,博闻强记,精通药理音律,与文人结交,在诸多赵姓藩王之中,算是颇得属地民心的一个了。
段秀见这过来的年轻男子竟是肃王,知道他母亲肃太妃是故去太皇太后的亲妹妹,当今皇上的姨奶奶。去年春正过五十大寿时,病体缠绵的顺宗还不忘特意给这位亲姨母送去了一份重礼。知道莫说自己,便是他的祖父段侯爷来了,此刻也要恭恭敬敬下拜,一下便收敛。急忙收去先前的那无赖样,整了下衣冠,迎上前去拜见。
周志见这一场意外纠纷竟惊动肃王,也是暗自心惊。生怕段秀恶人先告状,忙远远跪下见礼,自报家门后,道:“启禀王爷,方才并非我家要生事。只是今日送我家二奶奶回娘家省亲,路上不慎碰撞了段世子的乘轿,世子跌一跤,不肯受礼,定要将我家二奶奶坐的马车也掀翻,这才阻了通道。还望王爷明察。”
赵晋看一眼那辆此刻静静停在路上的马车,想了下,对着段秀道:“段世子可有受伤?”说话时,语气虽温,双目却隐然含威,射向段秀。
段秀自知理亏,讪讪道:“脚,脚有些拐了……”
赵晋微微一笑,方才目中寒色尽消,一派春温水暖,道:“难怪世子如此动怒。只是若无甚大碍,今日看在本王薄面,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这般阻塞街行,委实不妥。”
段秀脸微微涨红,纵然心中不甘,却哪里敢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