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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凉幽幽的。赵美美还对他说,这图案真像咱老家荷塘里的叶子。这是椅子,上面,赵美美的胸罩和他的裤子正偎依着,好像从来就没有分开过。这是梳妆台,紫色的,像山上开着的一朵鲜艳的喇叭花。梳妆台上有赵美美的梳子、赵美美扎头发的绳子,还有赵美美往脸上抹东西的瓶子。此时,它们像赵美美一样在早晨的这间屋子中酣睡,郭金平每看到一样,心都会蹦蹦跳上一阵。
看完还不够,郭金平就闭上眼睛,再用鼻子闻一遍。那是一种甜甜的味道,郭金平知道,它们是从赵美美的喘气里带出来的,它们是从赵美美的胳肢窝里冒出来的。现在,它们又从梳妆台上的每一个瓶瓶罐罐里,从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上,冒了出来。
郭金平轻轻吸着、嗅着,就像让一颗糖慢慢在嘴里融化。可郭金平再怎么吸,再怎么嗅,却总是觉得吸也吸不完,嗅也嗅不完。他就想,干脆,这样死了算了!要是能这样死了该多好! 赵美美会在这时也醒过来,醒过来后手就朝郭金平这边摸,摸到后身子就往他的怀里拱,嘴就往他的嘴上凑。赵美美的手搂住郭金平的腰,赵美美的嘴咬住郭金平的嘴,然后,就梦冲冲说,金平,你把我咬碎了吧。金平,你把我嚼烂了吧。金平,你把我变成你身上的一块肉吧。
我的天哪! 郭金平一下就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做过什么大好事,天大的好事!不然,怎么会修得这样的福分!不然,赵美美怎么会撇下郭金顺而不撇下他。郭金顺有钱,自己有什么? 自己不就是在那天昏头昏脑地跟赵美美说了一句“我稀罕你!”的话吗?自己不就是有这句话吗? 但是,这人就是怪。你也许什么都有了,可你就是没有这句话。你也许什么都没有,可你就有这句话。郭金顺算什么! 郭金顺就是这一辈子都睡在糖堆堆上,也不及他郭金平这一小会儿甜。赵美美就是这世上所有的糖!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过后,郭金平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被赵美美揣进了兜里。
自己的身体就像被重新翻过的地,到处都是新鲜的口子。
2
赵美美说,我要好好给你洗一洗。她像是带着从大街上意外捡到的一个孩子,带着郭金平,回到了小区里的家。
家在三楼,三室两厅,不宽也不窄,赵美美一打开门,郭金平的脚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踩了。那是郭金平曾经在县城里盖过的一种房子,郭金平在砌着墙的时候就想,我要是有一套这样的房子,我就把赵美美抱进来。郭金平那时想着想着就一灰刀敲在自己的手指头上,痛哼一声,还惹得刚好站在自己身后的郭金顺的爹笑着问,怎么搞的? 是不是想媳妇了! 可现在,这是赵美美的家了! 现在,地板是乳黄色的,郭金平一走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脚底下冲自己憨憨地笑。沙发是一圈翠绿色,郭金平一挨近它,感觉像是挨近了地里的一片翠绿的包谷。他不敢坐,只伸手摸了摸。那是一层布,郭金平像是触摸到了包谷肥大的叶片上飘来的芳香。茶几是淡青色的,没有摆没,一片洁净。一抬头,对面墙上是赵美美的一张巨大的照片。赵美美趴在镜框里,冲着他笑,身子像一座绵延起伏的山,而眼神就像山背后突然漏出来的一片阳光。郭金平感觉是那样的好,郭金平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房子会被赵美美打扮成这样的样子。
这样子真好,这样子让郭金平像是走进了小时候的那个书店,像是走进了妹妹要请他住的最好的大房子。
郭金平身上的每一处都像心一样“怦怦”跳动着。
卫生间是白色的,同赵美美的身子一样白。赵美美帮他脱下了衣服。抽水马桶也是白色的,不像那个顾红燕的颜色。赵美美帮他脱下了裤子。还有浴盆,浴盆也是白色的,虽然没有那个顾红燕的大,但也没有那个顾红燕浴盆边的惊慌和陌生。赵美美一伸手就够到了郭金平想象的那个阀门,扭开了水。水“哗哗”地流着,那样畅快,让郭金平觉得一下就站在了村里的那条小河边。最后,赵美美再一伸手,帮他脱光了。郭金平这才一慌,忙用手捂住下身。
别动! 赵美美说,今天你什么都别动,今天我要好好伺候你! 说完,赵美美一把把他推进了浴盆。
温热的水从头顶俯冲了下来。温热的气息立刻包同了他。温热,就同赵美美此时在他身上搓来搓去的手一样,这是郭金平在这城里惟一感到亲切的东西。
搓着搓着,赵美美的手就慢下来。搓着搓着,赵美美就停下来。郭金平回过身,看见她正冲自己呆呆望,看见她的眼睛变成了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搓来搓去,他忙又湿淋淋捂住。
别动! 赵美美喊了一声,接着,她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她说,她盯着他的下身像自己对自己说,你还什么都不会! 真是的,你这么大了我孩子都有了你还什么都不会! 你真像个孩子,突然就闯进我店里来了! 说完,赵美美就开始脱衣服。郭金平看见,她黑色的裙子被她一下就从背后拉开了一条大口子,她白花花的身子一下就蜕了出来。郭金平看见,她的裙子和她身上所有的物件都一样一样被她堆放在了他的脏衣服上,就像她一点一点瘫软在他的怀里。郭金平看见,他衣服上的一块水泥渣正悄悄被一滩洗脸台上的水融化着,悄悄向赵美美白色的胸罩爬去。
赵美美抱住他,郭金平被融化着。赵美美死死抱住了他,郭金平的身子悄悄朝赵美美爬去。赵美美在他耳边指挥着、喘息着,一步一步引导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你要动! 你要不停地动! 郭金平在她的口令中,扑腾着,真的把他们变成了两条小河里活蹦乱跳的鱼。
从水里出来,擦干了身子,郭金平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是滑的、腿是滑的、脊背是滑的、屁股也是滑的。他伸鼻子嗅嗅,一股鲜嫩的味道,鲜嫩得犹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伸手去抓自己的衣服,赵美美一把拦住,说,别动! 等会儿我洗。他刚想张嘴问点什么,赵美美伸手挡住他的嘴。 ,她拥着他来到了卧室旁,她为他推开了门。他走了进去,他被她推着走了进去。那时,他觉得是从一道门走进了另一道门,或者,他觉得是从一座山爬上了另一座山。
床罩是绿色的,上面也是大片大片绿色的叶子。
赵美美轻轻拉开了它,就像轻轻拨开了一丛荷叶。她勾着他的脖子躺了下去,她说,我还要! 要什么? 郭金平呆得像一截树桩,倒在了赵美美身上。
要你! 赵美美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郭金平真的动起来了。这一次,赵美美在郭金平的身下放声尖叫。郭金平听得出来,那是她快乐得没有办法的声音,那是他带着她在天空中飞的声音,那是一阵风在他新砌的墙头盘旋的声音,那是一片花地在雨后的阳光下摇晃的声音。最后,郭金平听到了自己的身体传来的声音,轰隆一声,他就炸响开来。
他们睡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们又醒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是一齐睡去,又一齐醒来,还是他睡过去的时候她醒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她睡过去。睡觉,醒来,睡觉,醒来,他们真愿意这样活着。睡觉,醒来,睡觉,醒来,他们就愿意这样死去。
3
郭金平一直在持续着一个梦。那是村里小学校门口的一块石头,那是一块光滑的石头,好像在他看见它之前就已经被很多人摸过、坐过。他梦见了它身上光滑的缝隙,他梦见了他变成一粒尘埃落进了那些缝隙间。他在那些看上去永无尽头的缝隙中爬行着,就像他在那些永无尽头的山路上行走,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神奇和欢愉。可是,妹妹突然就出现了。
妹妹背着书包,突然就从学校里走了出来。他想喊,他放声大喊,但他发出来的声音仅仅是一粒尘埃的声音,他发出来的声音和一粒尘埃一样纤弱。妹妹听不见,妹妹很快就背着书包晃着辫子从那块石头旁远远走开,就像从一座山峰旁远远走开。
妹妹! 郭金平喊。妹妹! 郭金平撕心裂肺。妹妹! 郭金平拼尽全力。
郭金平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赵美美正盯着自己看。他就动了动,笑了笑。赵美美也动了动,笑了笑,然后说,你呆在这儿,我要给你去买吃的,我要让你长肉。
赵美美简直就是想把所有的肉和菜都搬回家。炖肉的锅里永远飘着清香,赵美美的身影就在这些缭绕不尽的味道中穿来穿去。她一会儿切下一一块卤牛肉,塞进郭金平的嘴里。一会儿又舀出一碗鸡汤,让郭金平喝下去。这些东西在郭金平的嘴里久久停留,他舍不得嚼,舍不得咽,他怕他一嚼了一咽了就把眼前的清香和赵美美的身影弄丢了。因此,他在喝完一碗汤或者咽下一块肉后,总要抹抹嘴,冲赵美美喊一卢,美美! 赵美荚总是欢快地应一声,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又冲他嘴里塞进点什么。
更多的时候,吃是在赵美美的注视下进行的。
郭金平喝一口鱼汤,说,你吃。
赵美美笑眯眯地用下巴指指,说,你吃。
郭金平吃一口虾,义说,你吃。
赵美荚又笑眯眯地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你吃。
郭金平最后说,吃不了啦。赵美美就说,不行,你今天还没怎么吃呢! 抬起碗夹起菜就往郭金平的嘴里喂。喂一一口.问一声,好吃吗? 好吃! 郭金平响亮地咂着嘴,憨憨地笑着.心里的欢畅像小河的水,哗哗流淌。好吃! 郭金平的嘴里塞满了幸福。好吃! 郭金平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好吃! 郭金平总会这样想,天哪! 这是他郭金平过的日子吗? 天哪! 他到底该怎样做牛做马,才配得上这满嘴的肉! 天哪!他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还能拿得出什么,能抵得上眼前这满屋的香!吃完了,收拾好碗筷,他们就相拥着,坐在沙发上,说了起来。
4
说,说点什么? 说,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