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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的西侧从前住着太子妃,朱昭明听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挥手:“扒了便扒了。”那侍卫如蒙大赦,转身像逃似的就要跑。
苏小砚冷道:“站住,我说让你走了么,去给我找马来。”
朱昭明走近他身边,柔声道:“小砚,你不会骑马,先学学在出去好么。”
苏小砚推开他:“马!”
朱昭明无奈,吩咐那侍卫:“去把那匹踏雪驹牵来。”
这是一匹黑色的马,四个蹄子上都有白毛,十分的漂亮。这是太子府最乖顺最小的一匹马。
苏小砚抓着缰绳,自己翻了上去。他没学过骑马,动作却是灵活的。在院子里按照精于马术的侍卫指点转了两圈,一拉缰绳,真的往太子府的门外去了。
一百十四
京城的朱雀大街宽敞繁华,酒肆林立,百业兴旺。苏小砚骑马在大街上缓缓而行。
众人都注视这清新秀逸的少年,在心里猜测是谁家儿郎这样的风神无双。
苏小砚出府的次数很少,有限的几次不过是去看陈瑜,回家,或者在别人陪同下去杏烟阁。
他是最乖巧的一个孩子,如今满腹的茫然和心痛,纵马在街上,心里还是那句话,天地之大,我要往哪里去。
曾经的快乐像是变成了一把刀插在他心上,为什麽太子和哥哥都在隐瞒和欺骗我,好害怕现在这个世界,我是在做恶梦麽。
朱昭明一直跟在他身後,远远的跟著那匹马。走了不知多久,马已经踏到了京郊的草地。
远处有人在游玩,苏小砚踏马过去,痴痴的望著一个正在父亲背上玩耍的孩子。那孩子看见他,笑了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孩子的父亲却很快的背著孩子走了,那孩子看起来不大愿意,冲著苏小砚的方向招手:“姐姐,姐姐。”又在他父亲的背後挣扎。
他父亲苦笑:“是哥哥,哥哥才穿这样的衣服,快回家吧,你娘给你做了饼。”
那孩子不再挣动,欢快的道:“爹爹,娘,饼。”
可能他还不太会说完整的句子,试著用有限的词表达自己的意思。
苏小砚看他们走远了,心里的痛楚重新升起来。那是另外一种痛,我没有爹也没有娘……养育我的是另一个人……替代所有人的人……
朱昭明远远望见苏小砚不再向前走,慢慢跟了过来。
苏小砚满面泪痕,看见了他低声道:“太子。”
朱昭明觉得头脑里轰的一声,他的苏小砚回来了。
那个从前被花刺扎了手哭著跑来找他吹气的苏小砚,因为不爱喝药抱著他的腿哀求的苏小砚,在他书案下睡觉的苏小砚。
朱昭明站在他的身前,柔声道:“小砚不哭了。”苏小砚伸手给他,朱昭明把他从马上抱了下来。
苏小砚抱住他的脖子:“太子。”朱昭明抱著他坐在草地上,给他把眼泪吻走,让他贴在自己的怀里。
苏小砚的声音很小:“太子,我不开心你做了皇帝。你从前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变成了别人的,我不愿意别人分走一点点的你。”
朱昭明痛楚:“小砚,我并不愿意做皇帝,我不愿意。如果宗室里有可以做皇帝的人,我更愿意和你去江南,去你的家乡琴州。”
苏小砚叹息:“是,我知道,你不愿意做皇帝,你为难,你心疼我。我没有父母,世上只有你和哥哥对我好,对不起。”
朱昭明抱微微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小砚。”他柔声道:“做人很多时候不能自主,会很辛苦。即使抛开我天生的责任,我也不能不做现在的我。假如我不是太子,你哥哥当初不会把你送给我。假如我不是太子,也许你和你哥哥都不在人世了。所以我不怨恨我自己是太子。”
他和苏小砚略微分开了一点,凝望苏小砚的眉眼:“现在我也不能不做皇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砚,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会被人夺走。十二哥或者其他什麽人。”
苏小砚仰头看他:“那三年还算数麽?”
朱昭明点了点头。
苏小砚抱紧他:“那我可以给你生龙女麽,一定比周才人生的好看。”
一百十五
朱昭明抚摸他的头发:“孩子……”他的声音苦涩:“不是想生就可以生的出来的,要看送子的天仙肯不肯给。”
苏小砚黯然:“我问过太傅,他也说很难很难,他还说会很痛苦,嗯,你也说很痛苦。”
朱昭明没有想过他已经先向别人打听了,看来存著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想要打消是不容易的事情。
苏小砚转头亲了亲他:“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痛苦。”
朱昭明叹息:“很疼很疼。”
苏小砚悲伤:“别人愿意为你做的事情我都愿意。”
朱昭明胸中的酸楚像不远处那条自京城流出的河,漫延奔流。
小砚,你愿意,但是你不能。我也愿意,可即使我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也没有一点办法。
苏小砚倚靠在他的怀里,坐到了夕阳西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也许哥哥和沈大哥还在等。”
朱昭明把他抱起来,招呼那吃饱了鲜嫩青草正在河边踢踏的踏雪驹过来,苏小砚翻身坐在马背上,朱昭明给他牵著缰绳。
温暖的余晖照在朱昭明的背上,给他浅灰色的衣服镀了一层光芒。苏小砚任马慢慢的走,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天朱昭明去见父皇回来在书房里哭,他在书案下面睡觉,嫌朱昭明的哭声烦人,被吵醒了在朱昭明的腿上狠狠的咬了两口。朱昭明就不哭了,蹲下来给压把薄被盖好。
来太子府的第一年,府里的桃子熟了,他每天守在桃树下面,等著桃子落下来,不让任何人去碰。那时候太子府有人逗他玩,偏偏要上树去摘,他气的抱著树哭了一下午。
太子回来就让总管把那个人换走了,不允许任何人再摘桃子。那一年的桃子最後落下来,都熟的太透,吃不了,很快就全部烂掉了。
自己在桃子里挑了两个最大的,回家带给的哥哥,哥哥哭了。哥哥一个人住在先帝给的房子里,依靠太子送的钱粮生活。
小时候哥哥有时候会说他想念自己,等到哥哥十岁自己八岁,就再也没说过了。哥哥总是发脾气,训斥自己。可我是多希望可以做一个太子和哥哥都满意的人。
朱昭明带著苏小砚回来,远远望见太子府门前站著一个人身穿黑衣的人。晚风吹拂著他,宽大的衣摆和长袖微微鼓风,像是随时可以乘风而去。
等他们再走得近些,近到可以看清那和苏小砚相似的眉眼,精致的没有一点瑕疵的容貌。那人却转身走了,上了一辆四人抬的小轿子,并没有留下来和他们说一句话。
朱昭明回头看苏小砚,苏小砚眼睛微红。朱昭明把他从马上抱下来,柔声安慰:“你哥有事,他看见你就放心了,所以先回去了。”
苏小砚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迈进太子府。这里的侍卫都是崔楷题带出来的,是聪明忠诚的人,等朱昭明进了门才来拜见,朱昭明挥了挥手,无需多吩咐,也知道他们不会乱说话。
宫紫裳一直在等苏小砚,看见他回来了,一颗心上的石头终於落下来,欢呼著跑过来迎接他和皇上。
一百十六
沈轻侯坐在凉亭里,对沈思齐道:“斟上,你也斟满。”
沈思齐依言倒酒:“侯爷,你和皇上的三月之期已到,苏小洵的事情到底说还是不说。他的罪过太大,我们瞒不得。”
沈轻侯皱眉:“怎麽又提这事,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清静两天。”
沈思齐道:“那说他弟弟好了,真是可笑,竟然不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苏家有苏小洵那麽奸猾的人,却也有这样愚蠢的。”
沈轻侯眉头皱的更紧:“思齐,这话很难听,不像是你说出来的。你厌恶他哥哥,何必把他弟弟也一起骂了。若是有人从小没有任何人不告诉你男人不能生孩子,难道你就会无师自通的知道生孩子是女人才有的本领麽。”
沈思齐从善如流,拿起酒杯:“我说错了,我自罚一杯,侯爷你不但喜欢大的,对小的也很喜欢啊。可惜这小的是皇上养大的,天下谁都不能分一杯羹。”
沈轻侯骂了他一句:“胡说什麽,谁要去分一杯羹。”
沈思齐放下酒杯:“後来怎麽样了,皇後为何不派人四处去通知,而要在後宫喧喊呢。”
沈轻侯叹息:“皇後是个草包,周才人生了女儿去巴结她,皇後便自以为自己当真是人人心服的贤後。让人去打更点般的喊的後宫皆知,为周才人的女儿庆祝百天。其实我觉得看似正常,这里却似乎有些蹊跷。”
他们又喝了一会,有手下来送信笺,是沈轻侯布置在苏小洵的势力周围的人。沈轻侯打开看了几眼,用手将那纸条揉的粉碎,迎风洒了。
苏小洵坐在书房里,轻轻抚摸桌上的一方端砚。房门被推开,他没有抬头。
沈轻侯把门关好,走到他的书桌前,望著他身後挂著的一副画:“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想不到你也会挂这样雅致的画。”
苏小洵的声音冷漠:“没事滚出去。”
沈轻侯伸手将他自书桌後抓了出来,狠狠的抵在书桌上:“苏小洵,你当真是死有余辜。”
苏小洵几乎被这一下重撞震的窒息,冷笑:“我不垂青侯爷,所以死有余辜。”
沈轻侯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危险和肃杀气息,一字一句道:“你弑君已足够死一百次。”
苏小洵竟然没有什麽惊慌的神色:“我只是一把刀,原来你喜欢问刀的罪。”
沈轻侯用力向下一按,苏小洵的脸色立时便惨白的再没有一分血色。
沈轻侯略微松开一些:“没错,从前你只是刀,所以我不想杀你。你杀了周青黛的父母,便不再是刀,而